杨振庄拖着疲惫却异常亢奋的身躯,没有直接回靠山屯的家,而是绕道先去了县城的公司。他需要先找个绝对安全的地方安置好这株价值连城的野山参,并且思考如何将它稳妥地变现。这东西太扎眼,一旦走漏风声,不仅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甚至可能招致祸端。
回到公司那间简陋的办公室,他反锁好门,这才小心翼翼地从背包最里层取出那个用苔藓和桦树皮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包裹。一层层打开,当那株形态完美、须根虬结的五品叶老山参再次呈现在眼前时,即便已经看过无数次,杨振庄的心跳依然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
在窗外透进来的天光下,这株老参显得愈发不凡。主根粗壮饱满,呈现出一种力与美的“灵体”形态,芦头紧凑,芦碗密布,层层叠叠如同宝塔,昭示着它至少六十年以上的漫长岁月。最难得的是那些细密如网的参须,几乎没有任何损伤,根根清晰完整,如同老者的银髯,散发着浓郁的参香和勃勃生机。
“好家伙,这品相……怕是能卖上天价!”杨振庄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激动。他知道,这种级别的野山参,已经不是普通药材收购站或者药铺能吃得下的了,必须寻找特殊的渠道,懂行且出得起价的买家。
他仔细地将人参重新包裹好,找来一个大小合适的木匣子,里面垫上柔软的干苔藓,将人参妥善安置进去,然后锁进了办公室唯一的一个铁皮柜子里。这柜子虽然不算顶级保险,但暂时存放一下还是没问题的。
接下来,就是寻找买家了。杨振庄首先想到了一个人——周小军。这小子路子野,认识的三教九流的人多,或许能搭上线。但他很快又否定了这个想法。周小军人虽仗义,但毕竟年轻,嘴不一定严,而且这种涉及巨款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他沉吟片刻,另一个人的身影浮现在脑海中——赵卫东。这位公子哥背景更深,接触的层面更高,而且为人比周小军更稳重些。更重要的是,赵卫东的父亲在地区有些关系,或许能接触到那些有实力又讲究的南方药商或者有特殊需求的“内部”人士。
事不宜迟,杨振庄立刻动身去找赵卫东。他没在游戏厅找到人,而是在赵卫东家那栋气派的干部楼里堵到了他。
看到风尘仆仆、眼中带着血丝却精神奕奕的杨振庄,赵卫东有些意外:“杨叔?您这是……刚从山里出来?有啥急事?”
杨振庄把他拉到一边没人的角落,压低声音,开门见山:“卫东,叔弄到个好东西,想请你帮个忙,找个靠谱的买家。”
“好东西?”赵卫东挑了挑眉,来了兴趣,“啥好东西还得这么神秘?”
“一株老山参,”杨振庄声音更低了,“年份够,品相是这个。”他比了个大拇指。
赵卫东虽然不像周小军那样整天在外面野,但家境使然,见识还是有的。一听是年份足、品相好的老山参,立刻明白了这东西的分量。他收敛了脸上的随意,正色道:“杨叔,东西在哪儿?能上手看看不?”
“东西在我公司,绝对保真。”杨振庄说道,“看就不必了,人多眼杂。你就说,有没有门路?要那种懂行、爽快、而且嘴巴严实的。”
赵卫东摸着下巴想了想,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还真有一个。是我爸一个老战友的儿子,姓沈,在南方做药材生意,家底厚,人也讲究。前阵子还听他说想收点顶级货撑门面。就是……这人眼光高,价钱也给得狠,但前提是东西必须入他的眼。”
“眼光高不怕,东西绝对过硬。”杨振庄对自己这株参有信心,“能联系上吗?”
“我试试。”赵卫东点点头,“他最近好像就在省城谈生意。我给他打个电话问问。”
事情比预想的还要顺利。赵卫东当着杨振庄的面,往省城某个宾馆打了个电话。一番交谈后,他捂住话筒,对杨振庄说:“杨叔,沈哥有兴趣,但他要求验货,而且地点得他定,在省城。他说如果东西真像你说的那么好,钱不是问题。”
去省城?杨振庄微微蹙眉,这有点出乎他的计划。但转念一想,这种交易,谨慎点是应该的。在省城那种地方,人生地不熟,反而更安全。
“行!什么时候?”杨振庄果断答应。
“他说如果方便,最好明天。他后天就要飞回南边了。”
“明天就明天!”杨振庄没有丝毫犹豫。夜长梦多,这种宝贝放在手里一天,就多一分风险。
约定好明天一早由赵卫东开车,两人一起去省城后,杨振庄立刻返回公司,做最后的准备。他需要找一个合理的借口安抚家里,毕竟突然要去省城,得有个说法。
回到家,已是傍晚。王晓娟和女儿们见他平安归来,都松了口气。虽然他只出去了三四天,但在家人感觉里却无比漫长。
“事儿办得还顺利?”王晓娟一边给他端上热乎乎的饭菜,一边关切地问。
“还行,收了点急货。”杨振庄扒拉着饭菜,故作轻松地说,“不过明天还得去趟省城,那边有个大客户,想谈谈长期供货的事儿,赵卫东给牵的线,机会难得。”
听到要去省城,王晓娟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但听到是谈生意,还是赵卫东牵的线,便点了点头:“哦,谈生意是正事。那你去吧,路上小心点,家里别惦记。”
“爹,省城远吗?比县城还大吗?”二女儿若梅好奇地眨着眼睛问。
“远,也大多了。”杨振庄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头,“等爹这趟生意谈成了,以后也带你们去省城逛逛,看看大楼房,坐坐大汽车!”
“真的?太好了!”孩子们立刻欢呼起来。
看着妻女们单纯而满足的笑容,杨振庄心中更加坚定了要尽快将这株参出手,换来养殖场启动资金的决心。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杨振庄便带着那个装着山参的木匣,在公司门口与赵卫东汇合。赵卫东开来了一辆半新的212吉普车,两人二话不说,直奔省城。
一路上,两人交谈不多。赵卫东专注开车,杨振庄则闭目养神,实则内心也在盘算着接下来的交易。他给自己定了个底价,低于这个数,宁可不卖。毕竟,这种可遇不可求的宝贝,他有的是耐心等待识货的人。
颠簸了将近一天,在傍晚时分,吉普车终于驶入了省城。看着车窗外远比县城繁华和高大的建筑,川流不息的人群和自行车流,杨振庄面色平静,心中却也不免有些感慨。重生归来一年多了,这还是他第一次走出县城,来到这更广阔的天地。
按照约定,他们来到了省城一家看起来颇为气派的宾馆。在二楼的一个套房里,他们见到了那位姓沈的南方药商。
这人约莫三十五六岁年纪,穿着笔挺的西装,戴着金丝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腕上戴着一块明晃晃的外国手表,整个人透着一股精明和富足的气息。他说话带着明显的南方口音,但语气很客气。
寒暄过后,沈老板直接切入正题:“杨老板,卫东兄弟把情况都跟我说了。东西……带来了吗?”
“带来了。”杨振庄将随身携带的木匣放在桌上,打开。
当那株用苔藓包裹的老山参呈现在眼前时,一直显得很从容的沈老板,眼神瞬间就变了!他几乎是扑到桌前,小心翼翼地戴上白手套,拿起随身携带的放大镜,凑近了仔细端详起来。
他看得极其仔细,从芦头、艼、体、纹、须……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时而用手指轻轻触摸,时而用放大镜观察纹理,嘴里还念念有词,都是些杨振庄听不懂的专业术语。
整个房间安静得只剩下几人轻微的呼吸声。赵卫东有些紧张地看着沈老板,又看看面无表情的杨振庄。杨振庄则稳坐钓鱼台,他对自己的东西有绝对的信心。
足足看了有十几分钟,沈老板才缓缓直起身,摘下眼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难以抑制的激动和赞赏之色。
“好东西!真是好东西!”他连声赞叹,“杨老板,这参……至少有六十年往上的参龄!而且是难得的‘灵体’,参须完整,灵气十足!在我们那边,这叫‘宝参’,是可遇不可求的镇店之宝啊!”
听到沈老板如此高的评价,杨振庄心中大定,但脸上依旧平静:“沈老板是行家,您看值个什么价?”
沈老板沉吟了一下,伸出两根手指:“两万!杨老板,我出两万块,现金!怎么样?”
两万!
尽管杨振庄早有心理准备,知道这参价值不菲,但听到这个数字,心脏还是猛地漏跳了一拍!旁边的赵卫东更是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得溜圆。两万块!这在85年,绝对是一笔足以让人疯狂的巨款!很多家庭一辈子都见不到这么多钱!
杨振庄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商人出价,尤其是这种精明的大商人,绝对不会一开口就是底价。他摇了摇头,语气沉稳:“沈老板,您是识货的人。这参的品相和年份,您比我清楚。两万……低了。不瞒您说,为了这东西,我差点把命丢在干饭盆。”
沈老板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像山里汉子的男人如此沉得住气。他笑了笑,重新报价:“两万三!杨老板,这个价格,在市面上绝对算是天价了!”
“两万八。”杨振庄报出了自己的心理价位,语气不容置疑,“少一分,我就带它回去。好东西,不缺识货的。”
沈老板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他盯着杨振庄看了几秒钟,又低头看了看那株老参,眼神中充满了挣扎和喜爱。最终,他似乎是下定了决心,用力一拍大腿:“好!两万八就两万八!杨老板是爽快人,我也不磨叽了!就当交个朋友!”
交易达成!
沈老板当场打开随身携带的一个皮箱,里面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大团结”(十元纸币)。他当着杨振庄和赵卫东的面,清点出两千八百沓,每一沓是一百张,也就是一千元。厚厚的两摞钱,堆在桌子上,视觉冲击力无比震撼。
杨振庄强忍着内心的激动,仔细清点了一遍,确认数额无误。他将钱小心翼翼地装进自己带来的一个旧帆布包里,鼓鼓囊囊,沉甸甸的,感觉像是抱着一座小山。
“合作愉快,杨老板!以后再有这样的好东西,一定优先考虑我!”沈老板热情地握着杨振庄的手说道。
“一定。”杨振庄点了点头。
没有多做停留,杨振庄和赵卫东立刻离开了宾馆。坐进吉普车里,看着怀里那装满巨款的帆布包,杨振庄一直紧绷的神经才彻底放松下来,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喜悦和成就感,如同火山喷发般涌遍全身!
两万八千块!加上公司现有的流动资金,养殖场的前期投入不仅绰绰有余,甚至还能留下充足的备用金!他梦寐以求的产业蓝图,终于有了最坚实的启动资本!
赵卫东一边开车,一边忍不住兴奋地说:“杨叔!您可真行!两万八啊!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现金!”
杨振庄笑了笑,拍了拍帆布包,心中豪情万丈:“卫东,这才只是开始!等叔的养殖场搞起来,咱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吉普车行驶在返回县城的夜路上,车灯划破黑暗。杨振庄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夜景,心中已然开始勾勒更加宏伟的蓝图。这株老山参带来的,不仅仅是巨款,更是无限的信心和希望!他的事业,必将如同这疾驰的汽车一般,驶上一条前所未有的快车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