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土路,天都快黑了。
肖东人高马大的在前头走,不快不慢。
他也不回头,潘丽丽只能在后头跟着。
这感觉,就跟有根看不见的绳子牵着她似的,她就是那个不情不愿的风筝。
又屈辱,又生气,还有点她自己都不想认的...没辙。
走到福满楼熟悉的屋檐下,肖东总算停了。
他从墙角拖出一辆擦得锃亮的二八大杠。
潘丽丽站路边,假装拢着给风吹乱的头发,心却不听话的砰砰乱跳。
俩人隔着几米远,谁也不吭声。
这沉默磨人得很,一点点把潘丽丽那点儿可怜的骄傲给磨碎了。
最后还是她先败下阵来。
她走到肖东跟前,硬撑着村长夫人最后的面子,嗓子有点干涩:“今天,我也算帮你问了事。你...你不能把我一个女的就这么扔镇上。带我一程。”
肖东懒得废话,就用下巴朝那冰冷的后座不轻不重的点了点。
“上车。”
那口气,没一点商量的余地,跟下命令一样。
第二次坐这男人的后座,感觉跟上回完全两码事。
上回是试探较劲,这回呢,空气里全是刚才在镇政府走廊那场冲突留下来的尴尬愤怒,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感。
自行车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颠。
潘丽丽两只手死死抓着后座边,身子绷得死紧。
她拼命跟前头那个宽厚的背保持距离,好像那是个能烫死人的烙铁。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就在一个下坡拐弯的地方,一辆拉柴火的牛车冷不丁从岔路口窜了出来。
肖东眼神一凛。
“小心!”
他低喝一声,两手猛的捏死刹车!
自行车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车头狠狠的一沉。
车子这么一停,潘丽丽吓得短促的叫了一声,整个人就不受控制的,重重朝前头撞过去。
“砰!”
那是结结实实的,软的撞上硬的的闷响。
她的脸,她的胸口,严丝合缝的贴上了肖东那石头一样硬的后背。
t恤很薄,汗湿了半截。
她能清楚感觉到,前头这男人因为急刹一下绷紧的肌肉块,还有那发烫的、快把她烧起来的体温。
自行车晃得厉害,眼看就要往一边倒。
潘丽丽以为自己要摔个灰头土脸,一只大手顺势从前头伸过来,快得吓人,一把揽住她那细腰,硬是把她从车边上捞了回来,紧紧箍在他身前。
那只手跟个烧红的铁钳似的,隔着薄衣服,揽在她腰上。
潘丽丽整个人都僵了。
鼻子里闻到的,全是那男人身上混着汗跟肥皂的浓烈男人味。
那味儿,跟最烈的酒一样,冲得她头发晕,腿都软了。
她连挣扎都忘了,脑子一片空白。
这辈子,就没哪个男人这么霸道的抱过她。
肖东也愣了。
怀里那软弹的触感,还有女人身上特有的馨香,让他身子猛的一僵。
胳膊底下那感觉,让他这个在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兵王,一下也手不知道往哪放了。
“咔哒。”
一声轻响,把这要命的气氛给打破了。
是自行车链子,刚才急刹车给弄掉了。
肖东猛的回过神,像是被电了下,赶紧松手跳下车。
“链子掉了,等会儿。”他低声说了句,声音里带了点自己都没发觉的沙哑。
潘丽丽也总算回过神,慌里慌张的从后座跳下来,整理自己乱了的衣裳跟头发,一张俏脸烫得能煎熟鸡蛋。
为了打破这尴尬死人的安静,她清了清嗓子,又端起妇女主任的架子,硬是把话题往公事上扯。
“我问你,”她声音还有点抖,却故意装镇定,“今早李三他娘在村里骂的那些...你跟那个张杏芳,到底是不是真的?这事关乎我们桃花村的风气,我这个妇女主任不能不管。”
肖东正在上链条油的手停住了。
他慢慢抬起头,天色昏黄,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这会儿竟有点复杂的,又是自嘲又是坦然的神情。
他看着潘丽丽,说了一句让她永生难忘的话。
“潘主任,我十五岁去当兵,在战场上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今年二十四。”
“可我这身子,还跟十五岁那会儿一样,没变过。”
轰...
潘丽丽脑子里,跟被雷劈了似的,一片空白。
她呆呆的看着肖东,翻来覆去的想他那句炸雷一样的话到底啥意思。
从不敢信,到震惊,最后,一股热气“唰”一下从脚底板冲到头顶,她那张俏脸不受控制的,一下红到了耳朵根。
这个在村里闹得风风雨雨,让多少女人背后嚼舌根的猛男人...
竟然...
还是个雏儿?
这个念头,一下把她砸懵了,也把她对肖东的所有偏见跟想象全砸碎了,心里又荒唐又好笑,感觉怪怪的。
重新上路,气氛比刚才还怪一百倍。
潘丽丽一路上都低着头,不敢再看前头那个宽厚的背。
快到村口,她憋不住了,像是要盖住点什么,警告说:“你回村了,可不许跟你院里那俩女的说,是我坐你的车回来的。”
肖东蹬着车,头都没回,随口回了句:“放心吧,杏芳嫂子跟梅姐她们都通情达理,不是那种人。”
这话,就跟一根最细的钢针,又准又狠的,扎在潘丽丽心尖上。
他院里的女人都通情达理,就我潘丽丽不明事理,是个胡搅蛮缠的泼妇?
她气得牙都快咬碎了,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到了村口,潘丽丽照旧提前跳下车,头也不回的走了。
就是那扭得飞快的腰,还有挺得笔直的背影,写满了压抑不住的怒火。
......
肖东回到家,马上把李三要被判刑的好消息告诉了陈梅跟张杏芳。
两个女人又哭又笑。
特别是张杏芳,感觉压身上十来年的大山,总算给搬开了。
当晚,肖东心里跟长了草似的。
被潘丽丽那女人有意无意的撩了一路,他只觉得浑身都是邪火。
他在院子里,用冰凉的井水,痛痛快快的冲了个凉。
水珠顺着他结实的胸膛往下淌,月光底下,泛着一层油亮的光。
“东子,天凉,别感冒了。”
张杏芳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件干爽的汗衫,脸上带着点担心。
她那张脸上没了恐惧,在月光下看着有种说不出的温柔。
肖东看着她,心里的邪火,忽然就找到了个出口。
他一把拉住她的手。
那软得没骨头的小手,在他发烫的手心里,轻轻抖了一下。
“杏芳嫂子,你到屋里来。”
他声音低沉,带着股让人没法拒绝的劲儿。
“我有件顶重要的事,要单独跟你说。”
房门“吱呀”一声关上了,院子里,就剩下陈梅一个人。
她站在自己屋的影子里,看着那扇关紧的房门,月光照不到她脸上,看不清是啥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