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东站在那堆积如山的战利品前,岩石般冷硬的脸上,胜利的灿烂笑容只挂了不到三秒,就迅速的换上了一种更加冷静专注的神情。
猎杀,只是战争的开始。
将战利品完好无损运回基地才是胜利的关键。
他没有立刻动手搬运。他先是从溪边捧了几口冰冷的溪水,把脸上的血污跟汗水洗去,让自己的头脑在片刻的兴奋后,恢复了绝对的冷静。
他走到那头皮毛完好无损的狍子旁,手法利落的用猎刀在狍子腹部划开一道精准的口子,将内脏掏出,埋进了早已挖好的土坑里。
这能最大程度减轻重量,也能延缓腐坏。
接着,他又用同样的手法,处理了那几头体型最大的山羊。做完这一切,他已经浑身是汗。
但他没有停歇,而是从身上那个沉甸甸的布包里,掏出了陈梅为他准备的大量粗盐。
他抓起大把大把的粗盐,像是给土地播种,毫不吝啬的将它们均匀涂抹在剩下的那几只山羊腹腔内跟所有裸露的肉面上。
粗糙的盐粒与温热的鲜肉摩擦,发出“沙沙”的细微声响。
在这炎热的天气里,这些盐将是保证他大部分战利品不会腐坏变质的唯一关键。
它们会很快吸出肉里的水分,形成一层天然的保护层,为他争取到宝贵的运输时间。
做完这最后的保险措施,肖东才直起身,目光落在了那头皮毛最完整的狍子跟最大的一只山羊上。
这是第一批,也是最能彰显他此次战果的“军功章”。
他从带来的绳索里,挑出最粗的一根,一端熟练的绑在狍子的前腿上,另一端则系在一头最大山羊的犄角上。
然后,他将剩下的绳子,用一种军队里特有的能最大程度省力的捆绑方式,缠绕在自己的肩膀跟腰腹上。
他弯下腰,双腿的肌肉一下子暴起,虬结的像是老树根。
“起。”
一声低沉的,发自胸腔的暴喝。
那两头加起来超两百斤的沉重死物,就被他这么硬生生的从血泊中拖拽了起来。
他的身体因为这巨大的负荷紧绷成一张拉满的弓,额头的青筋一根根暴起,汗水从他古铜色的脊背上大股大股的往下淌。
下山的路,比上山时艰难百倍。
没有路。
他只能深一脚浅一脚的在崎岖的山石跟湿滑的苔藓上,拖拽着这沉重的负担,艰难挪动脚步,一步步朝着山下走。
那根粗糙的绳索,在他赤裸的肩膀上勒出了一道道深红色的血痕,他却好像感觉不到疼。
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回家。
把这些能让陈梅跟张杏芳笑出来的东西,带回家。
……
下午,临近1点。
桃花村的村民们吃完了午饭,正三三两两聚在村口的大槐树下,摇着蒲扇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哎,你们说,东子这次进山,能打着点啥好东西不?”
“难说哦,这都快两天了,一点动静都没有。别是碰上啥大家伙,出事了吧?”
一个跟王富贵沾亲带故的闲汉,撇了撇嘴,酸溜溜的说道:“我看悬。上次打到那头野猪,就是走了狗屎运。
这山里的野物精着呢,哪能天天让他碰上?”
这话引来一阵附和的哄笑。
可就在这时,一个正在田埂边玩泥巴的小孩,突然指着远处的山路,发出一声惊讶的尖叫。
“快看!那是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远处那条蜿蜒的山路上,一个高大身影正慢慢的朝着村口走来。
他上身赤裸,在夕阳下泛着一层古铜色的光。他的身后,拖拽着两个巨大的看不清面目的黑影。
他的步伐很慢,但每一步都沉重有力,让看的人心里发紧。
“是...是肖东。”
不知是谁,第一个认出了那个身影,声音里带着不敢置信的颤抖。
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站起了身,伸长了脖子,死死的盯着那个越来越近的身影。
终于,他走到了村口。
当村民们看清他身后拖着的东西,齐齐倒抽一口凉气,那股子震惊跟服气混在一起,只听见一片“嘶嘶”的声响。
那哪里是什么黑影。
那是一头毛色油光水滑体态肥硕到惊人的成年狍子。
还有一头比上次那野猪小不了多少,犄角峥嵘的……野山羊。
“我的老天爷……”
一个老村妇手里的蒲扇“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她用那双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那两头早已死透的猎物,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肖东没理会众人的震惊。
他那张沾满汗水跟尘土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将肩上的绳索解下,然后便拖着那两头猎物,在所有人那近乎呆滞的目光注视下,一步步的走回了村东头那座破败的祖宅。
他走后,村口死一样的寂静,持续了足足一分钟。
然后。
“轰~”
人群一下子炸了。
“狍子,是狍子啊!我活了六十年,就没见谁能打到这么肥的狍子。”
“还有那山羊。乖乖,那犄角,怕是都能当锄头使了。”
“这……这东子是山神爷下凡了吧。”
消息跟长了腿似的,飞快的传遍了桃花村每个角落。
然而,这仅仅只是开始。
半个时辰后,就在村民们还沉浸在刚才那震撼的一幕中没回过神来的时候。
肖东的身影,又一次出现在了村口。
这一次,他的肩上扛着另一头同样肥硕的野山羊。
人群,再次失语。
又过了半个时辰。
肖东的身影,第三次出现。
他的手里,还拖着两头已经死透的半大小羊。
人群,已经麻木了。
当肖东第四次,像一个不知疲倦的搬运工,将最后一头山羊也扛回祖宅的院子里时。
整个桃花村,都陷入了一种诡异又佩服的死寂。
肖东家祖宅院子里,那片不大的空地上。
四头成年山羊两只半大小羊,还有一头极品的狍子……
七具庞大的尸体堆在一起,形成了一座散发着浓烈血腥气跟原始生命力的……肉山。
那座肉山,在夕阳的余晖下,泛着一层让人心悸的暗红色光芒。
陈梅跟张杏芳站在那座肉山旁,早就被这神迹般的景象震得说不出一个字。
她们的脸上是同样的表情,因为极致的震惊跟狂喜而显得有些呆滞。
……
这股地震般的骚动,当然也传到了村长家。
王富贵跟潘丽丽听到消息,脸色大变,几乎是同时冲到了自家的大门口。
他们远远的,就看到了肖家祖宅外那黑压压的,如同在参加什么诡异仪式般的人群。
也远远的,看到了那座在人群的缝隙中若隐若现的血红色……肉山。
那座肉山,像一道无形的巨大丰碑。
一边,是肖东家那破败却充满了生机希望的院落。
另一边,是自家这栋体面却充满了冷清死气的青砖大瓦房。
这丰碑,无声却又无比残酷的,将这两个世界彻底划分开来。
王富贵的呼吸一下子变得无比粗重。
他那双藏在肥肉里的小眼睛死死的盯着那座肉山,眼里的嫉妒跟恨意像两团燃烧的鬼火,几乎要从眼眶里喷薄而出。
他死死的攥着拳头,那粗短的指甲因为过度用力,已经深深嵌进了掌心的肥肉里,一片血肉模糊,他却一点都感觉不到疼。
而他身旁的潘丽丽,则一动不动。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张总是写满了高傲跟鄙夷的脸,此刻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只是,她那只死死攥着门框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已经捏得一片惨白,甚至发出了“咯咯”的骨节摩擦的轻响。
她看着那座肉山,又看了看身边这个因为嫉妒跟无能而气得浑身发抖的男人,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了毫不掩饰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