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从深沉的昏睡中一点点挣脱，如同潜水者艰难地浮出漆黑的海面。首先恢复的是感知——无处不在的、钝刀子割肉般的疼痛从背部、四肢、内脏传来；紧接着是嗅觉，浓重的血腥味、汗臭味、泥土和青草汁液混合着淡淡的焦糊气，构成了一幅他昨夜亡命狂奔的狼狈画卷。
李二蛋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熟悉而简陋的天花板。他正躺在自己出租屋的床上，依旧是昨晚那身破烂污浊、凝结着暗红血痂的衣服，连鞋都没脱。
他还活着。
这个认知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丝，但随之而来的便是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深入骨髓的疲惫。他尝试动了一下，背部传来的剧痛让他倒抽一口冷气，仿佛整个脊柱都错位了。
卓越养元散的药力仍在持续发挥着作用，像一股温和而坚定的暖流，在他千疮百孔的经脉和受损的内腑间缓缓流淌，修复着裂纹，滋养着枯竭的元气。他能感觉到，那簇心火的活性似乎稳定在了12%左右，不再下跌，但也恢复得极其缓慢。精力值如同干涸的河床，只有几近枯竭的细流在蜿蜒。
“还是太弱了……”他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无力感。面对东区那个怪物，他所有的挣扎都显得如此可笑，若非朱砂和桃木钉的意外爆发，他现在已经是一具被吸干能量的焦尸了。
必须尽快提升实力！丹药、技能、装备……他需要一切能增强自身的手段。光靠取巧和运气，下一次，死神绝不会再给他机会。
他艰难地侧过身，从贴身口袋里摸出那最后一颗用命搏来的、温润如玉的卓越养元散。丹药表面那游走的蓝色电纹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散发着诱人的生机。这是他最后的保命底牌，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轻易动用。
就在他犹豫是否要立刻服下，加速恢复进程时，一阵急促而执着的手机铃声，如同催命符般在寂静的房间里炸响！
嗡——嗡——嗡——
李二蛋一个激灵，心脏条件反射般猛地收缩。他抓过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刺眼的光芒让他眯起了眼睛，而当看清来电显示的名字时，他的瞳孔骤然缩紧——
周晴。
749局的那个女人。在这个他刚刚经历生死、一身狼狈、状态低落到谷底的时刻打来……
一种强烈的不安感攫住了他。是巧合，还是……对方一直掌握着他的行踪？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咙口的腥甜感和翻腾的气血，将声音尽量挤压得平稳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虚弱：“喂，周联络员。”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倒是不用刻意伪装。
“李二蛋先生，早上好。”周晴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依旧保持着那份职业化的、仿佛经过精密计算的温和，但李二蛋敏锐地捕捉到，在这份温和之下，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郑重，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审视。“听说你昨晚……休息得不太好？”她的用词很委婉，但指向性却异常明确。
李二蛋心中凛然，寒意顺着脊椎爬升。对方果然知道了！是遍布城市的监控网络捕捉到了他的踪迹？还是那种未知的科技（或超凡）手段监测到了能量波动？抑或是……赵强那边走漏了风声？不，赵强不可能。
他心念电转，面上却不露分毫，语气甚至带着点自嘲：“还好，老毛病了，根基不稳，动不动就反噬，需要静养。”他将一切推给“修炼出问题”，这是最合理的解释。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大约两三秒，却漫长得让人心焦。随即，周晴的声音再次响起，褪去了最后一丝寒暄的客套，变得直接而锐利：“李先生，我们不必再绕圈子了。东区，幸福里小区，3单元。昨晚当地时间22点47分至23点03分之间，该区域监测到异常强烈的精神能量与负相位物理能量波动，峰值达到了我局内部定义的黄色预警级别，已构成区域性潜在威胁。”
她语速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根据现场残留的能量频谱分析、物理破坏痕迹勘验，以及……我们后续调取的部分非公开监控记录，我们有超过百分之九十五的把握确认，你，李二蛋先生，与那个代号暂定为‘焦痕’的高威胁度异常存在，发生了直接接触，并引发了激烈冲突。”
非公开监控记录！直接接触！激烈冲突！
每一个词都像重锤，敲打在李二蛋的心上。749局掌握的信息，远比他想象的更具体、更深入！他感觉自己仿佛赤身裸体地站在对方面前，所有的秘密都无所遁形。
他紧握着手机，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在这种时候，沉默是最好的应对。
周晴似乎并不期待他的回答，继续说道：“首先，基于你此次的行为，我代表749局，对你个人的……探索勇气和生存能力，表示有限的认可。”她的措辞极其谨慎，“在未接受过系统性应对训练、缺乏标准制式装备的前提下，能够从那种级别的异常活性环境中成功脱离，你确实展现出了……非同一般的特质和潜力。”
这番话听着像是褒奖，但李二蛋却从中听出了更深层的含义——官方不仅在评估他个人的危险性，更在评估他背后那个“系统”的价值和可控性。他们想知道，他这个“变量”，究竟能在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暴中扮演什么角色。
“其次，也是本次联系你的核心目的。”周晴的语气变得更加严肃，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迫感，“经过紧急评估专家组认定，东区代号‘焦痕’的异常体，威胁等级已由之前的‘观察级’正式提升至 ‘限制级’ 。判定依据：具备明确主动攻击意识、能量辐射范围存在扩散趋势、对现实物理规则造成持续性干扰破坏，已对周边公共安全构成实质性、且不断增长的威胁。”
她顿了顿，加重了语气：“鉴于该异常体的特殊性质，常规物理手段或大规模能量干预，不仅处理效率低下，且极易引发不可预测的连锁反应和衍生灾害，包括但不限于更大范围的能量污染、结构性坍塌乃至……意识层面的区域性感染。”
李二蛋听得心头沉重。意识层面感染？这比他想象的还要可怕！
“所以呢？”他沙哑着嗓子，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749局绝不会只是来通知他风险升级的。
“所以，我们希望能与你进行一次，比之前更具实质性的合作。”周晴终于抛出了真正的意图，“这不是泛泛的‘行为规范告知’，而是针对‘焦痕’这个特定高威胁目标，在有限时间、有限范围内的情报共享与策略协作。”
合作？李二蛋心中冷笑。说得冠冕堂皇，无非是看中了他能与那东西“直接接触”而不立即死亡的能力，想让他当探路的石子，或者说……廉价的清道夫。
“合作？”他重复了一遍，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疏离和质疑，“我能得到什么？或者说，我现在这个样子，像是还有能力去‘协作’的样子吗？”他适时地咳嗽了两声，显得更加虚弱。谈判，必须掌握主动权，尤其是在自己处于绝对劣势的时候。
“我们可以提供你目前最急需的两样东西：信息和方向。”周晴似乎早有预料，回答得条理清晰，“第一，关于‘焦痕’的初步分析报告，包括其能量构成模型推测、可能的核心弱点（基于此次冲突数据更新）、以及其活动规律与束缚条件的初步判断。第二……”
她在这里刻意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斟酌用词，又像是在观察李二蛋的反应，然后才缓缓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关于依附于你身上的那个‘系统’，其真正来源的……一些基于古老档案和能量特征比对后的高度推测。”
轰隆！
这句话，如同在李二蛋的脑海中投下了一颗精神炸弹！比昨晚面对那怪物时更加让他震撼！
系统来源的推测？！749局竟然已经触及到了这个最核心的机密？！他们到底知道多少？！
他的呼吸瞬间失控般地急促起来，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腔！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那簇微弱的心火因为这句突如其来的话而产生了剧烈的、不安的摇曳！
“什……什么推测？”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他太想知道答案了！这关系到他力量的根源，关系到他未来的道路，甚至关系到这个世界的真相！
“电话里，不方便。”周晴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但也透出一丝理解，“这里面涉及的信息过于敏感和庞大。如果李先生有兴趣，我们可以安排一次面对面的详谈。地点，可以由你来指定，我们会确保会面的绝对安全与保密。”
面对面详谈……
李二蛋的大脑飞速运转。风险极大！这无异于将自己完全暴露在749局的眼皮底下，对方必然会动用一切手段对他进行深度评估和监控。但诱惑也同样巨大！官方掌握的信息，可能正是他打破目前困境、快速理解自身处境的关键钥匙！尤其是关于系统来源的推测！
利弊在脑海中激烈交锋。最终，对真相的渴望和对力量的迫切需求，压过了对风险的忌惮。
“……好。”他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做出了回答，“时间地点，我稍后发给你。”
“明智的选择，李先生。”周晴的语气似乎微不可查地缓和了一丝，“那么，作为此次合作意向的初步诚意，以及预付的‘信息定金’，我可以先向你透露一个关键词——”
她的声音通过电波传来，清晰而沉稳，却带着千钧重量：
“万象天寰。”
嗡——！！！
就在这四个字传入耳中的刹那，李二蛋浑身剧震！
并非来自外界的攻击，而是源于他身体和灵魂的最深处！
丹田内，那簇原本萎靡不振的心火，如同被投入了巨量燃料，猛地爆燃起来！金色的光芒瞬间照亮了他内视的黑暗，虽然依旧微弱，但那活跃的、仿佛被唤醒了某种古老记忆的搏动，清晰无比！
与此同时，一直沉寂的、因为负债而呈现灰色冻结状态的系统界面，不受控制地在他意识中强行展开！整个界面剧烈地闪烁、扭曲，泛起一层层如同水波般的淡金色涟漪！
【警告！检测到关键信息单元‘万象天寰’……信息库底层权限被触动……关联性强制确认中……】
【信息碎片载入……解析中……】
· “……末法之末，灵机将苏……壁垒渐薄，诡异暗生……”
· “……炼‘万象天寰’为基，纳众生信念为薪，择‘执钥者’以镇四方……”
· “……洞天之力，投影诸界……信念不绝，传承不灭……”
残缺不全、充满了古老沧桑气息的讯息碎片，如同被尘封了无数岁月的碑文，强行挤入了他的脑海！虽然依旧模糊，信息量却庞大得几乎要将他的意识撑爆！
末法时代终结！灵气复苏！位面壁垒薄弱导致异界诡异入侵！万象天寰是一件洞天法宝！执钥者！信念之力！传承烙印！
这一切碎片，与他强行召唤太乙真人时，那位历史原型怒斥中隐含的讯息，与他自身“英雄投影系统”的运行模式，完美地契合在了一起！
系统的真正面目，他获得力量的缘由，以及那若隐若现、沉重无比的“责任”，在这一刻，终于撕开了笼罩其上的厚重迷雾，显露出了冰山一角！
他不是什么幸运儿，他是被一个名为“万象天寰”的、来自上古的洞天法宝选中的“执钥者”！在一个时代剧变的关口，被动地扛起了应对“诡异”入侵、守护什么的责任！
“看来，这个词对李先生而言，确实意义非凡。”电话那头，周晴的声音适时地响起，带着一种了然于胸的平静，似乎通过某种技术或能力，隔着电话也感知到了他刚才剧烈的能量和精神波动，“那么，我们稍后再联系。期待与你的会面。”
说完，她便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忙音传来，李二蛋却依旧保持着接电话的姿势，僵立在床边，久久无法回神。
手机从无力的手中滑落，掉在床铺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窗外，清晨的阳光透过肮脏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斑。尘埃在光柱中飞舞，一切看似平静。
但李二蛋的内心，却已掀起了滔天巨浪。
749局……远比他想象的更加深不可测。他们不仅确认了系统的存在，甚至可能已经窥探到了其背后那横跨古今的宏大布局与沉重使命。
这次合作，是深入虎穴的冒险，却也是他唯一能快速获取真相、理解自身定位的机会。
他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这双曾经只会敲击代码，如今却沾染过鲜血、引动过雷火的手。
“万象天寰……执钥者……”他低声重复着这两个仿佛带有千钧重量的词汇，感受着体内心火因为这两个词而产生的、一种奇异的、仿佛源自血脉深处的共鸣与悸动。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危机四伏。东区的“焦痕”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系统的债务压力如山，749局的注视如同无形的囚笼。
但，在这一刻，他不再迷茫。
他知道了自己力量的来源（尽管依旧模糊），知道了自己可能背负的使命（尽管无比沉重）。他从一个懵懂撞入里世界的幸运儿（或倒霉蛋），变成了一个被古老存在选中、在时代浪潮中挣扎求存、并试图撬动命运的“执钥者”。
尽管，这把“钥匙”现在还锈迹斑斑，布满裂痕，脆弱得可怜。
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带着血与火的味道，也带着一丝破开迷雾后的坚定。眼中重新凝聚起锐利如鹰隼般的光芒。
与周晴的会面，必须去。而且要尽快。
但在那之前，他需要抓住每一分每一秒，恢复状态，提升实力。直播不能停，那是他获取“信念之力”（人气值）和资源的根基。现实中的探索与战斗，更将是他磨砺自身、践行“执钥者”责任的试炼场。
他的路，注定遍布荆棘与黑暗。但至少现在，他看到了远方那一丝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灯塔之光。
他弯腰，捡起掉落的手机，动作因为牵动伤口而有些迟缓，却异常稳定。
风暴将至，而他，已别无选择，唯有握紧手中这柄残破的“钥匙”，迎向前方无尽的未知。
（第37章 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