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里的，等她回过神来时，她已经再次站在了君家门外。
她甚至不敢去给他们收尸，便悄然离开了上清境。
她寻了个无人发现的偏僻之地，用刀一个字一个字给君家所有人刻了灵位。
每刻一刀，凤清心里的仇恨就更深一分。
那刀好像没有刻在木板上，而是刻在了她的心里，每一刀都疼的让她连呼吸都不由放缓。
可她却出奇的平静，这是她出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寂静。
她平静的刻完一个又一个灵位，将它们整齐的摆放在一起。
5743个人，5743个灵位，密密麻麻，不过一个小小的洞穴就能将它们全部装下。
五千多口人啊，一夕之间，全部惨死，连几个月大的婴儿也没有放过……
凤清跪在那密密麻麻的灵位前，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发白，狼狈不堪。
她拿刀对准心口的位置，毫不犹豫刺了进去。
疼痛让她的大脑更清醒了几分，她跪的笔直，任由鲜血流淌。
她将血点在额心，鲜红的血衬得她脸色更是惨白。
她又咬破舌尖，再次将血涂到额间。
她涂的太多，鲜血顺着眉心流了下来，在她脸上滑出一条红痕。
凤清对着5743块灵位竖起手掌，声音嘶哑至极。
“今日当着各位族人的面，君言厚颜自封家主，我以君家第三百七十四代家主的名义起誓，昨夜参与我君家灭门惨案的所有家族，终有一日，我要让他们全族陪葬！”
“若违此誓，我将魂飞魄散，永不超生，君言拜别诸位。”
她重重磕了三个头，不再留恋，起身离开。
从今往后，这世上再无君言，只有凤清。
凤清开始修炼，她知道君家覆灭之事不是她的错，可她仍旧耿耿于怀。
若是以前好好修炼，她至少可以跟君家共存亡，而不是什么都做不了，被君瑶一掌打晕送走。
她只带了几样简单的兵器，便只身一人进入了号称有来无回，有死无生的九幽山脉。
这片山脉中生存着数不清的强大妖兽和各种诡异的东西，哪怕是这世上最厉害的人，也不敢贸然前往。
连几大世家也只敢在外围活动。
每一个真正进入九幽山脉深处的人，古往今来，从未有人活着出来。
对于整片大陆来说，九幽山脉是禁忌之地，死亡之所。
踏入九幽山脉，就等于一脚踏进了鬼门关。
君家的太叔祖说的没有错，只要凤清想修炼，这世上就没有人能比得上她。
她身上那股子不要命的疯劲儿，连妖兽看了都害怕。
她每次都豁出性命去与那些妖兽厮杀，次次遍体鳞伤差点丧命，可她却毫不在意。
只要还有一口气，哪怕是牙齿，也能成为她锋利的武器，如野兽般咬断妖兽的咽喉。
她不人不鬼，如同野兽般游走在九幽山脉最危险的地带。
在这样的高压之下，凤清修为飞涨，要去的地方也更加危险。
转眼之间，已过去数百年，她仍活动在九幽山脉之中，一次次豁出性命去厮杀，搏斗。
在她又一次身受重伤险些丧命后，她被一位进山采药的郎中带回了家里。
郎中有个女儿，比凤清小几岁。
他让女儿给凤清上药，自己去外面忙活。
凤清醒来时，已经过去七天。
她在九幽山脉待的太久，有时候甚至忘了自己是人，更别提如何与人相处？
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检查周围的环境。
当看到自己身处陌生的空间，眼前还站着两个陌生的人时，她毫不犹豫朝那对父女竖起满身尖刺，恶狠狠的瞪着他们。
像只匍匐在草丛里的恶狼，随时都要冲上去将他们咬死。
苏兰被她吓到了，身子抖了一下，朝她爹靠了过去：“爹，爹，她醒了，让她赶紧走吧。”
苏启却皱起眉头，却又很快舒展。
他缓缓蹲下身子，眼神柔和的看着凤清，尽量把声音也放软，让自己看起来没有任何威胁。
“小姑娘，我叫苏启，我看你受伤太重，这才把你带了回来，你疼不疼？”
凤清满眼警惕的看着他，始终保持一个让她觉得安全的距离。
苏兰虽然害怕，但看她爹这样子，也只能跟着放松自己的面部肌肉，让自己也尽可能的看起来无害。
“姐姐，你，你饿不饿？我给你做点吃的吧。”
她软软糯糯的声音传入凤清耳中，让她出现了片刻的愣神。
这是君家覆灭后，凤清第一次感受到别人给予她的温暖。
她脸上的警惕稍微淡去，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苏兰。
苏兰的样子，像极了她的一个族妹。
苏启也看向苏兰，拉着她上前一步。
看凤清没太大的反应，他才松了口气，小声对苏兰说：“她好像还挺喜欢你，你没事多陪陪她。”
苏兰眼泪汪汪：“爹啊，我，我害怕。”
到底耐不过苏启的请求，苏兰还是同意了，每日都抽时间小心翼翼的陪凤清说话。
凤清虽然不会回应她，但总会专注的看着她，有什么危险的时候也会把她挡在身后。
她好像真的不会伤害她。
意识到这点，苏兰也跟她亲近起来。
凤清喜欢苏兰，在这对父女面前，她短暂的收起了满身尖刺，变得像个正常人。
她身上的伤养了一阵，苏兰跟她也越来越熟，甚至有胆子跟她开玩笑了。
她吐着舌头俏皮的跟凤清咬耳朵。
“凤清姐姐你都不知道，你当时可吓死我了，我感觉你那时候的样子像狼，好可怕。”
凤清垂下眸子，声音沙哑：“对不起。”
苏兰一愣连忙摆手：“我不是这意思，凤清姐姐你现在的样子就很好，你好好在这里生活，要是哪天你想家了就回去看看，不想回去就跟我住在一起。”
“爹还总担心他上山了没人管我，说我胆子太大，你要是愿意留下来，他肯定也会很开心的。”
苏兰说着叹了口气：“凤清姐姐，你都不知道，后来爹爹跟我说，你进入九幽太深了，要是再深点，他也没办法带你出来，你日后可不能再去了。”
凤清没有答应。
她的事情还没有做完，苏兰也好，苏启也罢，他们都太温柔了，会让她忘记仇恨，陶醉在这样温馨的生活里。
对她来说，这不是什么好事。
他们的好犹如裹了蜜糖的砒霜，只要吃下去，早晚会穿肠。
夜里，她拿了自己的武器不告而别，再次进入九幽山脉之中，一待又是数百年。
等她再次从九幽山脉出来的时候，整座山脉所有妖兽都匍匐在了她的脚下。
她终于能有机会报仇，让地底的亡魂得到安息。
但她没有急着去报仇，而是先去看了苏启和苏兰。
她在九幽山脉太多年，苏启已经去世，只有苏兰还守着这个院子。
趁着苏兰不在，她在院子里坐了会，虽然很多年不曾回来，可如今只是坐在这里，却让她感到无比温馨。
继君家之后，这里是最让她有归属感的地方。
苍茫天地，她好像再也没有栖身之所。
在苏兰回来之前，凤清又离开了小院，悄无声息，没有留下一点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