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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临终前传我林家秘术:“此术能挡煞救命,但每用一次,必有至亲殒命。”

>表妹溺水,我施术救她,当晚姨妈暴毙。

>弟弟车祸垂危,我咬牙再施术,父亲突然心梗。

>我发誓此生绝不再用。

>直到医生宣布弟弟二次病危:“除非奇迹,活不过今晚。”

>颤抖的手再次结印时,弟弟突然睁眼抓住我:“姐,别用!当年奶奶的煞...其实是转给了你。”

>手术灯熄灭,护士抱出染血襁褓:“产妇大出血,保大人还是孩子?”

>我低头看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如坠冰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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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

雨点不再是滴落,而是狂怒地倾泻,狠狠砸在车顶铁皮上,发出连绵不断的、令人窒息的闷响。车窗外,世界被粗暴地揉成了一团模糊的水墨,浓稠的夜色被雨帘切割得支离破碎。远光灯竭力刺破雨幕,却只能照亮前方短短一截泥泞翻滚的山路,像一条垂死挣扎的巨蟒,在车轮下痛苦地扭曲。

“见鬼!”司机老王狠狠啐了一口,布满老茧的手死死攥着方向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车身猛地一颠,右侧车轮陷入一个被雨水灌满的深坑,泥浆混着碎石飞溅上挡风玻璃,瞬间糊住了大半视线。他手忙脚乱地打开雨刮器,那两条橡胶片在汹涌的水流中徒劳地挣扎、摇摆,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我的心跳骤然失序,狠狠撞在冰冷的肋骨上。胃袋里沉甸甸的,像是塞满了浸透水的铅块。离老宅还有多远?一个小时?还是更长?奶奶枯槁的手紧紧攥着我手腕时留下的冰冷触感,如同烧红的烙铁,此刻又鲜明地灼烧着皮肤。

“晚丫头……撑住……这劫……你得替我挡……只能是你……”那嘶哑断续的声音,裹挟着浓重药味和腐朽气息,穿透电话线,死死缠绕着我的耳膜。那时,她已说不出完整的句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碎裂的肺腑里挤出来的,带着血沫。

又一阵剧烈的颠簸,我的头重重磕在冰凉的车窗上,眼前炸开一片金星。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雨幕深处一闪而过,巨大、无声、带着非人的恶意,冰冷的窥视感如同实质的毒蛇,瞬间缠紧了我的脖颈。

“前面过不去了!”老王猛地踩下刹车,轮胎在泥泞中发出刺耳的尖叫。车头灯光柱尽头,浑浊的泥浆裹挟着断枝碎石,如同一条暴怒的黄龙,轰然冲垮了本就狭窄的山路,彻底阻断了去路。泥水还在不断上涨,贪婪地吞噬着残余的路基。

“下车!快!”老王的声音变了调,带着一种被扼住喉咙的惊恐。他率先推开车门,冰冷的雨水夹杂着泥土腥气猛地灌了进来,瞬间打透了我的外套,寒意刺骨。

我们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进路旁一个摇摇欲坠的废弃岗亭。亭顶漏得像个筛子,雨水汇成细流,顺着开裂的墙壁淌下。老王点燃一支皱巴巴的烟,微弱的火光映着他铁青的脸和眼底深藏的恐惧。

“这雨……邪性!”他猛吸一口烟,烟雾在湿冷的空气中扭曲,“还有那路……好好的山,怎么突然就崩了?林晚丫头,你奶奶那边……怕是……”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但那未尽的意味比倾盆的冷雨更冷,瞬间冻结了我的血液。不祥的预感如同这亭外的泥石流,汹涌地灌满了心脏的每一寸缝隙。我抱紧自己湿透冰冷的双臂,牙齿无法控制地咯咯作响。老宅屋檐下那些褪色的铜铃,在记忆的狂风中疯狂摇摆,发出尖锐、混乱、足以撕裂魂魄的尖啸。

奶奶……等我!

***

沉重的木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仿佛垂死之人最后的喘息,缓缓向内打开。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气味扑面而来,粗暴地灌入鼻腔——那是多种绝望气息混合的毒药:陈年中药的苦涩顽固地盘踞在每一根房梁上,新鲜熬煮的药汁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气,劣质线香燃烧后的烟雾粘稠滞重,还有……一种无法言喻的、仿佛深埋地底棺木朽烂的味道。

这气味凝成一只无形的鬼手,狠狠攥住了我的心脏。我踉跄一步,扶住冰冷的门框才勉强站稳。

堂屋深处,幽暗一片。只有一张古老的雕花木床周围,点着几根粗劣的白蜡烛。烛火跳跃不定,在墙壁上投下巨大、扭曲、如同妖魔乱舞的影子。一个枯瘦得几乎脱了形的身影,陷在厚重的棉被堆里,像一截即将燃尽的残烛。

“奶……奶?”我的声音干涩发颤,几乎不成调。

床上的人影极其缓慢地动了一下。一只枯枝般的手,从被子里艰难地探出,皮肤紧贴着骨头,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灰败色泽,上面布满了深褐色的斑点。那手在空中摸索着,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执着,最终,冰凉的指尖准确无误地、死死扣住了我的手腕。

力道大得惊人,根本不像一个弥留老人该有的力气。那冰冷的触感,如同墓穴里的寒铁,瞬间冻结了我的血液。

“晚……晚丫头……”奶奶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朽木,每一个音节都耗尽了她的生命,“来……来了好……好……”

她浑浊的眼珠吃力地转动,目光落在我脸上。那双眼睛深陷在青黑的眼窝里,瞳孔浑浊扩散,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令人胆寒的执念光芒。

“秘……秘匣……”她艰难地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像是破风箱在拉扯,“床……底下……红布……包……”

我几乎是匍匐着,爬到那张散发着腐朽气息的老床底下。积年的灰尘呛得我几乎窒息,指尖在冰冷的地砖上摸索,终于触到一个坚硬冰冷的棱角。用力拖出来,是一个沉甸甸的、裹着褪色暗红绒布的木匣。红布上绣着早已褪色的、看不懂的诡异符文,边缘磨损得厉害,沾着陈年的污渍。

“打开……”奶奶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微弱,却重如千钧。

我颤抖着解开红布,掀开沉重的木匣盖。一股更浓郁的、混合着陈腐药味和奇异腥气的味道涌出。匣子内部衬着褪色的黄绸,里面静静躺着一本薄薄的、纸张焦黄脆弱的线装册子,封面是空白的。册子旁边,是一串用暗红丝线缠绕的、看不出材质的黑色小珠子,触手冰凉刺骨。还有几张折叠整齐的、画满了朱砂符箓的黄纸,那朱砂红得刺眼,像是凝固的鲜血。

“林……家……挡煞……”奶奶急促地喘息,枯瘦的胸膛剧烈起伏,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最后的力气凿刻出来,“传……传你……记……记死……”

她枯爪般的手猛地攥紧我的手腕,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的皮肉里,带来尖锐的刺痛。

“此术……能……挡煞……救命……”她的眼珠死死盯着我,浑浊的瞳孔深处,是深不见底的恐惧和一种近乎残忍的决绝,“但……每……用一次……”她艰难地吞咽,喉咙里发出咯咯的痰音,“必有……至亲……殒命!记……记住!至亲……殒命!”

轰!

一道惨白刺目的闪电,毫无征兆地撕裂了浓墨般的雨夜,瞬间将昏暗的堂屋照得亮如白昼。紧跟着,一声震耳欲聋的炸雷,如同巨锤狠狠砸在屋顶,整个老宅都在剧烈颤抖!房梁上的积灰簌簌落下。

就在雷声炸响的同一刹那!

“叮铃铃——叮铃铃——叮铃铃——!”

堂屋屋檐下,那些早已褪色、不知悬挂了多少年月的旧铜铃,毫无征兆地、疯狂地、歇斯底里地摇动起来!铃声不再是平日里偶尔被风吹动的清响,而是密集、尖锐、充满怨毒与警告的嘶鸣!像是有无数双冰冷的手在同时死命地摇晃、撕扯着它们!

烛火,在惨白闪电的余光和刺耳铃声中,猛地一跳,随即,所有的烛焰,竟在同一瞬间,诡异地变成了幽幽的、惨淡的绿色!

绿光照亮了奶奶那张枯槁的脸,她的眼睛瞪得极大,瞳孔里映着跳跃的鬼火,嘴唇无声地翕动着,死死抓住我的手骤然失去了所有力量,软软地垂落下去。

“奶奶!”我失声尖叫,扑到床边。

那双燃烧着执念和恐惧的眼睛,已经永远地凝固了。直勾勾地,空洞地,望着上方那被绿色鬼火映照着的、布满蛛网的房梁。嘴角,似乎凝固着一丝无法解读的、诡异的弧度。

窗外,暴雨如注,铜铃的尖啸在凄厉的风雨声中,如同无数冤魂的恸哭,久久不息。

***

奶奶的丧事办得仓促而压抑。老宅像一口巨大的、灌满了浊水的棺材,沉重的悲伤和那秘匣带来的刺骨寒意交织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亲戚们来了又走,低声的议论和探究的目光如同看不见的蛛网,黏腻地缠绕着我。他们敬畏地看着那个被红布包裹的秘匣,仿佛里面锁着择人而噬的妖魔。父亲整日沉默,眼圈深陷,偶尔看向我的眼神复杂难辨,欲言又止。

我把自己关在奶奶生前居住的西厢房里。那本焦黄的册子摊开在膝头,上面用极其古拙的墨迹记载着所谓的“挡煞秘术”。文字佶屈聱牙,配着扭曲诡异的符咒图样,看得人头皮发麻。核心的仪式步骤却异常清晰:以指尖血为引,涂抹于特制的符箓之上,默诵特定的咒诀,同时观想所要转移的“煞”如同有形之物,将其强行“剥离”病者之身,再以秘法引导其附着于另一件承载物上——通常是一件贴身之物,或是……另一个活人。册子最后一页,用暗红如血的朱砂,重重描画着那句如同诅咒般的警告:“煞转则命替,血亲必殒其一!”

指尖抚过那冰冷刺骨的黑色珠子手串,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指骨直窜上脊柱。这东西,就是施术时必需的媒介吗?每一次使用,都要夺走一个至亲的性命?这哪里是什么救命的秘术,分明是魔鬼递来的、沾满亲人鲜血的屠刀!

我猛地合上册子,像被烫到一样将它塞回红布包裹的秘匣深处,连同那串珠子一起推进床底最黑暗的角落。不!绝不能用!这代价太疯狂了!我宁可自己粉身碎骨,也绝不能让它沾上亲人的血!

然而,命运的恶意,总在你最决绝拒绝时,露出它狰狞的獠牙。

电话是第三天傍晚打来的。急促的铃声在死寂的老宅里显得格外刺耳。接起电话,是舅妈带着哭腔、语无伦次的嘶喊,被呼啸的风声撕扯得破碎不堪:

“小晚!小晚!快……快来市医院!莉莉……莉莉她掉进荷花池了!捞上来……捞上来就没气了!医生……医生说没救了!晚啊……救救莉莉……你奶奶……你奶奶不是……”

表妹林莉莉!那个才刚上高一,笑起来像朵小太阳花似的女孩!荷花池?怎么会!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舅妈后面说了什么完全听不清了。只有“没气了”三个字,如同烧红的铁钉,狠狠钉进我的耳膜。身体先于意识做出反应,我抓起外套,疯了一样冲出老宅,冲进沉沉的暮色里。

市医院急诊抢救室外,走廊弥漫着消毒水和绝望的气息。舅舅像被抽掉了脊梁骨,瘫坐在冰冷的长椅上,双手深深插进头发里,肩膀剧烈地抖动。舅妈则完全崩溃了,瘫在地上,捶打着胸口,发出撕心裂肺的、不成调的嚎哭:“莉莉啊!我的莉莉啊!你睁开眼看看妈啊!老天爷!你怎么这么狠心啊!她才十六岁啊……”

医生从抢救室出来,摘下口罩,脸上是沉重的疲惫和无奈:“溺水时间太长了,脑部缺氧严重……我们尽力了。节哀,准备后事吧。”

“不——!”舅妈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猛地扑过去抓住医生的白大褂,指甲在上面划出刺耳的声响,“医生!求求你!再试试!再试试啊!我女儿不会死的!她不会死的!林晚!”她猛地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我,那眼神充满了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疯狂,“林晚!你奶奶!你奶奶传给你的东西!是不是能救命?是不是?!救救莉莉!舅妈求你了!救救她!她才十六岁啊!我给你磕头!我给你磕头!”

她真的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一下,又一下。舅舅也抬起头,那双空洞绝望的眼睛里,燃起一丝微弱却灼人的、带着最后一丝希冀的光,死死地锁在我脸上。

那目光,比刀子还锋利,剜得我五脏六腑都在剧痛。

“舅妈!舅舅!你们快起来!快起来!”我冲过去想扶起他们,可舅妈的身体沉得像块石头,只是不停地磕头,额头上迅速红肿淤青。舅舅的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悲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表妹……莉莉……那张青春洋溢的笑脸在我眼前晃动。她才十六岁!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难道真的就这样……冰冷的恐惧和一种巨大的、名为“或许可以”的诱惑,如同两条冰冷的毒蛇,死死缠绕住我的心脏,越收越紧。

“煞转则命替,血亲必殒其一!”血红的警告字迹在脑中疯狂闪烁。

至亲……殒命……会是谁?舅舅?舅妈?还是……父亲?不!不行!任何一个都不行!

可是……莉莉……她正在冰冷的手术台上,生命一点点流逝……

舅妈额头上渗出的血丝刺目惊心。舅舅喉咙里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呜咽,一下下撞击着我的耳膜。那本焦黄册子上记载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仪式步骤,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来,每一个细节都带着冰冷的诱惑。

“晚丫头……撑住……这劫……你得替我挡……只能是你……”奶奶临终前的话语,裹挟着铜铃的尖啸和绿色烛光,再次在耳边轰然炸响!

一股冰冷的、决绝的、混杂着巨大恐惧和一丝扭曲希望的力量,猛地攫住了我。

“我……我试试!”我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连自己都觉得陌生。这句话一出口,舅妈瞬间停止了磕头,猛地抬起头,那双被泪水、血水和疯狂烧红的眼睛,爆发出骇人的光芒。

“医生!让我们进去!让我们进去看一眼!就一眼!”舅妈猛地爬起来,再次抓住医生的胳膊,声音尖利得变了形。

医生皱着眉,看着眼前这混乱绝望的一幕,最终疲惫地叹了口气,侧身让开了抢救室的门:“抓紧时间……别太久。”

抢救室内,惨白的无影灯下,林莉莉小小的身体躺在冰冷的金属台上,身上盖着白布。她的脸毫无血色,嘴唇泛着青紫,湿漉漉的头发黏在额角,像一个被遗弃的、破碎的洋娃娃。各种监护仪器的屏幕上,代表心跳的线条已经拉成了一条绝望的直线,发出单调、冗长的“滴——”声。

死亡的气息,冰冷粘稠,扑面而来。

舅妈扑到床边,抚摸着女儿冰冷的脸颊,泣不成声。舅舅站在一旁,身体摇摇欲坠。

就是现在!

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莉莉身上,我背过身,用身体挡住可能的视线。手指颤抖着,狠狠咬破了自己的食指指尖!钻心的疼痛传来,殷红的血珠迅速渗出。顾不得多想,我飞快地从贴身口袋里掏出那张早已偷偷准备好的、画满朱砂符箓的黄纸——那是从秘匣里带出来的。

指尖血,带着我的体温和剧痛,狠狠按在那繁复扭曲的朱砂符文中心!口中,无声地、急速地默念着册子上记载的、拗口而充满不祥意味的咒诀。每一个音节都像冰棱,刮擦着我的喉咙。

观想!集中所有的意念!观想那缠绕在莉莉身上的、无形的“溺毙之煞”!它像一团粘稠冰冷的黑水,带着水草和淤泥的腐臭,死死包裹着她幼小的魂魄!

“剥离!转!”心中无声地嘶吼!意念如同无形的钩锁,狠狠刺入那团黑煞!

就在意念触及的刹那,指尖接触符箓的地方,猛地传来一阵剧烈的灼痛!仿佛那不是纸,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我闷哼一声,几乎要松开手。同时,一股难以形容的、令人作呕的阴冷气息,顺着我的指尖、手臂,逆流而上,瞬间窜遍全身!仿佛有一条冰冷的毒蛇钻进了我的血管里!

我强忍着眩晕和恶心,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和意志,引导着那股刚刚剥离出来的、令人灵魂颤栗的阴寒气息,狠狠“钉”向旁边桌子上——舅妈那个沾着泥水、还未来得及收拾的帆布手提包!那是她随身带着的、沾染了她气息的物品!

嗡!

手中的符箓无火自燃!幽蓝的火苗瞬间吞噬了黄纸和血迹,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化为几缕带着腥臭味的青烟,迅速消散在冰冷的空气中。

“呃……”病床上的林莉莉,喉咙里突然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如同叹息般的抽气声。

“滴……滴……滴……”那原本拉成直线的心电图,骤然出现了微弱、但极其清晰的波动!

“活了!医生!医生!莉莉有心跳了!有心跳了!”舅妈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狂喜尖叫,扑过去紧紧抱住女儿冰冷的身体。

舅舅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监护仪,又猛地看向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震惊、狂喜,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

医生和护士冲了进来,一片混乱的检查和抢救声。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浑身脱力,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服。指尖的伤口还在渗血,刚才那股钻入体内的阴寒似乎蛰伏了下去,但一种更深沉、更粘稠的冰冷却从骨髓深处弥漫开来,冻得我牙齿都在打颤。

成了?莉莉……活过来了?

那代价呢?“必有至亲殒命”的代价呢?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我死死攥着还在刺痛的手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那一点点救回表妹的微末庆幸。

是谁?下一个,会轮到谁?!

***

林莉莉奇迹般地活了过来,虽然还需要在重症监护室观察,但医生说她的生命体征已经稳定,脑部也没有发现不可逆的损伤。这个消息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压抑的家族中激起了一圈圈复杂的涟漪。舅妈和舅舅对我千恩万谢,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感激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敬畏。但父亲看我的眼神,却一天比一天沉郁,里面翻涌着我看不懂的忧虑和……深重的恐惧。他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重重地叹气,烟抽得更凶了。

老宅里,那种无形的压力并未随着莉莉的好转而消散,反而更加粘稠。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像躲避瘟疫一样躲避着那藏在床底黑暗中的秘匣。然而,那本焦黄册子上的字迹,尤其是那血红的警告,却如同刻在了我的视网膜上,日夜灼烧。指尖被咬破的伤口早已结痂,但每当午夜梦回,那符箓灼烧的剧痛和阴煞入体的冰冷触感,便会清晰地重现。

我一遍遍告诉自己:结束了。莉莉得救了。代价……或许奶奶的警告只是吓唬人的?或许……那只是巧合?心底有个微弱的、侥幸的声音在挣扎。

可命运,从不给人侥幸的机会。

噩耗是在一个沉闷的午后传来的。尖锐的手机铃声再次撕裂了老宅的死寂。是舅舅打来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一种天塌地陷的绝望:

“小晚……快……快来!你舅妈……你舅妈她……没了!”

“没了?”我的脑子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击中,“什么叫没了?莉莉不是……”

“不是莉莉!”舅舅在电话那头发出野兽般的呜咽,“是你舅妈!她……她刚才还好好的……在厨房给莉莉熬粥……突然……突然就栽倒了!送到医院……人……人已经……没了!医生说是……是突发性的……主动脉夹层破裂……太快了……太快了……”

手机从僵硬的手中滑落,重重砸在地板上,屏幕碎裂的声音异常刺耳。

主动脉夹层破裂……猝死……

至亲殒命!

奶奶的话,血淋淋的诅咒,瞬间变成了冰冷的现实,狠狠扼住了我的咽喉!一股冰冷的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四肢百骸瞬间麻痹。眼前发黑,胃里翻江倒海。

是我!真的是我!是我用了那个邪术!是我亲手把夺命的煞气,转嫁给了舅妈!是我……杀死了她!

巨大的恐惧和灭顶的负罪感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我吞没。我瘫软在地,双手死死捂住嘴,才没有让那撕心裂肺的尖叫冲破喉咙。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冷汗浸透衣衫,冰冷粘腻。

“不……不是我……不是……”破碎的音节从指缝里溢出,带着血腥味。

床底深处,那个秘匣所在的方向,仿佛有冰冷的视线穿透黑暗,无声地嘲笑着我的天真和愚蠢。

***

舅妈的葬礼在一种沉重的、令人窒息的诡异氛围中进行。亲戚们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我,里面混杂着感激(因为莉莉活了)、深切的同情(对舅舅)、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在看某种不祥之物的探究和恐惧。舅舅一夜之间老了十岁,佝偻着背,眼神空洞麻木,只有在看到我时,那死寂的眼底才会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痛苦光芒,随即又迅速湮灭。

我像一具行尸走肉,机械地完成着葬礼的流程。每一次对上舅舅的目光,都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到,仓皇地躲开。每一次听到亲戚们低声议论“真是飞来横祸”、“太突然了”、“还好莉莉救回来了……”,都感觉有一把钝刀在缓慢地切割我的心脏。

“姐?”弟弟林阳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担忧,在身侧响起。他刚上大三,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此刻写满了忧虑,轻轻碰了碰我冰冷的手,“你脸色好差,手也这么冰。是不是太累了?要不要去后面休息一下?”

看着他清澈担忧的眼睛,一股巨大的酸楚猛地冲上鼻腔。他是家里唯一还对我保持着纯粹关心的亲人了。我反手用力抓住他的手,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指尖冰凉,声音嘶哑:“阳阳……答应姐,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离水边远点!过马路千万小心!听到没!”

我的反应有些过度,林阳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反手更紧地握住我的手:“知道啦姐!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看你,紧张兮兮的。放心吧,我命硬着呢!走,我陪你去喝点热水。”

他的笑容像一道微弱却温暖的光,短暂地驱散了我心底的严寒。然而,那被秘术唤醒的、蛰伏在骨髓深处的阴寒,却在他手掌温暖的包裹下,无声地蠕动了一下。

***

舅妈的“头七”刚过没几天,那如同附骨之蛆般的电话铃声,再次在死寂的午夜疯狂炸响!

心脏在那一瞬间骤停!我几乎是扑过去抓起手机,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是“妈妈”。一种灭顶的、熟悉的冰冷预感瞬间攫住了我!

“小晚!小晚!快!市二院!阳阳……阳阳他出车祸了!”母亲的声音已经完全崩溃,尖锐得变了调,被巨大的恐惧撕扯得支离破碎,“很严重!非常严重!医生说……说……快不行了!你快来!快啊!”

轰!

脑子里像有一颗炸弹爆开!眼前瞬间一片血红!弟弟……林阳!车祸!快不行了!

“阳阳!”我发出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尖叫,手机掉在地上也浑然不觉,疯了一样冲出房间,冲进浓重的、仿佛要吞噬一切的夜色里。

急救中心走廊,灯光惨白刺眼。浓重的消毒水味混杂着血腥气,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母亲瘫倒在长椅上,哭得几乎昏厥过去,父亲死死地抱着她,脸色灰败如纸,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急救室的门紧闭着,上方那盏代表“手术中”的红灯,像一只充血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散发着不祥的光芒。

“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我扑过去抓住父亲的手臂,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下……下班回学校……”父亲的声音干涩嘶哑,每一个字都像砂轮在磨,“过……过马路……一辆车……闯红灯……太快了……撞飞了……人……人送来就不行了……内脏……大出血……颅骨……”他说不下去了,痛苦地闭上眼,浑浊的泪水从眼角滚落。

医生推门出来,口罩上方露出的眼睛布满血丝,带着沉痛到极点的疲惫和无力:“家属……请节哀。伤势太重了,颅脑损伤、多脏器破裂……我们已经尽力了。进去……见最后一面吧。”

最后一面!

这四个字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的太阳穴!母亲发出一声短促的悲鸣,彻底晕厥在父亲怀里。

不!不!不!

阳阳!他才二十岁!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他早上出门前还笑着跟我说“姐,等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灭顶而来,瞬间将我淹没。秘匣!那个藏在床底、如同潘多拉魔盒般的秘匣!它那血红的诅咒在我脑中疯狂尖叫:“煞转则命替,血亲必殒其一!”

舅妈冰冷尸体的画面和奶奶临终前死死抓住我的枯手,交替闪现。代价!可怕的代价!

可是……那是阳阳!是我唯一的弟弟!是我血脉相连的至亲!

一个声音在灵魂深处疯狂嘶吼:救他!用那邪术!救他!哪怕代价是……父亲?母亲?不!不能是他们任何一个!但……阳阳要死了!他就在里面,生命正在飞速流逝!

巨大的矛盾像两把烧红的铁钳,狠狠撕扯着我的灵魂。理智在尖叫着拒绝,情感却在绝望地哀嚎。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冷汗瞬间湿透了衣服,冰冷的寒意从骨髓深处疯狂蔓延。

“晚……晚丫头……”父亲嘶哑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濒死般的颤抖和……一丝极其微弱、却如同实质般压过来的希冀。他抱着昏迷的母亲,那双被痛苦和绝望熬红的眼睛,死死地、死死地钉在我脸上。那眼神,和当初舅妈跪地磕头时如出一辙!充满了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不顾一切的疯狂!

“你奶奶……传下的……”父亲的声音破碎不堪,每一个字都像在泣血,“是不是……还能……还能……”

轰!

父亲眼中那不顾一切的希冀,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瞬间击溃了我摇摇欲坠的理智堤坝!

“我……试试!”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嘶哑地响起,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破釜沉舟的疯狂决绝。我甚至不敢看父亲瞬间亮起的、混杂着狂喜和更深恐惧的眼神,转身冲进旁边的洗手间,反锁上门。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冲破喉咙。我背靠着冰冷的瓷砖墙,大口喘息,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带来刀割般的痛楚。颤抖的手,如同癫痫发作般,从贴身衣服最内层的暗袋里,掏出另一张画满朱砂符箓的黄纸——秘匣里最后一张。还有那串触手冰寒刺骨的黑色珠子手串。

没有犹豫!狠狠一口咬破早已伤痕累累的食指指尖!剧痛传来,鲜血涌出。

沾血的手指,带着我全部的恐惧和孤注一掷的疯狂,狠狠按在符箓中心的朱砂符文上!口中无声地、急速地念诵着那魔鬼的咒语,每一个音节都像是在啃噬自己的灵魂。

观想!集中!观想那缠绕在阳阳身上的“车祸之煞”!它像一团狂暴扭曲的金属风暴,夹杂着刺鼻的汽油味和血腥气,疯狂撕扯着他年轻的生命力!

“剥离!转!”意念凝聚成无形的尖刀,狠狠刺入那团毁灭性的煞气!

嗡!

指尖下的符箓再次传来剧烈的灼痛!比上次更加猛烈!仿佛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同时,一股更加庞大、更加凶戾、带着浓重血腥和死亡气息的阴寒,如同决堤的冰河,顺着我的指尖、手臂,狂暴地冲入我的身体!冰冷!剧痛!仿佛有无数根冰针在血管里穿刺!我闷哼一声,眼前阵阵发黑,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

这一次,引导!引导这毁灭性的煞气转向哪里?!父亲?母亲?不!绝不能!

电光火石间,我猛地将意念转向门外——父亲放在走廊长椅上的、那个沾着泥点和汗渍的旧公文包!那是他几乎从不离身的东西!

“转!”

意念落下的瞬间,手中的符箓再次无火自燃!幽蓝色的火焰比上次更加妖异,瞬间吞噬了黄纸和血迹,发出轻微的爆裂声,化作几缕腥臭刺鼻的青烟。

“呃啊——!”急救室里,隐约传来一声极其痛苦、如同野兽濒死的嘶吼!是阳阳的声音!

“滴……滴……滴……”监护仪的声音似乎……似乎有了一点微弱的波动?

巨大的脱力感袭来,我顺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上,浑身被冷汗浸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指尖的伤口火辣辣地疼,那股钻入体内的凶戾阴寒似乎暂时蛰伏,但一种更深的、仿佛灵魂都被冻结的冰冷,却牢牢盘踞在身体最深处。

成了吗?阳阳……能活吗?

代价!那血淋淋的代价呢?会应在谁身上?!

洗手间的门被急促地拍响,父亲嘶哑颤抖的声音传来:“小晚!小晚!你怎么样?阳阳……阳阳刚才好像……”

我挣扎着想站起来,双腿却软得像面条。就在这时——

走廊外,猛然传来母亲凄厉到变调的尖叫和一片混乱的惊呼!

“老林!老林!你怎么了?!醒醒!醒醒啊!”

“医生!医生!快来人啊!这里有人晕倒了!”

“心跳!快!没心跳了!”

轰隆!

仿佛九天惊雷在头顶炸开!我猛地拉开洗手间的门冲出去!

走廊上,一片混乱。母亲跪在地上,抱着瘫倒在她怀里的父亲,疯狂地哭喊摇晃。父亲双目紧闭,脸色呈现出一种死寂的青灰,嘴唇乌紫,一只手还死死捂在胸口的位置。

一个护士蹲在旁边,快速检查着,脸色煞白地抬头喊道:“心梗!急性大面积心梗!快!抢救床!除颤仪!”

几个医护人员推着抢救床和仪器狂奔而来。

我僵在原地,像一尊瞬间被冰封的雕像。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彻底停止了流动,全身的感官只剩下刺骨的冰冷。时间被无限拉长,周围所有的声音——母亲的哭喊、医护的指令、仪器的嗡鸣——都扭曲着、拉长着,变得模糊不清,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幕。

只有眼前父亲那张毫无生气的、死灰色的脸,在惨白的灯光下,被无限放大,清晰得令人窒息。

代驾……来了。

“煞转则命替,血亲必殒其一!”

这一次,是我的父亲。

我站在那里,看着医护人员手忙脚乱地将父亲抬上抢救床,看着除颤仪的电极片重重压在他裸露的胸膛上,看着他毫无生气的身体在强大的电流冲击下痛苦地弹起又落下……每一次弹起,都像是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我的灵魂上。

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像是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种不真实的空洞。我挪动了一下脚步,想靠近,却发现双腿如同灌满了冰冷沉重的铅水,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浓重的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

抢救室的灯再次亮起,父亲被推了进去。母亲瘫软在地,被两个亲戚搀扶着,眼神涣散,只剩下无意识的抽泣。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冰冷的寒意从骨髓深处渗透出来,冻结了血液,冻结了思维。秘术反噬带来的那股凶戾阴寒在体内蠢蠢欲动,蛰伏在脏腑之间,像一条等待时机的毒蛇。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分钟,也许是一个世纪,抢救室的门开了。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脸上是沉重的疲惫和……宣告失败的麻木。

他对着围上来的亲戚,缓缓摇了摇头,声音干涩:“对不起,我们尽力了。急性大面积心肌梗死,送来时已经……节哀。”

母亲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呜咽,身体猛地一抽,再次昏死过去。

世界,彻底失去了声音,失去了颜色,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死寂的灰白。

“爸……”一个破碎的音节终于从我的喉咙里挤了出来,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地。

是我。是我亲手把弟弟身上的煞气,转嫁给了父亲。是我……又一次……杀死了自己的至亲!

巨大的负罪感和灭顶的绝望如同冰冷的绞索,瞬间勒紧了我的脖子。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猛地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只有冰冷的胆汁灼烧着喉咙。

“姐……”一个极其虚弱、气若游丝的声音,从旁边打开的急救室门内传来。

我猛地抬头,透过混乱的人群缝隙,看到护士推着一张病床出来。病床上,林阳浑身缠满绷带,插着管子,脸色惨白如纸,眼睛却微微睁开了一条缝隙,正艰难地、极其费力地转动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最终,那涣散的目光,极其艰难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他活下来了。父亲用命,换回了他的命。

对上他那双充满了痛苦、迷茫,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洞悉了什么的眼神,我再也支撑不住,眼前彻底一黑,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坠入无边的黑暗深渊。

***

父亲的葬礼之后,家里彻底垮了。

母亲的精神状态时好时坏,大部分时间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对着父亲的遗像发呆流泪,眼神空洞得吓人。偶尔清醒时,她会用一种极其复杂、掺杂着巨大悲伤和一丝无法掩饰的恐惧的眼神看着我,嘴唇哆嗦着,却最终什么也没说。我知道,她害怕。她害怕靠近我,害怕我这个披着女儿外衣的“煞星”。

林阳在医院住了很久。那场车祸给他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双腿粉碎性骨折,即使经过多次手术,医生也遗憾地宣告,他下半辈子很可能离不开轮椅了。更严重的是颅脑损伤带来的认知和语言障碍,他说话变得极其缓慢、费力,常常词不达意,反应也迟钝了很多。曾经那个阳光开朗、充满活力的大男孩消失了,只剩下一个被伤痛和药物折磨得眼神黯淡、沉默寡言的躯壳。

他出院那天,我推着轮椅把他接回老宅。一路上,他都很沉默,只是呆呆地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回到他熟悉的房间,我把他安顿好,蹲下身,看着他苍白消瘦的脸,强忍着鼻尖的酸涩,努力挤出一个笑容:“阳阳,回家了。姐在呢,以后姐照顾你。”

他缓慢地转动眼珠,目光落在我脸上,那双曾经清澈的眼睛,此刻蒙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翳。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艰难气流声,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极其缓慢地、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看着他这个样子,巨大的痛苦和自责如同毒藤般缠绕着我的心肺。是我!都是因为我!如果不是我用了那邪术,父亲不会死!阳阳……或许也不会变成这样!他本可以拥有完整的人生!

我猛地站起身,冲回自己的房间。泪水再也控制不住,汹涌而出。我扑到床边,发疯一样把手伸进床底最深的角落,摸索着,拖出那个裹着暗红绒布的秘匣!就是这个东西!这个带来无尽诅咒的魔鬼之匣!

“滚!滚开!都是你!都是你害的!”我歇斯底里地哭喊着,用尽全身力气将秘匣狠狠摔在地上!

沉重的木匣砸在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盖子被震开,那本焦黄的册子和那串冰冷的黑色珠子滚落出来。

我扑过去,抓起那本册子,看着封皮上空白处仿佛渗透出来的血色诅咒,巨大的恐惧和憎恨瞬间冲垮了理智。我发疯般撕扯着那脆弱的纸张!

“嘶啦——!”

“不要!姐……别……”门口传来林阳惊恐嘶哑、断断续续的叫喊。他不知何时推着轮椅挪到了门口,看到我的举动,脸上充满了极度的恐惧。

但已经晚了。

脆弱的纸张在我手中碎裂。就在撕开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极其阴寒污秽的气息,如同封印了千年的毒瘴,猛地从撕裂的书页中喷涌而出!冰冷刺骨,带着浓重的血腥和怨毒,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

“呃!”我被这股气息正面冲击,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胸口,眼前一黑,一股腥甜直冲喉头,身体踉跄着后退几步,撞在墙上才勉强站稳。

同时,滚落在地上的那串黑色珠子,其中几颗,竟诡异地、无声地浮现出几道细微的、如同血丝般的裂纹!裂纹深处,似乎有极其黯淡的暗红光芒一闪而逝。

房间里的温度骤降,明明没有风,桌上的纸张却无风自动,簌簌作响。一种无形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窥视感,从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渗透出来。

林阳坐在轮椅上,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巨大的恐惧,死死地盯着那本被我撕破的册子和地上出现裂纹的珠子,眼神里充满了绝望,仿佛看到了末日降临。

“关……关起来……快……”他艰难地抬起颤抖的手,指着地上的秘匣,声音破碎不堪。

我猛地打了个寒噤,巨大的恐惧瞬间压倒了愤怒。手忙脚乱地抓起地上的册子碎片和珠子,不顾那刺骨的冰寒和掌心传来的诡异刺痛感,将它们胡乱塞回秘匣,用力扣上盖子,再用那块褪色的红布紧紧裹住,死死打了个结,仿佛在封印一个随时会破笼而出的恶鬼。

做完这一切,我才发现自己全身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后背的衣衫已被冷汗湿透。那股阴寒的气息似乎被暂时压制了回去,但房间里的冰冷和粘稠的窥视感并未完全消散。

我瘫坐在地上,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息,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看着被红布紧紧包裹的秘匣,又看看门口轮椅上脸色惨白、眼神充满惊惧的林阳,一股灭顶的绝望感将我彻底淹没。

这诅咒……真的无法摆脱吗?它已经吞噬了舅妈,吞噬了父亲,把弟弟变成了这样……还要怎么样?!

我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林阳,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泣血的誓言:“阳阳……对不起……是姐害了你……害了爸……姐发誓!姐对天发誓!从今往后,就算天塌下来!就算我粉身碎骨!也绝不会再用那个邪术一次!绝不!”

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生命的力量从喉咙里挤压出来,带着刻骨的恨意和决绝。

林阳看着我,眼神剧烈地波动着,恐惧、悲伤、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极其深重的痛苦。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只发出嗬嗬的艰难气流声。最终,他极其缓慢地、沉重地点了一下头,一滴浑浊的泪水,顺着他苍白消瘦的脸颊,无声地滑落。

***

时间在压抑和绝望中缓慢爬行,如同蜗牛拖着沉重的粘液。老宅彻底变成了一座活人的坟墓,死气沉沉。母亲终日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与父亲的遗像为伴,饭菜送到门口,常常原封不动地又端回来。她迅速地消瘦下去,眼窝深陷,眼神空洞得如同枯井,偶尔与我对视,那里面翻涌的悲伤和恐惧浓得化不开,却又迅速被她逃避般地垂下眼帘隔绝。

我成了林阳的保姆、护士、唯一的依靠。每天小心翼翼地伺候他洗漱、喂饭、按摩失去知觉的双腿,陪他做枯燥痛苦的复健。他变得异常沉默,大部分时间都只是呆呆地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眼神空洞,像一尊没有灵魂的泥塑木偶。只有在我靠近时,那双黯淡的眼睛里才会掠过一丝微弱的波动,那里面包含了太多东西:依赖、愧疚、痛苦,还有……一种我无法解读的、深沉的恐惧。每当我帮他擦拭身体,触碰到他腿上那些狰狞扭曲的伤疤时,他都会不自觉地颤抖一下,随即又陷入更深的死寂。

那本被撕破后重新封印的秘匣,被我塞进了衣柜最深处一个落满灰尘的旧木箱里,上面还压了几件厚重的冬衣。我不敢再碰它,甚至连看都不敢看那个方向一眼。然而,那邪术的阴影却并未因此消散。夜里,我常常被噩梦惊醒,梦中反复出现舅妈栽倒在厨房冰冷瓷砖上的身影,父亲捂着胸口痛苦倒下的青灰面孔,还有林阳浑身是血躺在急救台上的模样……每一次惊醒,都浑身冷汗,心脏狂跳,仿佛那冰冷的煞气依旧蛰伏在血脉深处,伺机而动。

更让我恐惧的是林阳的异常。他常常在深夜毫无征兆地惊醒,然后死死盯着房间某个黑暗的角落,眼神里充满了极度的恐惧,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我问他看到了什么,他却只是惊恐地摇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有时,他会突然抓住我的手,力气大得惊人,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的肉里,断断续续地、含糊不清地重复着几个破碎的音节:“……走……姐……快走……它……它在……”

“它”是谁?是什么?是哪本邪书里逃逸出来的东西?还是……一直缠着我们的“煞”?每次他这样,我都感觉房间的温度骤降,一种无形的、冰冷粘稠的恶意在空气中弥漫,仿佛黑暗中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

我一遍遍安抚他:“没事了阳阳,姐在呢,什么都没有,别怕……”可内心的恐惧却与日俱增。这诅咒,似乎并未因我的停手而结束,反而如同附骨之蛆,更加阴险地渗透进了我们的生活,啃噬着所剩无几的生机。

日子就在这种令人窒息的煎熬中,滑向了深秋。窗外的梧桐树叶枯黄凋零,更添萧瑟。

然后,在一个飘着冷雨的傍晚,那个如同丧钟般的电话铃声,再一次,毫无征兆地在死寂的老宅里疯狂炸响!

心脏瞬间被一只冰冷的巨手攥紧!我几乎是踉跄着扑过去抓起话筒,手指僵硬得不听使唤。

“是林晚吗?这里是市二院!林阳的家属吗?请立刻来医院!林阳情况突然恶化!非常危急!脑部出现大面积水肿,压迫脑干,随时可能……可能……”电话那头的声音急促而冰冷,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凿在我的耳膜上,“……请做好心理准备!医生正在全力抢救,但……除非有奇迹,否则……恐怕活不过今晚!”

啪嗒!

话筒从手中滑落,重重砸在地上。

活不过今晚……

这几个字在空荡的房间里反复回荡,如同地狱的丧钟。

我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似乎瞬间被抽干,身体冰冷僵硬,连指尖都无法动弹一下。窗外,冰冷的雨点敲打着玻璃,发出单调而绝望的声响。

阳阳……他……不行了?

那个我用父亲生命换回来的弟弟,那个我发誓要守护的弟弟……也要被夺走了吗?

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吞噬。眼前一阵阵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身体深处,那股蛰伏已久的、属于邪术反噬的阴寒气息,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猛地躁动起来,在脏腑间疯狂流窜,带来针扎般的剧痛和一种嗜血的渴望。

代驾……已经付过了!舅妈的命!父亲的命!还有阳阳的半条命和整个人生!还不够吗?!为什么?!

“不……不……”我听到自己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如同困兽般的呜咽。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越来越剧烈。

救他!那个声音又在灵魂深处疯狂尖叫,带着不顾一切的绝望。用秘术!最后一次!再试一次!也许……也许这次……

“煞转则命替,血亲必殒其一!”血红的诅咒字迹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脑海。

至亲……殒命……母亲?她已经是风中残烛了!不!不行!绝对不行!那会是谁?难道……是我自己?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混乱的脑海。

如果我用了……代价是我自己……是不是……就能结束这一切?就能换回阳阳的命?就能让母亲……解脱?

一股冰冷的、带着毁灭气息的决绝,猛地攫住了我。仿佛在无尽的黑暗深渊中,看到了一丝……同归于尽的微光。

我猛地转身,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踉踉跄跄地冲向自己的房间。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疯狂的念头在燃烧:救他!哪怕代价是我自己!

砰!

房门被我反手重重关上,隔绝了外面冰冷的世界。我冲到衣柜前,粗暴地扯开柜门,将上面压着的厚重冬衣胡乱扒开,掀开那个积满灰尘的旧木箱盖子!

暗红绒布包裹的秘匣,如同沉睡的恶魔心脏,静静地躺在箱底。那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阴寒气息,即使隔着层层包裹,依旧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

没有犹豫!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毁灭一切的疯狂!

我一把将秘匣抓了出来!沉重的匣子入手冰凉刺骨,那股寒意瞬间顺着手臂蔓延。粗暴地扯开紧紧系着的红布结,掀开沉重的匣盖!

焦黄的册子碎片和那串浮现着诡异血丝裂纹的黑色珠子,再次暴露在空气中。那股被强行压制回去的、极其污秽阴寒的气息,如同脱困的毒蛇,猛地喷涌而出!房间里的温度瞬间骤降!桌上杯子里的水,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出一层薄薄的白霜!

我直接忽略了那本破碎的册子,颤抖的手,一把抓向那串冰冷刺骨的黑珠手串!指尖触碰到珠子的瞬间,一股狂暴的、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凶戾阴寒,如同无数根冰针,狠狠扎进我的指骨!剧痛传来,但我死死攥住,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然后,我伸出另一只手,食指的指尖,毫不犹豫地狠狠咬下!

剧痛!鲜血瞬间涌出,带着我的体温和生命力。

沾满鲜血的指尖,带着我全部的绝望和献祭般的疯狂,狠狠地、用力地按在那串冰冷诡异的黑色珠子上!

口中,无声地、急速地念诵起那早已刻入骨髓的、魔鬼的咒语!每一个音节都像是用灵魂在燃烧!

观想!集中所有残存的意念!观想那缠绕在阳阳身上的、如同附骨之蛆般的“死煞”!它像一团粘稠蠕动的、散发着无尽绝望和腐朽气息的黑暗,死死扼住了他最后一线生机!

“剥离!转!”意念凝聚成最后的、不顾一切的尖啸!

这一次,不是转向任何物品!是转向我自己!将这致命的死煞,彻底引入我的身体!用我的命!换他的命!

“转——给——我——!”

就在我的意念发出这同归于尽的嘶吼,沾血的指尖死死按住黑珠,咒语即将完成的千钧一发之际——

一只冰冷、枯瘦、却带着惊人力量的手,如同铁钳般,猛地从旁边伸出,死死攥住了我正按在黑珠上的手腕!

力量之大,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硬生生打断了我的动作和意念!

我骇然转头!

是林阳!

他不知何时,竟然离开了轮椅,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我的房间里!他就站在我身侧,脸色惨白得如同刷了一层石灰,额头布满了细密的冷汗,身体因为强行站立而剧烈地颤抖着,仿佛随时会散架。但他那只抓住我的手,却稳如磐石,带着一种濒死爆发出的、不容置疑的力量!

更让我心神俱裂的是他的眼睛!

那双平日里黯淡无神、总是蒙着一层阴翳的眼睛,此刻却亮得惊人!仿佛回光返照,燃烧着生命最后的光焰!那光芒里,是巨大的恐惧,是无边的痛苦,是深不见底的悲伤,还有一种……终于冲破桎梏的、不顾一切的决绝!

他死死地盯着我,嘴唇剧烈地哆嗦着,似乎用尽了全身残存的所有力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撕裂的声带里、混合着血沫硬生生挤出来,嘶哑、破碎、却又清晰无比地砸在我的耳膜上:

“姐……别……别用!”

他急促地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但那只抓住我的手却更加用力,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的皮肉里。

“当年……奶奶……的煞……”

他的瞳孔猛地收缩,像是看到了极其恐怖的东西,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撕裂灵魂般的绝望和控诉:

“……其实是……转给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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