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奶奶寄来的古董绣花鞋当晚,我梦见一个穿红嫁衣的女人站在床边。 她说:“终于找到你了。” 第二天鞋柜里出现七双同样的绣花鞋,每双鞋底都绣着不同男人的名字和生辰。 第七双绣着我未婚夫的名字。 民俗学教授告诉我这是“怨鞋诅”,必须找到第八双鞋才能破解。 我们在老宅地窖挖出一具穿着绣花鞋的女尸,她脚上只剩一只鞋。 女尸突然睁开眼睛,指着我的未婚夫说: “偷我鞋的人,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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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五,鬼门开。
窗外的城市闷在一场迟迟未落的暴雨里,粘稠的热风卷着零星纸钱灰,打着旋儿贴在高楼的玻璃外墙上。电话铃响的时候,我刚结束一个加班到凌晨的项目,头痛欲裂。
“是陈莹小姐吗?有您的快递,放门口了。”
快递?我最近没买任何东西。狐疑地打开门,楼道空无一人,只有一盏声控灯在头顶明明灭灭。一个四四方方的老式桐木盒子端端正正摆在门前,没有寄件人信息,只在收件人一栏用毛笔写着我的名字和地址,字迹枯瘦蜷曲,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陈旧感。
捧着盒子进屋,沉甸甸的压手。打开盒盖,一股混合着泥土和霉烂木头的气味扑面而来,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红绸衬底上,安静地躺着一只鞋。
一只绣花鞋。
极尽精致的藕色软缎鞋面,颜色旧得发黄,上面用五彩丝线盘金蹙绒,绣着繁复无比的并蒂莲和鸳鸯戏水图样,针脚细密得惊人,透着一股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靡丽与奢靡。鞋尖缀着一颗小小的、浑浊的珍珠。它美得令人窒息,也旧得让人心里发毛。
是奶奶寄来的?她老人家独居在乡下老宅,平日里最多寄些土特产,怎么会突然寄来这么一只古怪的旧鞋?还只有一只?我拿起手机想给奶奶打个电话,屏幕却显示不在服务区。一种莫名的不安攀上脊背。
窗外猛地亮起一道闪电,几秒后,滚雷炸响,暴雨终于倾盆而下。
我把那只绣花鞋放回木盒,推到茶几最远的角落,打算明天再处理。洗漱完躺上床,身体疲惫到了极点,意识却异常清醒。房间里似乎总萦绕着那股从盒子里带出来的陈旧气味,若有若无。窗外的雨声哗哗作响,像是无数只手在拍打着玻璃。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迷迷糊糊睡去。
睡得很不安稳。总觉得冷,好像被子漏风,一股阴寒的气息缠绕在脚踝。然后,我听见了声音。
很轻,非常轻。
嗒…嗒…嗒…
像是有人踮着脚尖,在地板上轻轻走动。声音从客厅的方向传来,缓慢地,一下,又一下,带着某种湿漉漉的粘滞感,正一点点靠近卧室门口。
我猛地想睁眼,眼皮却像被缝住了,沉重得抬不起来。身体也动弹不得,鬼压床。冰冷的恐惧瞬间攫紧心脏。
脚步声在卧室门外停住。
死寂。只有我狂乱的心跳在黑暗中擂鼓。
吱呀——
老旧的卧室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它被推开了。
那东西进来了。
一股更浓郁的、难以形容的腐朽气味弥漫开来,压过了我熟悉的洗衣液清香。寒意更重,皮肤上起了一层栗粒。
我能感觉到,“它”就站在我的床边。沉默地,伫立着。
用尽全身的力气,我的眼球在紧闭的眼皮下艰难转动,试图撬开一丝缝隙。
视野模糊一片,只能勉强看到一个大概的轮廓。
红色的。一片刺目的、像血一样浓稠的红。
那似乎是一件极其宽大的古老嫁衣,裙摆逶迤及地。视线向上艰难移动,掠过绣着金色凤纹的衣襟,最后停在那张脸上——
没有脸。
那里本该是脸的地方,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同样鲜红的盖头,遮住了一切。唯有盖头下端,露出一截苍白尖削的下巴,皮肤像浸过水的旧纸。
然后,一个声音响起了。不是通过耳朵,更像是直接凿进我的脑髓里。冰冷,幽怨,带着某种空洞的回音,像是从深井里传来。
“终于…找到你了。”
“!”
我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浑身被冷汗浸透。窗外天光微亮,雨已经停了,只有空调还在无声运作,发出低微的白噪音。
是梦。一个无比真实、无比恐怖的梦。
我大口喘着气,下意识地伸手摸向床头柜的水杯,指尖却碰到了一个冰凉柔韧的东西。
我僵硬地转过头。
那只藕色的古董绣花鞋,正端端正正地摆在床头柜上,鞋尖那颗浑浊的珍珠,对着我,幽幽地反着微光。
它自己从客厅的盒子里,进来了。
我尖叫一声,连滚带爬地翻下床,后背狠狠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死死盯着那只鞋,仿佛它下一秒就会扑过来。
过了许久,直到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射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条亮痕,我才敢慢慢挪动发软的双腿。我几乎是踮着脚绕过那只鞋,冲出卧室,猛地拉开客厅的窗帘,让大量的光线涌进来。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包裹着我。我扶着墙,走到茶几边,想给自己倒杯水压惊。
目光扫过那个空荡荡的桐木盒子。
等等。
鞋柜的门,怎么开了一条缝?
我清晰地记得,昨晚我关上并且确认过。一种比噩梦更冰冷的预感顺着脊椎爬升。
我一步步挪到鞋柜前,手指颤抖地搭在柜门上,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
“啊——!”
我的惨叫声被闷在喉咙里,化作一声急促的气音。
鞋柜里,原本摆放我各类鞋子的隔层,此刻被清空得干干净净。
取而代之的,是七双鞋。
七双一模一样的藕色软缎绣花鞋。并蒂莲,鸳鸯,尖头,软底,缀着小小的浑浊珍珠。和梦里那个女人、以及床头柜上那只,毫无二致。
它们被整齐地排列成两排,每双鞋的鞋尖都朝着门外,静静地,等待着。
像一支沉默的、来自幽冥的队伍。
强烈的恶心和眩晕感袭来,我扶住鞋柜才勉强站稳。胃里翻江倒海。为什么?是谁?这是什么恶作剧?!
我的视线恐惧地扫过那些仿佛复制粘贴般的绣花鞋,猛地定格在最下面一层。
最下面一层,只孤零零放着一双。
但那双鞋的鞋底,似乎……有字?
我颤抖着蹲下身,屏住呼吸,手指冰凉地捏住那双鞋的边缘,极其缓慢地、仿佛触碰毒蛇般将它翻了过来。
柔软的、略微发黄的白色鞋底上,用暗红色的丝线,绣着几行小字。那红色暗沉发黑,像是干涸凝固了很久的血。
绣的不是花纹,是字。
一个陌生的男人名字。一个生辰八字。还有一个……死亡日期。
日期就在三天前。
我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心脏疯狂跳动。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攫住了我。我发疯似的将其余六双鞋全部扯下来,一双双翻过。
每一双鞋底,都用同样暗红近黑的丝线,绣着不同的男人名字,不同的生辰八字,以及……不同的死亡日期。
李建国,一九五三年七月初三生,二零二三年七月十一殁。
李,一九七零年腊月初八生,二零二三年七月十二殁。
一个比一个近。最新的一个,死亡日期是……昨天。
我的血液几乎要冻结了。呼吸变得困难。我瘫坐在地,目光呆滞地落在最后一双,也就是原本放在最上面,我最初没有翻动的那一双绣花鞋上。
一种近乎直觉的、毛骨悚然的预感,像冰冷的藤蔓一样缠紧我的心脏。
我伸出不断发抖的手,把它拿起来。指尖触及柔软的缎面,却感受到一股刺骨的寒意。
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猛地将它翻转!
我强迫自己睁开眼,看向那鞋底。
暗红色的丝线,一针一线,绣着一个我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名字。
周玮。
我的未婚夫。
他的生辰八字,丝毫不差。
而死亡日期那一栏,绣着的是——
二零二三年,七月,十六。
今天,是七月十五。鬼节。
明天。
“不……不!!!”我崩溃地哭喊出来,一把将那只绣着周玮名字的鞋死死攥在怀里,仿佛这样就能抓住他,不让他被那恐怖的日期吞噬。另一只手胡乱地在身边摸索手机,屏幕解锁好几次才成功,指纹因为冷汗失效了数次。
我找到周玮的号码,立刻拨了过去。
忙音。漫长的、令人窒息的忙音。
“接电话…接电话啊周玮!求你…”我语无伦次地对着无人接听的电话哀求,眼泪模糊了视线。
就在我几乎绝望的时候,电话突然被接起了。
“喂?莹莹?”周玮的声音传来,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一丝不耐烦,“怎么了?这才几点……”
听到他的声音,我瞬间崩溃,大哭起来:“周玮!周玮你没事吧?你在哪里?你吓死我了!”
“我能在哪儿?在家睡觉啊。”他似乎彻底醒了,语气里带上疑惑,“你做噩梦了?哭成这样。”
“鞋…绣花鞋…”我喘着气,试图组织语言,却发现极度的恐惧让叙述变得无比困难,“有人…有人寄来一只绣花鞋…然后变成了七双…鞋底…鞋底有名字和…和死期…有你的名字!周玮!明天!是明天!”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响起周玮无奈又有些好笑的声音:“莹莹,你肯定是最近太累,做噩梦了。什么绣花鞋死期的,胡说八道。今天是鬼节,你自己吓自己吧。乖,再去睡会儿,天亮了我过来找你。”
“不是噩梦!是真的!它们就在我面前!就在鞋柜里!”我尖叫起来,害怕他不相信,“我给你拍照片!你等着!”
我慌乱地切换到相机,对着地上那堆不祥的绣花鞋,尤其是他那双的特写,连续拍了好几张,手指颤抖着发送过去。
图片发送成功的瞬间,电话那头沉默了。
死一样的沉默。
连呼吸声都听不到了。
“周玮?周玮你看到了吗?你说话啊!”我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过了足足有半分钟,周玮的声音才重新响起,语调完全变了,之前的轻松和无奈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种极其干涩、仿佛被什么东西扼住喉咙的紧绷。
“莹莹……”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艰难,“你……你从哪儿弄来的这些东西?”
“我不知道!是一个匿名快递!周玮,这到底是什么?我好害怕……”听到他语气的变化,我知道他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恐惧感反而加倍涌来。
“听着,”周玮的声音压得很低,语速加快,“你现在,立刻,马上,离开那间公寓!随便去哪个酒店开个房,不,去人多的地方,商场之类的,天亮之前别回去!我马上过来找你!”
“到底怎么了?你知道这是什么对不对?”他的反应让我更加害怕。
“别问那么多!先照我说的做!快走!”周玮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里带着我从未听过的惊惶。
电话被猛地挂断。
忙音再次响起,我却像是被冻僵了一样,握着手机,呆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望着眼前那七双排列整齐的、散发着陈腐气息的绣花鞋。
周玮他知道。他一定知道这是什么。
就在这时,我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最开始的那个桐木盒子。它依旧空荡荡地躺在茶几上。但在盒盖内侧,我刚才极度惊恐下没有注意到的地方,似乎用同样的毛笔字迹,写着一行小字。
我手脚并用地爬过去,捧起盒子,凑到眼前。
字迹枯瘦蜷曲,透着一股死气。
“第八双,方可解。”
什么意思?第八双鞋?
现有的七双,包括周玮的那双,都预示着死亡。那第八双又是什么?解?解除诅咒吗?
我的学术思维在极致的恐惧中强行挣扎出一线清明。我猛地想起一个人——大学时选修过民俗学课程,那位姓秦的教授似乎曾在课上提及过一些类似民间邪术的案例。他是这方面的权威。
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翻找通讯录。幸好当年为了写论文,存过秦教授助理的电话。也顾不得现在是凌晨几点,我直接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一个睡意朦胧的声音传来:“喂…哪位?”
“您好!我是陈莹,很多年前选修过秦教授民俗学课的学生!非常抱歉这么早打扰您!我有极其紧急、关乎人命的事情,想请教秦教授!求您了!”我语速极快,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哭腔和颤抖。
或许是听出了我语气里真切的绝望,对方沉默了一下,语气变得严肃了些:“你等等。”
一阵窸窣声后,一个苍老但沉稳的声音传来:“我是秦秉渊。你说,什么事?”
“绣花鞋…七双…鞋底绣着名字和死亡日期…最后是我未婚夫…日期是明天…”我颠三倒四,努力想把事情说清楚,“还有一个盒子,里面写着‘第八双,方可解’…秦教授,求求您,这是什么?我该怎么办?”
电话那头的呼吸声明显加重了。秦教授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声音凝重得如同铅块。
“孩子,”他缓缓地,一字一顿地说,“你可能是惹上‘怨鞋诅’了。”
“怨鞋诅?”
“一种极其阴毒古老的咒术。含恨而死的女子,通常是大喜之日横死的新娘,怨气不散,附于生前所穿绣鞋之上。它会自行寻找负心薄幸、或与它死因有关的男子,索命追魂。鞋底绣名和死期,便是标记。一旦出现,几乎……从无生理。”
我如坠冰窟,牙齿得得作响:“那…那第八双……”
“怨鞋诅的根源,在于死者自己脚上穿的那第八双鞋。唯有找到它,才能设法化解诅咒,中断索命。但那双鞋,往往随着死者一同下葬,或者藏在极阴之地……”秦教授的声音充满了不祥的预感,“你未婚夫……他是不是做了什么?”
我猛地想起周玮刚才不寻常的反应和他那句“你从哪儿弄来的这些东西”。一个可怕的念头浮上心头,让我浑身发冷。
“我…我不知道……”
“当务之急,是必须找到那第八双鞋!”秦教授语气急促起来,“时间不多了!你仔细想想,那鞋子是谁寄给你的?最近有没有接触过什么老物件?或者,你未婚夫有没有什么异常?”
奶奶?老宅?周玮最近似乎确实去过乡下看望奶奶……
就在这时,门铃疯了似的响起来,伴随着周玮焦急的喊声:“莹莹!莹莹开门!是我!”
“他来了!秦教授,我未婚夫来了!”
“稳住他,套他的话!必须知道根源在哪里!我立刻准备东西,保持联系!”秦教授匆匆挂了电话。
我冲过去打开门,周玮站在门外,脸色苍白得吓人,额头上全是冷汗,眼神里充满了惊惧和一种我看不懂的慌乱。他一把抓住我的肩膀,力气大得吓人:“鞋呢?那些东西呢?!”
“在…在里面…”我被他的样子吓到了。
周玮冲进客厅,看到地上散落的绣花鞋,尤其是看到绣着他名字的那双时,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像是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景象,整个人都晃了一下。
“真的是…真的是它…”他喃喃自语,失魂落魄。
“周玮,这到底是什么?你是不是知道?!”我抓住他的胳膊,急切地追问。
他猛地看向我,眼神复杂无比,恐惧、愧疚、绝望交织在一起:“我…我不知道…我……”
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尖锐的铃声吓了我们一跳。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手指颤抖地挂断了电话。
“是谁?”我追问。
“没…没谁…”他眼神闪烁,避开了我的目光。
那种不对劲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我忽然想起,周玮最近几个月总说加班,行踪偶尔会有些神秘。还有一次,我在他外套口袋里摸到过一小块干枯的、像是从什么老物件上掉下来的红绸碎片,当时他没解释,只说可能是哪里蹭到的。
一个可怕的联想在我脑中形成。
“周玮!”我的声音尖利起来,“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做了什么?!这绣花鞋是不是跟你有关?!秦教授说这是‘怨鞋诅’,会死人的!明天就是你的死期!”
听到“怨鞋诅”三个字,周玮像是被抽掉了所有力气,踉跄着后退一步,靠在墙上,双手捂住了脸,喉咙里发出压抑的、近乎呜咽的声音。
“我也不想的…我不知道会这样…我真的不知道……”他语无伦次地重复着。
“不知道什么?!你说清楚!”我几乎要疯了。
他放下手,眼睛通红,里面是彻底的崩溃和悔恨:“一个月前…我去乡下看奶奶…帮着她整理了老宅后面的地窖…里面…里面有一些很多年的老箱子……我…我看到了一双绣花鞋,很旧,但是…但是绣工特别好,上面的珍珠…我以为是真的,很值钱……奶奶当时不在,我…我就鬼迷心窍…”
我的血液凉透了:“你…你偷了奶奶地窖里的东西?一双绣花鞋?”
“我只拿了一只!”周玮急切地辩解,声音发颤,“真的!我只拿了一只!我想着另一只肯定早就丢了…而且那么旧的东西,奶奶肯定也不记得了…我回来就找了个古董商想问价…可他一看就说那珍珠是假的,鞋也不值钱…我就…我就把它扔在车后备箱里忘了…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一只。奶奶寄给我的,也是一只。
所以,奶奶寄给我,是因为发现了?她想警告我?还是…
“哪只?”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异常冷静,冷静得可怕,“你偷的是哪只?左脚还是右脚?”
周玮茫然地看着我,显然没明白我为什么问这个:“好…好像是…左脚?”
我猛地转身,冲回客厅,从那个桐木盒子里拿出奶奶寄来的那只绣花鞋。
藕色软缎,并蒂莲鸳鸯,尖头,缀着浑浊的小珍珠。
我把它,和地上那双绣着周玮名字的鞋,放在了一起。
一只左脚,一只右脚。
花纹、材质、新旧程度……完全一样。
它们本是一对。
周玮偷走了左脚。奶奶不知为何,将右脚寄给了我。
而诅咒,因此被触发。
“地窖…”我抓住周玮,指甲几乎掐进他的肉里,“那个地窖里还有什么?除了箱子还有什么?!”
周玮的脸色由白转青,眼中骤然涌起极大的恐惧,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
“箱子里…不只是衣服…最底下…好像…好像还有…”他哆哆嗦嗦,几乎说不成句,“有一口很小的…薄皮棺材…我没敢打开…但我记得…记得那箱子旁边的土…特别凉……”
薄皮棺材?!奶奶的老宅地窖里,怎么会有一口棺材?!
秦教授的话在我脑中炸开——“往往随着死者一同下葬,或者藏在极阴之地……”
第八双鞋!
那第八双鞋,很可能就在地窖里!在那口薄皮棺材里!
“回老宅!去地窖!”我朝着周玮嘶声喊道,“现在!立刻!马上!不然你明天就得死!”
周玮被我的样子吓住了,愣了一秒,随即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溺水者,猛地点头:“好!好!回去!马上回去!”
我们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出门。电梯下行时,周玮一直死死攥着我的手,他的手冰冷粘湿,不住地发抖。我的另一只手里,紧紧捏着那只奶奶寄来的右脚绣花鞋。
车子在凌晨空旷的道路上疯了一样向城外乡下驶去。周玮把油门踩到了底,车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模糊成一片灰蒙的色块。
我不断拨打奶奶的电话,始终无法接通。不祥的预感像乌云一样笼罩下来。
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但天色却愈发阴沉起来,乌云低压,空气中弥漫着暴雨过后泥土的腥气和一种说不出的压抑。周围的虫鸣鸟叫不知何时彻底消失了,死寂得可怕。
终于,奶奶那栋孤零零立在村尾的老宅出现在视野里。黑瓦白墙,在铅灰色的天幕下,像一座沉默的坟。
院门虚掩着。
我和周玮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恐惧。我轻轻推开门,院子里静悄悄的,奶奶平时精心打理的花草有些蔫头耷脑,像是很久没人照料了。
“奶奶?”我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院子里显得异常微弱,没有回应。
正屋的门也开着一条缝。我们蹑手蹑脚地走进去,屋里弥漫着一股灰尘和中药混合的味道。奶奶不在。她的房间收拾得还算整齐,但桌椅上落了一层薄灰。
她好像有几天没回来过了。她去哪儿了?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通往后院的那扇小门。地窖的入口,就在后院。
周玮的脸色白得像纸,呼吸变得粗重,死死盯着那扇门,脚下像生了根,不敢往前。
“走啊!”我推了他一把,声音因为恐惧而发紧。
我们穿过杂草丛生的后院,来到了那个低矮的、用石板盖着的地窖入口。石板被挪开了一半,黑黢黢的洞口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嘴,往外冒着阴冷潮湿的寒气,还有那股我昨晚就闻到的、熟悉的泥土和霉烂木头的气味。
周玮带来的强光手电筒亮起,光柱刺入黑暗,照亮了狭窄陡峭的土阶。
“我…我先下…”他声音发颤,但还是鼓起勇气,率先踩了下去。
我紧跟在他后面。土阶又滑又陡,每下一步,那股阴寒的气息就更重一分,几乎要渗进骨头缝里。手电光晃动着,照亮窖壁斑驳的泥土和蛛网。
终于踩到实地。地窖不大,一股难以形容的陈腐气味扑面而来,比之前在盒子上闻到的浓烈百倍。角落里堆着几个破旧的木箱,其中一个箱盖敞开了一半,里面露出一些暗色的、疑似旧衣物的东西。
周玮的手电光猛地定格在窖壁最深处。
那里,放着一口棺材。
一口极其简陋的薄皮棺材,木头看上去已经有些腐朽,颜色发暗,表面甚至能看到毛刺。它没有完全盖上盖子,而是虚掩着,露出里面黑乎乎的一片。
棺材的四周,泥土颜色格外深,像是被什么液体长期浸染过一样,手电光照上去,都不反光。
“就…就是那个…”周玮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手电光也跟着剧烈晃动。
棺材的旁边,散落着一些东西——几块腐朽的木头,一些看不出原形的碎布,还有……
半截干枯发黑的手指骨!上面还套着一个锈迹斑斑的顶针。
我胃里一阵翻腾,强忍着呕吐的欲望。
秦教授的电话就在这时打了进来,我猛地按了接听,压低声音:“秦教授,我们到地窖了,确实有一口薄皮棺材!”
“棺材?!”秦教授的声音陡然拔高,“开棺!必须找到那双鞋!快!时间不多了!”
开棺?我和周玮对视一眼,都在对方脸上看到了极致的恐惧。
但想到鞋底那个刺眼的日期,周玮眼中闪过一丝绝望的疯狂。他咬了咬牙,将手电筒塞给我:“照着!”
他一步步挪向那口棺材,手指颤抖地抵住虚掩的棺盖。
我举着手电,光柱落在那腐朽的木盖上,心跳快得要炸开。
周玮猛地一用力!
“嘎吱——”
令人牙酸的木头摩擦声在地窖里刺耳地回荡开来。
棺盖被掀开,滑落在一旁。
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腐臭瞬间弥漫开来,几乎令人窒息。手电光猛地照进棺材内部——
里面,躺着一具骸骨。
骸骨身上套着一件破烂不堪、颜色黯淡的大红嫁衣,勉强能看出曾经的华丽轮廓。丝绸早已脆化,沾满了泥土和暗色的污渍。骸骨的双手交叠在腹部,手指骨骼细长。
我们的目光,死死地盯向骸骨的脚部。
嫁衣的下摆破碎,露出两只完整的脚骨。
脚骨上,穿着一双绣花鞋。
一双完整的、和那七双一模一样的藕色软缎绣花鞋!并蒂莲、鸳鸯、小珍珠,在手电光下散发着幽冷诡异的光泽!
它们穿在这具尸骨的脚上,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却依旧完好如新,与周遭的腐朽格格不入。
第八双鞋!找到了!
我和周玮同时松了一口气,几乎虚脱。
“找到了!秦教授!鞋还在她脚上!”我对着电话急声喊道,声音带着哭腔和狂喜。
“快!把鞋脱下来!用我让你准备的红布包好!千万不能直接用手碰!”秦教授急促地指示。
周玮闻言,立刻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准备好的红布——这是来的路上,我根据秦教授短信指示买的。他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毕生的勇气,朝着那具穿着嫁衣的骸骨,弯下腰,伸出手,颤抖着探向那只左脚上的绣花鞋。
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凉的缎面。
就在这一刹那。
那具骸骨交叠在腹部的双手指骨,突然极其轻微地、发出了一声“咔”的轻响。
周玮的动作僵在半空。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
手电光柱下,只见那只苍白细长的右手骨指,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僵硬感,抬了起来。
森白的指骨,越过周玮僵住的身体,越过冰冷的空气,精准地、稳稳地,指向了周玮的脸。
紧接着,骸骨头颅那两个黑洞洞的眼窝深处,毫无征兆地,猛地亮起两点幽幽的、猩红的光点,如同两簇燃烧的鬼火。
一个冰冷、尖锐、充满了无尽怨毒和恨意的女人声音,猛地从棺材里炸开,狠狠地凿进我们的脑髓,在地窖里疯狂回荡:
“偷我鞋的人——” “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