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节那天，我收到已故闺蜜生前寄出的快递。
里面是她常用的那款香水，还有张纸条：
「闻到香味时，我就在你身后」
我以为是谁的恶作剧，直到连续七天梦见她浑身湿透地对我哭诉：
「千万别去23号地铁站！」
今晚下班，导航偏偏把我引向了那个废弃的站台。
末班地铁呼啸而来，车窗里映出闺蜜苍白的脸。
她拍打着玻璃，口型在喊：
「快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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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半，中元节。
天色阴沉得像是倒扣的污浊墨砚，刚过下午五点，窗外已然一片晦暗。黏腻的风裹挟着尚未燃尽的纸钱灰烬，打着旋儿扑在玻璃上，留下模糊的痕迹。办公室里空荡荡的，同事早就走光了，只剩苏晚还对着一堆报表较劲。
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心里莫名有些发毛。倒不是因为节日，她自诩是个无神论者，只是这天气，这过分的安静，还有空气里若有若无飘来的、焚烧东西的呛人气味，都让人不太舒服。
“呼……”她长出一口气，准备关电脑走人。
“苏晚，有你的快递，放前台了！”保安大叔探个头进来喊了一声，又缩了回去。
快递？她最近没买东西。疑惑地走到前台，果然看到一个巴掌大的硬纸盒，没有寄件人信息，收件人倒是她的名字和公司地址，笔迹……有种诡异的熟悉感。
回到工位，她用裁纸刀划开胶带。盒子里没有缓冲物，只有一小瓶熟悉的方形玻璃瓶香水，以及一张对折的便签纸。
是“冥府之路”。
林薇最喜欢的香水。那个名字滑过脑海，心脏像是被冰冷的手攥了一下，骤然收缩。林薇，她最好的闺蜜，三个月前，失足落水，没了。
指尖有些发颤，她拿起那瓶香水。冰凉的玻璃瓶身，里面的液体还剩大半。她拧开盖子，一股冷冽的香气弥漫开来——焚香、百合、麝香，带着一种空灵又哀恸的宗教感，是林薇身上常有的味道。
这味道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记忆的闸门，悲伤混着诡异感涌上心头。谁寄来的？
她展开那张便签纸。
上面只有一行字，是林薇的笔迹，她绝不会认错：
「闻到香味时，我就在你身后。」
苏晚猛地回头。
身后只有空无一人的办公区，格子间像冰冷的墓碑，一排排延伸向黑暗。日光灯管发出轻微的嗡鸣，将她自己的影子长长地拖在地上。
恶作剧？谁的恶作剧会这么精准地用到林薇的遗物和笔迹？她感到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窜上来，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
她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公司。回家的地铁上，人意外的少，每个人都低着头，车厢里只有列车运行的轰鸣。她总觉得后颈发凉，仿佛真有人贴在她身后，对着她吹气。那缕“冥府之路”的冷香，固执地萦绕在她鼻尖，挥之不去。
第一夜，她梦到了林薇。
梦里，林薇就站在一片无边无际的灰暗水域里，水没过她的腰际。她浑身湿透，长发黏在苍白浮肿的脸上，单薄的夏装紧紧贴着身体，勾勒出僵硬的线条。水珠不断从她的发梢、指尖滴落，在水面敲打出空洞的回音。
她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苏晚，无声地流泪，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一种急切的警告。
苏晚猛地惊醒，窗外天光未亮，心脏狂跳，枕边一片湿冷，仿佛真的沾染了梦里的水汽。
第二天夜里，同样的梦。这次，林薇朝她伸出手，嘴唇嗫嚅着，似乎想说什么，但只有更多的水从她口中涌出。
第三天，第四天……连续六天，苏晚每晚都被锁在这个相同的、令人窒息的梦境里。林薇的样子一次比一次清晰，一次比一次焦急。到了第六夜，就在苏晚几乎要被那绝望吞噬时，她看到林薇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模糊却惊心的声音：
“千万别去23号地铁站！”
声音像是隔着厚厚的玻璃和水流传过来，扭曲，但其中的恐惧清晰可辨。
苏晚彻底醒了，浑身冷汗。23号地铁站？那是城市边缘一个早已废弃的站台，据说因为当年施工出过重大事故，线路改道，早就封停多年，连地图上都很难找到。林薇为什么会提到那里？
白天，她试图用工作麻痹自己，但“23号地铁站”这几个字像魔咒一样在她脑子里盘旋。她上网去查，相关信息少得可怜，只有一些陈年旧闻和都市传说碎片，拼凑出“死亡站台”、“幽灵列车”的模糊印象。她越看越心惊，强迫自己关掉网页。
第七天，中元节后的第七天，俗称的“回魂夜”。
加班到深夜，十一点多。苏晚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走出写字楼。雨刚刚停歇，地面湿漉漉的，反射着霓虹灯破碎的光影。街道上几乎看不到行人，只有偶尔疾驰而过的车，溅起一片水花。
她像往常一样拿出手机准备叫车，却发现App卡顿，无法定位。无奈，她点开手机自带的导航地图，输入家的地址。
屏幕闪烁了几下，路线图加载出来。苏晚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条本该是熟悉无比的回家路线，在屏幕上扭曲成了一个完全陌生的走向，绿色的引导线像一条毒蛇，蜿蜒着指向城市的边缘，终点赫然标注着——23号地铁站！
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后背。她重启手机，卸载重装导航软件，甚至换了不同的地图App。没有用。每一次，每一次路线规划都固执地、带着某种恶意地，将她引向那个废弃的站台。
仿佛是命运，不，是比命运更诡异的东西，在强行把她往那里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临近午夜。一种混合着恐惧、疑惑和对林薇担忧的复杂情绪，在她心里疯狂滋长。林薇在梦里那样警告她，现在导航又这样……去看看？就去看一眼？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也许林薇需要帮助？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无法压下。
她咬咬牙，走向路边停着的一辆出租车。
司机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听到“23号地铁站”这个目的地时，握着方向盘的手明显紧了紧，从后视镜里瞥了她一眼，眼神古怪。
“姑娘，那地方……早没人去了。”
“我去附近办点事。”苏晚含糊地说，声音因紧张而有些干涩。
司机没再说什么，发动了车子。车窗外，城市的灯火逐渐稀疏，建筑越来越低矮破败，路灯间隔很远，光线昏黄，在湿漉漉的路面上投下一个个模糊的光晕。夜色浓稠如墨，寂静得只能听到轮胎压过积水的沙沙声。
终于，出租车在一个荒草丛生的路口停下。
“前面车开不进去了，你自己走吧。”司机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小心点。”
苏晚付了钱，推门下车。出租车几乎是立刻掉头，飞快地驶离，尾灯迅速消失在来路，像是逃离什么可怕的东西。
她独自一人站在荒凉的路边。前方，废弃的23号地铁站入口像一张黑洞洞的巨口，隐藏在疯狂蔓延的爬山虎和杂草之后。残破的站牌歪斜着，上面的字迹斑驳脱落，勉强能辨认出“23”。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尘土和植物腐败的混合气味。
阴冷的风穿过废弃的设施，发出呜咽般的怪响。
她握紧了口袋里那瓶“冥府之路”，冰凉的瓶身给了她一丝虚假的勇气。深吸一口气，她拨开及腰的杂草，一步一步，走向那个黑暗的入口。
通往站台的下行台阶布满了裂缝和滑腻的苔藓。每走一步，回声都在空旷的地下空间里被放大，传得很远。应急灯坏了大半，仅存的几盏也接触不良，忽明忽灭，将扭曲的阴影投在斑驳脱落的墙壁上。广告牌残破不堪，模特的脸上蒙着厚厚的灰，笑容僵硬诡异。
越往下走，空气越潮湿冰冷，那股“冥府之路”的冷香，在这里似乎变得更浓郁了。
终于，她踏上了废弃的站台。
空旷，死寂。岁月在这里仿佛凝固了。废弃的报纸、塑料袋散落一地，被风吹动着发出窸窣声。屏蔽门大多破损，黑洞洞地敞开着，后面是深不见底的轨道隧道，散发出浓重的铁锈和霉味。
她站在站台边缘，借着闪烁的灯光，望向黑暗的隧道深处。心跳如擂鼓。
突然，一阵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震动，从脚下传来。
嗡嗡……
震动感越来越强，伴随着铁轨摩擦的金属尖啸，由远及近。一道刺眼的白光猛地从隧道尽头射来，撕裂了站台的黑暗。
苏晚惊得后退一步，心脏几乎跳出胸腔。
一辆地铁列车，如同从地狱深处爬出的钢铁巨兽，带着巨大的风压和轰鸣，毫无征兆地冲进了站台！车身是老旧不堪的款式，涂装剥落，布满划痕，每一扇车窗后都漆黑一片，只有车头两盏大灯，像怪物的眼睛，射出惨白的光柱。
列车在她面前减速，发出刺耳的刹车声，最终停了下来。车门，就正对着她，悄无声息地滑开。里面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仿佛在邀请，又像是在吞噬。
苏晚浑身僵硬，血液都凉了。她下意识地看向离自己最近的那扇车窗。
就在那漆黑的玻璃后面，一张脸猛地贴了上来！
是林薇！
她的脸苍白浮肿，毫无血色，湿漉漉的头发贴在皮肤上，眼窝深陷，瞳孔里是一片死寂的黑暗。她看上去和梦里一模一样，浑身湿透，水珠不断从她身上滚落。她张开嘴，似乎想呼喊，却没有声音，只有苍白的手指疯狂地拍打着车窗内部，发出沉闷而急促的“砰砰”声。
苏晚吓得魂飞魄散，呆立原地，无法动弹。
车窗内，林薇的表情扭曲，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焦急。她死死盯着苏晚，嘴唇开合，用尽全力做出清晰的口型：
“快——上——车！”
那口型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配合着疯狂的拍打，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绝望。
苏晚的大脑一片空白。梦里的警告言犹在耳，导航的诡异，眼前这辆不该存在的列车，以及车窗后明显非人的林薇……这一切都指向极度的危险。
不能上车！理智在尖叫。
可是，林薇那绝望的眼神，那拼尽全力的警告……她是在求救？还是在引导？
就在她僵持的瞬间，列车发出一声沉闷的汽笛声，像是在催促。车门依旧敞开着，里面的黑暗涌动，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
林薇拍打得更急了，口型也愈发扭曲，几乎要裂开。
“快——上——车！”
上，还是不上？
苏晚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剧烈的挣扎撕扯着她的神经。那黑暗的车门入口，像是一个命运的岔路口，一步踏入，万劫不复。
她看着玻璃后那张熟悉又恐怖的脸，看着那无声却震耳欲聋的呼喊。
最终，一股无法言说的力量——或许是残留的信任，或许是破罐破摔的勇气，或许仅仅是被那绝望所感染——推着她，颤抖着，向那敞开的、黑暗的车门，迈出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