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咏仪望着沙盘前站得笔直的胤宸,眼底藏着温柔的期许。她放缓语气,像往日在偏院陪他玩闹时那样,轻声引导:“胤宸,别慌,慢慢说。你平时最爱摆弄这水渠,告诉皇阿玛,你瞧这沙盘上的水渠,摆得和你平时玩的比,有哪里不对劲呀?”
她刻意加重“玩”字,语气带着哄孩童的软糯,既给了胤宸台阶,也悄悄给康熙递了话——这不过是孩子在玩闹中记下的日常观察,并非什么“妖术灌输”的异常学识。
胤宸闻言,小脸上的怯意褪去大半。他转头看了眼母亲,见她笑着点头,便迈着小短腿走到沙盘前,小手轻轻按在冰凉的沙面上。当目光落在中间那排笔直的青石水渠时,原本还带着几分茫然的眼睛,瞬间亮得像盛了星光,连语速都不自觉快了几分:
“皇阿玛,这水渠摆得不对!”
他踮起脚尖,小手指着那排笔直的石子,语气里带着孩童特有的认真,还有几分发现“错误”的急切:“儿臣听母妃说,田庄里的水渠不能太直——上次京郊下大雨,儿臣跟着母妃去看田庄,王大叔家的麦子全被淹了,就是因为他家的水渠摆得直直的!母妃说,水跑得太快,到了堤坝跟前就会‘砰’地撞上去,堤坝一塌,水就漫到田里了!”
他一边说,一边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捏住中间几颗青石,轻轻往西侧挪了挪。小手指捏着石子时还微微用力,生怕碰散了旁边的“田垄”,不多时,原本笔直的水渠便弯出一道平缓的弧度,像条温顺的小蛇卧在沙地里。
“应该这样弯一下才对!”胤宸抬起头,眼底闪着兴奋的光,凑到康熙面前比划,“水从河里流出来,顺着弯道慢慢走,就不会跑得太快了。这样既能浇到旁边的麦子,又撞不坏堤坝,母妃说,这样还能多浇两亩地呢!王大叔后来就把水渠改弯了,这次再下雨,他家的田就没淹!”
他的声音还带着孩童的奶气,说“砰”的时候特意加重了语气,小脸上满是笃定,仿佛在展示一件无比得意的新玩具。可那番话,却字字条理清晰——既有实例(王大叔家被淹),又有原理(直渠水快冲堤),还有解决方案(弯渠缓流),连“多浇两亩地”的实际好处都说得明明白白,哪里是五岁孩童的“胡言乱语”?
殿内瞬间陷入死寂,连铜漏滴答的声响都清晰得刺耳。
康熙坐在上首,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扶手,眼底满是难以置信。他原以为胤宸最多能说几句“水会淹田”的孩童话,竟没料到他能将“直渠”与“弯渠”的利弊说得如此透彻,连实例都记得分毫不差。他看向沙盘上那道稚嫩却合理的弯道,又看向眼前仰着小脸、满眼期待等着夸奖的胤宸,突然明白——这哪里是“妖术灌输”,分明是孩童将母亲平日说的农桑趣事,记在了心里,又在玩闹中琢磨出了道理!
李常在和王答应僵在原地,脸色煞白得像蒙了一层霜。她们先前还在盘算,等胤宸说出“胡话”,便立刻上前指证“孩童之言不可信,定是被教坏了”,可此刻胤宸的话条理分明、有凭有据,连京郊田庄的实例都能说清,她们准备好的所有说辞,全堵在了喉咙里,连嘴唇都哆嗦着发不出声。
张贵人捧着空锦囊的手越攥越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她望着沙盘上那几颗被挪过的石子,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原以为能借“孩童不懂水利”扳回一局,没成想反而让这五岁稚子,用一番话彻底粉碎了她们所有的诬陷!
苏培盛站在康熙身后,原本习惯性佝偻的身子都忘了弯,惊得眼珠子差点掉出来。他悄悄抬眼打量沙盘,又飞快扫过胤宸,心里暗叹:这小皇子看着乖巧,竟有这般见识,难怪皇上会动容!
唯有闻咏仪站在原地,神色平静得像一潭深水。她望着胤宸的背影,眼底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她早知道,这孩子心思细,平日听她讲田庄趣事时,总爱追着问“为什么”,今日能说出这番话,不过是将平日里记在心里的东西,如实讲了出来。
殿内的寂静持续了许久,直到康熙突然发出一声轻笑,打破了这份凝重。他伸手招了招胤宸,语气里带着前所未有的赞许:“过来,到皇阿玛这儿来。”
胤宸迈着小短腿跑过去,仰着小脸看他,眼底还带着几分“我说得对吗”的期待。康熙伸手将他抱起来,放在膝头,指尖轻轻点了点他的小额头:“你这孩子,竟把你母妃说的话记得这般清楚,还能琢磨出道理,真是个有心的!”
这话一出,李常在等人的脸色彻底灰败——皇上这话,不仅是夸胤宸,更是变相认可了闻咏仪“教孩童农桑趣事”的说法,她们所有的诬陷,都成了笑话。
闻咏仪望着眼前父慈子孝的场景,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这场由惠妃掀起的“妖术”风波,终于在她儿子的天真话语里,迎来了彻底的反转。而接下来,该轮到她,向幕后真正的推手,讨回公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