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的风裹着夜色,掠过景阳宫的飞檐,将庭院里的宫灯吹得微微摇曳。产房内,烛火跳动的光影映在斑驳的墙面上,与闻咏仪压抑的闷哼声交织在一起,织成一张紧绷的网。
“娘娘,再忍忍!这阵宫缩过去就好了!”王嬷嬷半跪在床边,粗糙的手稳稳托着闻咏仪的腰腹,声音沉稳得像定海神针。她从事接生三十余年,见过太多产妇的狼狈与挣扎,却少见闻咏仪这样——即便额角的汗已经浸湿了鬓发,指节因攥紧锦被而泛白,眼神里却没有半分慌乱,只有一股咬牙坚持的韧劲儿。
春桃站在一旁,手里攥着拧干的热帕子,每隔片刻就上前给闻咏仪擦一次汗。她看着自家主子疼得嘴唇都咬出了白印,眼眶早就红了,却不敢哭出声,只能强忍着哽咽递上银壶:“娘娘,喝点参汤补补力气吧,这是您之前让炖的,还热着呢。”
闻咏仪微微点头,借着春桃的搀扶勉强撑起上半身,抿了两口参汤。清冽的参香混着暖意滑入喉咙,稍微缓解了些腹间的胀痛。她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锦囊——顺产丸就藏在里面,指尖触到药丸的硬实感,心中多了几分底气。这是她最后的保障,不到万不得已,她想凭着自己的力气,迎这个孩子来世上。
“王嬷嬷,现在……宫口开了多少?”她喘着气问,每说一个字都要费些力气。
“回娘娘,开了三指了!”王嬷嬷笑着点头,语气里带着欣慰,“您身子底子好,孩子也配合,照这个进度,后半夜就能见到小阿哥了。”
话音刚落,殿外突然传来轻轻的叩门声,是守在门口的小宫女青禾。春桃连忙擦了擦手,轻手轻脚走出去:“怎么了?”
“春桃姐姐,皇上还在庭院里等着呢,让我来问问娘娘的情况。”青禾的声音压得很低,却难掩紧张,“刚才我见皇上都走了第八圈了,眉头就没松开过。”
春桃心中一暖,回头望了眼床上的闻咏仪,见她点头示意,才对青禾道:“你回皇上,娘娘宫口开了三指,王嬷嬷说产程顺利,让皇上放心。”
青禾应声跑了出去。庭院里,康熙正背着手来回踱步,藏青常服的下摆扫过地上的石榴花瓣,却浑然不觉。他每隔半个时辰就忍不住想往产房门口凑,都被李德全悄悄拦下——宫里规矩,男子不能进产房,怕冲了喜气。
“皇上!”青禾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扑通一声跪下,“回皇上,娘娘宫口已开三指,王嬷嬷说产程顺利,还能喝参汤补力气呢!”
康熙猛地停下脚步,紧绷的肩头微微一沉,眉头也舒展了些。他弯腰扶起青禾,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好,好……你再去盯着,有任何动静,立刻来报。”说着,他又转向李德全,“让御膳房把温着的燕窝粥再热一热,等娘娘待会儿有力气了,好让她垫垫肚子。”
“奴才这就去办!”李德全躬身应下,心里暗自感叹——皇上待闻娘娘,真是比待其他嫔妃上心多了,连一碗燕窝粥都记挂得这般细致。
亥时的梆子声刚过,产房内的宫缩频率又密了些。闻咏仪躺在床上,感觉腹间的坠痛感越来越强烈,像有重物在不断往下压。王嬷嬷重新检查了一遍,脸上露出喜色:“娘娘!宫口开五指了!再坚持一会儿,就能见到孩子了!”
春桃连忙又递上参汤,这次闻咏仪喝了小半壶,才勉强缓过劲来。她靠在软垫上,看着烛火下春桃忙碌的身影,突然想起了胤珩和胤睿——这时候,两个孩子应该已经睡了吧?刘嬷嬷应该会跟他们说,额娘在给他们添小弟弟或小妹妹。
“春桃,”她轻声开口,“你去跟青禾说一声,让她再禀报皇上一声,免得皇上一直惦记。”
“哎!”春桃应声出去,刚到门口就撞见了来问消息的青禾。两人一碰头,青禾立刻转身往庭院跑,连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皇上!好消息!”青禾跑到康熙面前,笑得眼睛都眯了,“娘娘宫口已开五指,王嬷嬷说产程还算顺利,再过几个时辰就能生了!”
康熙正站在宫灯旁,手里捏着一枚玉佩把玩,听到这话,玉佩险些从指间滑落。他快步走到青禾面前,追问:“娘娘现在怎么样?还疼得厉害吗?有没有喝东西?”
“娘娘喝了小半壶参汤呢!”青禾连忙答道,“春桃姐姐说,娘娘还能跟她说话,精神头挺好的!”
康熙这才彻底松了口气,他抬头望向产房的方向,窗纸上晃动着人影,那是王嬷嬷和春桃在忙碌。夜风拂过,带来一丝凉意,他却觉得心里暖暖的——再过几个时辰,他又要多一个孩子了,还是闻咏仪为他生的孩子。
“李德全,”康熙转身吩咐,“燕窝粥热好了吗?让春桃待会儿给娘娘送进去,别等凉了。”
“回皇上,御膳房早就热好了,奴才让小太监在偏殿候着呢,随时能送进去!”李德全连忙回话。
就在这时,产房内突然传来一声短促而用力的闷哼,紧接着,王嬷嬷的声音也变得急促起来:“娘娘!再坚持一下!深呼吸!胎儿的头快出来了!”
庭院里的康熙猛地僵住,刚放松的身体瞬间又紧绷起来。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产房门口,伸手想推开门,却又硬生生停住——他知道,他不能进去。只能站在门外,屏住呼吸,竖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产房内,烛火摇曳得更厉害了。闻咏仪紧紧抓着锦被,指节几乎要嵌进被褥里,额头上的汗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淌。王嬷嬷跪在床边,双手稳稳地托着,声音带着一丝凝重:“娘娘!再加把劲!就差最后一点了!孩子马上就能出来了!”
春桃站在一旁,手里拿着干净的襁褓,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看着闻咏仪苍白的脸,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却不敢哭出声,只能在心里默念:“娘娘加油!小阿哥加油!一定要平平安安的!”
庭院里,康熙的手紧紧攥着门框,指节泛白。他听不到里面更多的声音,只能偶尔捕捉到王嬷嬷的叮嘱和闻咏仪压抑的喘息。夜风吹过,宫灯的光影在他脸上晃动,映出他眼中从未有过的紧张与期待。
所有人都在等着,等着那一声响亮的啼哭,等着那个注定不凡的新生命,降临在这深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