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三的通州军营,被一场晨露洗得格外清亮。天刚蒙蒙亮,营地里已响起此起彼伏的号子声,粗粝的男声裹着水汽,在纵横交错的帐篷间回荡。晒谷场上,成袋的粮草堆得像小山,褐色的麻袋被晨光染出暖边,几名赤着胳膊的士兵正喊着号子,将粮草往马车上搬,汗珠砸在青砖上,瞬间晕开一小片湿痕。
灵玥就混在胤睿的亲兵队里,穿着一身特意改小的藏青色亲兵服,领口和袖口还绣着淡金色的祥云纹——那是胤睿让人连夜找营中裁缝改的,布料挺括,却还是衬得她身形格外瘦小。她将乌黑的头发用青布束成一个小髻,额前的碎发用发带勒住,只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为了不让人看出她是女孩,她还特意学着亲兵的样子,把腰杆挺得笔直,可走路时还是忍不住偷偷踮着脚,努力想跟上前面亲兵的步伐。
“小兄弟,慢点走,别摔着。”旁边一个络腮胡亲兵见她差点被地上的草绳绊倒,伸手扶了她一把,嗓门洪亮,“你这年纪,怎么就来军营了?家里人放心?”
灵玥心里一紧,赶紧低下头,刻意压低声音——她昨晚对着铜镜练了半宿,就怕声音太尖露馅:“我……我家里没人了,十五阿哥可怜我,让我跟着当亲兵,还教我识了几个字,懂点医术。”
这话半真半假,却刚好合了胤睿之前教她的说辞。络腮胡亲兵果然没起疑,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叹了句“可怜的孩子”,便转身去搬弹药箱了。灵玥偷偷松了口气,抬头望向不远处的帅帐——那是胤禵的住处,此刻帐帘正掀着,隐约能看到里面晃动的人影。
她知道,胤禵今日要巡查整个军营,从粮草库到火器营,一个都不会落下。胤睿早上特意叮嘱过她,“一会儿十四阿哥巡查时,你尽量躲在后面,别说话,别抬头”,可灵玥心里却有点不服气——她又不是真的小孩子,她能帮上忙的。
正想着,营地里突然响起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伴随着亲兵的唱喏:“大将军巡查——”
灵玥赶紧往亲兵队后面缩了缩,偷偷探出头去。只见胤禵穿着一身银甲,腰悬长剑,正大步走过来。他比三日前在金銮殿上更显威严,甲片在晨光里泛着冷光,每走一步,腰间的玉佩都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他身后跟着几个副将,正低声汇报着什么,胤禵偶尔点头,眉头却始终微微蹙着,像是在琢磨出征的细节。
“粮草堆放要再规整些,防潮布都铺严实了,海上风大,别到时候发霉了。”胤禵走到粮草堆前,用剑鞘挑开一个麻袋,看着里面饱满的小米,声音沉得像浸了水的铁,“还有火器营,雷符和火炮都要清点清楚,每一枚雷符都要贴好编号,丢了一枚都要军法处置!”
“是!”负责粮草和火器的副将赶紧躬身应下,额角已渗出细汗。
胤禵的目光扫过面前的亲兵队,像是在审视什么,最后,视线落在了队伍末尾的灵玥身上。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往前走了两步,指着灵玥,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悦:“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混在亲兵队里?军营不是儿戏之地,把他带出去!”
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了。络腮胡亲兵刚想开口解释,灵玥就感觉胳膊被人轻轻碰了一下——是胤睿。他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脸上带着从容的笑,上前一步,对着胤禵躬身行礼:“回将军,这不是外人,是儿臣的贴身小亲兵,名叫‘阿玥’。”
胤禵挑眉,眼神里满是怀疑:“贴身小亲兵?看他这身高,顶多十岁,能做什么?”
“将军有所不知。”胤睿不急不缓地说,目光转向灵玥,给了她一个隐晦的眼神,“阿玥虽年纪小,却跟着军中的医官学过两年医术,寻常的跌打损伤、伤口包扎都能处理。这次出征路途远,士兵们难免有小伤,带着他,也能帮医官搭把手,省些力气。”
这话刚落,灵玥立刻反应过来,学着亲兵的样子,右腿往后撤了半步,双手抱拳,对着胤禵行了个不伦不类的军礼。她刻意把嗓子压得更低,甚至还故意粗着声音,只是说出口时,还是带着点没藏住的稚嫩:“参见将军!小人……小人能帮大家治伤,绝不添麻烦!”
她说话时,眼睛紧紧盯着胤禵的靴子,不敢抬头——她怕自己一抬头,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就会暴露女儿身。胤禵盯着她看了片刻,又看了看胤睿,沉默了几秒。他心里其实还是有点怀疑,可转念一想,三日后就要出征,此刻若是在这种小事上纠结,反倒会影响军心。而且胤睿既然敢把人带来,肯定是有准备的,自己若是再追问,倒显得小家子气了。
“罢了。”胤禵最终摆了摆手,语气缓和了些,“既然是你带来的,你就得看好他。军营里规矩多,若是敢犯错,连你一起罚。”
“儿臣遵旨。”胤睿躬身应下,悄悄给灵玥使了个“安分点”的眼神。灵玥赶紧点头,又对着胤禵鞠了一躬,才退回到亲兵队里。直到胤禵的身影走远,她才偷偷抹了把额角的汗,心脏还在“砰砰”跳——刚才真是太紧张了,差点就露馅了!
接下来的大半天,灵玥都跟着胤睿的亲兵队做事。她力气小,搬不动粮草和弹药箱,就帮着整理物资清单,把每一样东西的数量都记在纸上。她识字,还是胤睿教的,写出来的字虽小,却工工整整。有时候医官那边忙不过来,她还真的去帮忙包扎伤口——她小时候跟着灵汐学过一点,虽不精通,却也像模像样,几个受伤的士兵还夸她“手巧”,让她心里偷偷乐了好久。
转眼到了深夜,军营里渐渐安静下来,只有巡夜士兵的脚步声偶尔传来,伴随着远处几声梆子响。灵玥躺在亲兵帐篷的小角落里,旁边的亲兵已经睡得很沉,鼾声此起彼伏。她却没有睡意,睁着眼睛,看着帐篷顶的帆布——上面有个小小的破洞,能看到一点微弱的星光。
她悄悄坐起身,从怀里摸出一个红布包裹的东西——那是三十枚雷符中的一枚,胤睿给她的,让她贴身带着,说是“关键时候能保命”。红布很软,摸起来很舒服,里面的雷符是用黄纸做的,上面画着黑色的闪电纹,还有一些她不认识的符号。她轻轻打开红布,指尖碰到黄纸,能感觉到上面粗糙的纹路。
就在这时,一道细微的白光从雷符上闪过,紧接着,一个冰冷的机械音在她脑海里响起——那是系统提示:“雷符,爆炸威力强,适用于摧毁粮草、工事。使用方法:点燃引信后投掷,引信燃烧时间为三秒,爆炸范围十丈,请注意自身安全。”
灵玥吓了一跳,赶紧把雷符重新包好,紧紧攥在手里。她知道这是系统提示,之前灵汐姐姐跟她说过,这雷符是“神仙给的宝贝”,能炸掉好多东西。她小声嘀咕:“十丈……那能炸掉好大一片粮草吧?到时候一定要炸掉倭人的粮草库,让他们没饭吃,打不了仗!”
说完,她又从脖子上摸出一个小小的青铜吊坠——那是闻咏仪母妃在她出发前给她的,吊坠是鸮尊的样子,小巧玲珑,青铜的表面被磨得光滑,带着点温热的触感。母妃当时说:“这是妇好娘娘的信物,能保平安。你跟着你哥哥去打仗,要像妇好娘娘一样勇敢,也要保护好自己。”
灵玥把吊坠贴在脸颊上,冰凉的青铜贴着皮肤,让她心里安定了不少。她小声对着吊坠说:“母妃,我会像妇好娘娘一样厉害的,我会帮哥哥打胜仗,也会保护好自己,您放心吧。”
就在这时,帐篷帘被轻轻掀开了一条缝,一道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灵玥赶紧把雷符和吊坠藏回怀里,躺好,装作已经睡着的样子。可来人还是径直走到了她的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别装睡了,我知道你没睡。”是胤睿的声音,带着点无奈的笑意。
灵玥只好睁开眼睛,坐起身,看着胤睿。他穿着一身便服,手里拿着一张纸,借着帐篷里微弱的油灯,能看到他眼底的疲惫——白天忙着整理军务,晚上又要准备出征的细节,肯定没休息好。
“哥哥,你怎么来了?”灵玥小声问,怕吵醒旁边的亲兵。
胤睿在她身边坐下,把手里的纸递给她:“母妃早猜到你会跟着来,特意让灵汐姐姐画了这个,让我给你送来。”
灵玥接过纸,借着油灯的光看了起来——那是一张倭国军营的分布图,上面用墨线画着倭国各个军营的位置,还有一些小字标注。最显眼的是九州岛的位置,那里画着一个红色的圆圈,旁边写着“粮草库在九州岛西营,守军较少,防御薄弱”。
“这是……倭国的军营分布图?”灵玥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手指指着九州岛的位置,“哥哥,这里就是倭人的粮草库吗?”
“嗯。”胤睿点了点头,摸了摸她的头,语气里带着点担忧,“母妃说,你肯定想帮着炸粮草库,所以让灵汐姐姐根据俘虏的口供画了这个。但你要记住,到了倭国,一定要听我的安排,不能自己乱跑,知道吗?粮草库虽然防御薄弱,但也有守军,很危险。”
灵玥用力点头,把分布图紧紧攥在手里,像是抓住了宝贝:“我知道!我听哥哥的,绝不乱跑!等我们到了九州岛,我就用雷符炸掉他们的粮草库,让他们没饭吃,只能投降!”
她说话时,眼睛亮晶晶的,像装了星星,脸上满是期待。胤睿看着她的样子,无奈地笑了笑,又叮嘱了几句“注意安全”,才起身离开。
灵玥把分布图小心翼翼地折好,藏在贴身的衣袋里,又摸了摸怀里的雷符和青铜鸮尊吊坠,重新躺好。帐篷外的巡夜声还在继续,远处的梆子响了三下,已是三更天了。可灵玥却更精神了,她闭上眼睛,脑海里已经开始想象炸掉倭国粮草库的场景——雷符“轰隆”一声爆炸,粮草库燃起大火,倭人惊慌失措地乱跑,她和哥哥站在船上,看着胜利的火光……
她想着想着,嘴角忍不住向上弯了起来,不知不觉间,带着对胜利的期待,沉沉睡了过去。而此刻的通州军营外,海风正悄悄吹过,带着远方大海的气息,仿佛在预示着三日后那场即将到来的海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