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八的京城,寒风裹着雪粒刮过东城的胡同,却没吹散街角茶馆里的暖雾。一个穿灰布短打的汉子缩在角落,就着热茶压低声音,对同桌的人说:“你听说没?东城那女子学堂,根本不是教识字的,是官府设的‘选妃场’——但凡进去的女子,长得周正些的,都要被送入宫当差,长得普通的,也得给达官贵人当奴才!”
同桌的人眼睛一瞪:“真的假的?我家闺女还想报名呢!”
“可不是真的?”汉子拍着大腿,声音又压低几分,“我远房表哥在吏部当差,亲口跟我说的——孙大人都发话了,这学堂就是给宫里选人的幌子,你可别让闺女去,免得羊入虎口!”
这话像颗石子,在茶馆里激起层层涟漪。不多时,“女子学堂是选妃场”“进学堂要为奴”的说法,就顺着胡同口的小贩、挑着担子的货郎,传遍了东城的平民区——这里住的多是小商贩、脚夫、农户,家里女子本就怕官府强征,一听这话,谁还敢让女儿去学堂?
同一时刻,东城学堂门口早已收拾妥当。朱红的木门两侧贴着火红的对联,上联是“识字明理护家宅”,下联是“读书算数避蒙骗”;门内的院子里,十张课桌摆得整整齐齐,桌上放着新印的《女子识字课本》和笔墨纸砚;灵瑶特意派来的三位女先生,穿着素色布袍,正站在门口等着学员报名,脸上满是期待。
可从辰时等到巳时,太阳升得老高,门口却只来了五个人。
第一个来的是张老栓的妻子,她从直隶来京城找儿子,听说学堂免费教识字,特意揣着儿子的地址来报名——想识了字,就能自己给儿子写信。她站在门口,见半天没人来,忍不住问女先生:“姑娘,咋没人来啊?前几日我跟胡同里的王婶说,她还说要带闺女来呢。”
女先生也纳闷,刚要开口,就见胡同口有个妇人拉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往这边走,走两步又被一个汉子拽了回去。“你疯了?”汉子的声音不小,带着怒气,“你想让你妹去宫里当奴才?街坊都说了,这学堂是选妃场,进去就出不来了!”
妇人急得眼眶红了:“可……可教识字是好事啊,俺们以前想识字都没机会……”
“好事?”汉子冷笑,“官府能有啥好事?你忘了前年李家庄的姑娘,被官府叫去‘登记’,结果被卖到大户人家当丫鬟,到现在都没回来!”
妇人被说得没了底气,拉着姑娘恋恋不舍地走了。张老栓的妻子听得脸色发白,攥着衣角小声问:“姑娘,他们说的是真的?这学堂……真是选人的?”
女先生连忙摆手:“大娘您别信!这是京师女子学堂,是皇上和太后准办的,免费教识字、算术,跟‘选妃’‘为奴’一点关系都没有!那些都是谣言!”
可这话没多少人信。又等了半个时辰,还是没人来。灵瑶和闻咏仪赶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冷清景象——空荡荡的院子,五个孤零零的报名者,还有门口探头探脑、不敢靠近的百姓。
“怎么回事?”灵瑶皱着眉,目光扫过胡同口,“前几日派人来贴通知时,还有不少百姓围着问,怎么今天就没人了?”
闻咏仪拉过一个在门口徘徊的老妇人,笑着递上一杯热茶:“大娘,天冷,喝口茶暖暖身子。俺们是学堂的,想问问您,为啥大家都不来报名啊?是不是有啥顾虑?”
老妇人接过茶,叹了口气,压低声音说:“姑娘,不是俺们不想来,是不敢来啊!昨儿个起,胡同里都在传,说这学堂是‘选妃场’,进去的姑娘要被送入宫,要么就给当官的当奴才——俺家有个孙女,今年十六,俺儿子说啥都不让她来,怕被官府带走。”
“选妃场?为奴?”灵瑶脸色一沉,瞬间就猜到是谁在搞鬼,“这肯定是谣言!皇上和太后都支持学堂,怎么会是选人的幌子?”
张老栓的妻子也急了:“俺就说不可能!俺从直隶来,知道七贝勒和灵瑶姑娘都是为百姓办事的,哪会干这种事?可街坊们都这么说,俺们也不敢不信啊。”
闻咏仪心思细,立刻对身边的宫女说:“你去附近的茶馆、胡同口看看,听听是谁在传这些谣言,记下来他们说的话,还有有没有人领头散布。”
宫女领命而去,灵瑶则走到学堂门口,对着胡同里的百姓大声说:“各位乡亲!俺是学堂总教习灵瑶!今日开办的东城学堂,是皇上准办的,免费教大家识字、算术,教大家看赋税册、记家庭账,绝不是什么‘选妃场’!若是有官府的人敢强征姑娘入宫为奴,你们尽管找俺,俺去跟皇上说!”
可百姓们只是远远看着,没人敢上前。有个年轻的姑娘想走过来,被母亲一把拉住,小声劝:“别去,万一要是真的,娘可就你一个闺女!”
灵瑶看着这一幕,心里又气又急。她知道,谣言一旦传开,尤其是戳中百姓“怕官府强征”的痛点,再想澄清就难了。
而此刻的孙杰府里,谋士正笑着汇报:“大人,您这招真管用!东城那边,到现在才五个报名的,都是些从外地来的,不知道京城的‘规矩’。再过几日,这谣言传得更开,保管没人敢去学堂!”
孙杰端着茶杯,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哼,灵瑶想办学堂,没那么容易!老夫倒要看看,她这‘总教习’,管着一所没人的学堂,还怎么向皇上交差!”
谋士又道:“大人,咱们的人还在继续传,说‘学堂的先生都是宫里派来的,专挑长得好的姑娘记名字’,百姓们更怕了。”
“做得好。”孙杰呷了口茶,眼神里满是阴狠,“但别做得太明显,别让人抓到把柄。只要没人报名,学堂办不下去,皇上自然会觉得灵瑶办事不力,到时候,这学堂也就黄了。”
可孙杰没料到,他的手下做事并不严密。去茶馆散布谣言的那个汉子,收了孙杰府的银子,喝多了酒,在胡同里跟人吵架时,脱口而出:“你们懂个屁!这谣言是孙大人让俺们传的,就是要让学堂办不下去!”
这话正好被闻咏仪派去的宫女听到。宫女连忙回去汇报,闻咏仪和灵瑶一听,顿时明白了——果然是孙杰在背后搞鬼!
“太过分了!”灵瑶气得攥紧了拳头,“为了阻挠学堂,竟然编造这种谣言,害百姓不敢来识字!”
闻咏仪却冷静下来:“别急,咱们有证据了。现在要做的,不是跟孙杰硬碰硬,是尽快澄清谣言,让百姓相信学堂是安全的。”
她想了想,对灵瑶说:“有两个法子:第一,找太后帮忙——太后之前支持过学堂,让太后派嬷嬷来学堂视察,跟百姓说几句话,百姓最信太后的话;第二,让西城学堂的宫女亲属去东城现身说法——她们都是宫女的姐妹、侄女,能证明学堂只是教识字,不是选妃。”
灵瑶眼睛一亮:“这个好!太后的话最有分量,宫女亲属的话也实在,百姓肯定会信!”
说做就做,灵瑶立刻让人去宫里请太后派嬷嬷来,闻咏仪则让人去西城学堂,找几个嘴甜、会说话的宫女亲属,去东城胡同里跟百姓解释。
不多时,太后派来的李嬷嬷就到了。李嬷嬷是太后身边的老人,在京城百姓里也有些声望。她走到学堂门口,对着胡同里的百姓大声说:“老少爷们,姑娘媳妇们!哀家让老身来告诉大家,这东城学堂是皇上和哀家准办的,就是教大家识字、算术,让大家能看懂账本、核对赋税,绝不是什么‘选妃场’!若是有谁敢强征姑娘入宫,哀家第一个不答应!”
紧接着,西城学堂的几个宫女亲属也来了。一个十七岁的姑娘,是宫女春桃的妹妹,她举着手里的课本,大声说:“俺是西城学堂的学员,俺姐是宫里的宫女,俺来学堂学了三天,就识了‘粮、税、丁’三个字,先生只教写字、算账,啥也没问俺,更没说要选俺入宫!”
另一个妇人也说:“俺是宫女秋杏的娘,俺来西城学堂学算术,就是想帮家里记记账,先生待俺们可好了,还帮俺们缝补衣裳,哪有什么‘为奴’的事?都是骗人的!”
百姓们渐渐围了过来,半信半疑地问:“真的不用入宫?”“学识字真的免费?”
李嬷嬷笑着点头:“真的!学堂的笔墨纸砚都是官府给的,不用大家花一分钱;学完了想走就走,没人拦着!不信你们看,这五位已经报名的乡亲,马上就要上课了,你们可以进去看看,是不是只教识字。”
张老栓的妻子连忙说:“俺们刚填了报名表,先生给俺们发了课本,真的只教识字,没问俺们别的!”
有了太后嬷嬷的保证,又有宫女亲属的现身说法,百姓们终于松了口气。那个之前被儿子拽走的妇人,拉着姑娘跑了回来:“姑娘,俺们报名!俺们要学识字!”
“俺也报名!”“俺家闺女也来!”
一时间,学堂门口热闹起来,报名的人排起了长队。女先生们忙得不可开交,灵瑶和闻咏仪看着这一幕,终于松了口气。
而孙杰府里,谋士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大人,不好了!太后派了嬷嬷去东城学堂,还让宫女亲属现身说法,百姓们都去报名了!”
孙杰手里的茶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脸色铁青,指着门外骂道:“废物!连这点事都办不好!”
谋士吓得跪在地上:“大人,现在怎么办?百姓都信了,咱们的谣言没用了……”
孙杰喘着粗气,眼神里满是不甘。他知道,这次又输了——灵瑶不仅没被谣言打垮,还借太后的力澄清了误会,学堂反而更受欢迎了。可他心里还是不服,咬着牙说:“等着瞧!这学堂才刚开课,往后的日子还长,老夫总有办法让它办不下去!”
夜幕降临,东城学堂的教室里还亮着烛火。张老栓的妻子和其他学员一起,跟着女先生念“粮、税、丁”三个字,声音虽生涩,却满是希望。灵瑶站在窗外,看着教室里的景象,心里暗暗发誓:不管孙杰再耍什么手段,她都要把学堂办下去,让更多女子能识得字、明得理,不辜负皇上和太后的信任,更不辜负百姓的期待。
而胡同里,之前散布谣言的汉子被官府抓了起来,供出了孙杰派他散布谣言的事实。闻咏仪拿着供词,对灵瑶说:“证据确凿,咱们可以奏报皇上了。”
灵瑶却摇了摇头:“先不急。孙杰现在没了把柄,就算奏报皇上,也只能罚他几句。咱们先把学堂办稳了,等他再犯错,一起算总账。”
月光洒在学堂的朱红门上,对联上的字迹在灯光下格外醒目。灵瑶知道,这场关于学堂的较量还没结束,但只要有百姓的支持,有太后和皇上的信任,再大的风浪,她都能扛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