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裹着麦浪的清香掠过豫州平原,胤宸勒住缰绳时,乌骓马的蹄铁在青石板路上敲出清脆的回响,溅起的泥点沾在他月白锦袍的下摆——那泥点本该落在黄土里,此刻却黏在平整的石板上,像一块无瑕玉璧上的瑕疵。
“殿下,前面就是陈留镇外的陡坡了。”随行的工部侍郎周砚之勒马跟上,指着前方蜿蜒向下的路面,“上月暴雨冲垮了三成路基,如今只用碎石填了,马车走起来怕是要打滑。”
胤宸抬眼望去,只见七八辆满载瓷器的马车正卡在陡坡中段,车夫们赤着膀子推车,车轮在碎石上碾出深深的辙印,车辕上的木楔子已经裂了纹。更远处,几个挑着货担的行商正坐在路边石阶上喘气,其中一个老者正揉着抽筋的小腿,腰间的水囊早已瘪了下去。
他翻身下马,走到那老者身边时,恰逢老者从怀中摸出半块干硬的麦饼,咬下去时牙床都在发颤。“老人家,这陈留到开封不过百里,您走了多久?”
老者见他衣着华贵却无半分倨傲,便叹了口气答道:“回贵人的话,老身是去开封寻儿子的,走了三天了。白日里怕晒,只能早晚赶路,夜里就睡在破庙里,这腿实在扛不住了……”
胤宸的目光扫过路面——青石板间的缝隙里积着枯枝败叶,靠近坡底的地方还有一摊未干的马粪,几个孩童正围着那摊马粪扔石子。再往前,一辆马车的车轮陷进了积水的坑洼里,车夫正用鞭子抽打拉车的骡马,骡马的嘶鸣声混着车轮的吱呀声,在春日的晴空里格外刺耳。
“周侍郎,”胤宸转过身时,语气里已没了方才的温和,“去年朕让工部修这条豫州驰道,是为了让百姓走得安稳,让货物运得顺畅。如今路修好了,却没人管、没人护,与之前的黄土路有何区别?”
周砚之额角冒出冷汗,忙躬身道:“臣失职。只是驰道绵延千里,若要沿途管护,需耗费大量人力物力,臣一时竟不知从何处着手。”
胤宸弯腰拾起一块碎石,手指摩挲着石板上的裂纹:“不知便去想。百姓走在路上,要的是能歇脚、能喝水;马车行在路上,要的是路面平整、车轮不陷。朕要的,是这条驰道能管五十年、一百年,而不是修了就废。”
他抬手向西边望去,目光似能穿透远方的树林,落在千里之外的洛阳城:“传朕旨意,从今日起,豫州驰道沿线设‘驿站’与‘修补站’——每五十里一个驿站,供行人歇脚;每一百里一个修补站,专管路面修复。另外,让刑部与工部联名,拟一份《公路管理法》,凡超载、堆杂物者,一律按律处置。”
周砚之猛地抬头,眼中先是震惊,随即化为敬佩:“殿下英明!只是这驿站与修补站的规制……”
“驿站不必奢华,”胤宸打断他,指尖在石板上划出一道线,“每处驿站设三间瓦房,一间供行人休息,一间煮茶做饭,一间给驿丞办公。要备足热水、粗粮,若有老弱病残,可免费提供一晚住宿。驿丞从当地良民中选,要心细、有耐心,每月俸禄从户部专款里出。”
他顿了顿,又指向坡底那处积水的坑洼:“修补站要配石匠五人、泥瓦匠三人、杂役四人,备足青石、糯米灰浆、夯土锤。每日卯时起身巡查,见有裂纹便补,见有坑洼便填,若遇暴雨、暴雪,需连夜抢修。修补工匠的俸禄要比寻常工匠高两成,朕不叫实干的人吃亏。”
说罢,他翻身上马,乌骓马似懂主人心意,缓步沿着驰道向前走。周砚之紧随其后,见胤宸时不时弯腰查看路面,时而用马鞭拨开石板缝里的杂草,时而驻足观察车轮碾过的痕迹,心中渐渐明白了这份旨意背后的深意——这不是一时兴起的政令,而是要为天下驰道立一个长久的规矩。
行至正午,日头渐烈,胤宸远远望见前方有一片槐树林,便提议到林中歇息。刚进树林,就听到一阵压抑的咳嗽声,循声走去,只见一个年轻妇人抱着孩子坐在树根下,孩子小脸通红,嘴唇干裂,妇人正急得掉眼泪。
“这是怎么了?”胤宸让随行的医官上前诊治,妇人见他们衣着不凡,忙磕头道:“贵人救命!小儿昨夜发烧,我们本想赶去开封找大夫,可走了一上午,水也喝完了,孩子实在撑不住了……”
医官诊脉后道:“是风寒入体,需尽快补水退热。”胤宸让人取来水囊和退烧药,看着妇人喂孩子喝下,才对周砚之道:“你看,若早有驿站,这母子何至于如此?驿站不仅要供休息,还要备常用药材、车马配件,要让行人走到路上,心里有底。”
周砚之连连称是,心中已开始盘算驿站的具体配置——药材要备柴胡、甘草、薄荷,车马配件要备车轮、车轴、缰绳,还要设一个小货摊,卖些干粮、水果,方便行人。
午后,他们来到一处正在施工的路段,只见十几个工匠正用夯土锤砸实路基,领头的石匠见来了贵人,忙放下锤子上前迎接。胤宸问他:“这路面用的青石,是从哪里采的?”
石匠答道:“回贵人,是从三十里外的青石山采的,用马车运过来的。只是这石头重,马车常超载,路上已经压坏了好几段路面。”
胤宸眉头一皱:“超载?”
“是啊,”石匠叹了口气,“运石的商人为了多赚些钱,一辆车本该装十块青石,偏要装十五块,车轮都压得变形了,路面能不坏吗?还有些农户,把收割的麦秆堆在路边,前几日刮风,麦秆吹到路上,差点让一辆马车翻了。”
胤宸沉默片刻,对周砚之道:“《公路管理法》里要加两条——第一,凡马车超载者,轻则罚银五两,重则没收货物;第二,禁止在路面及两侧三丈内堆积杂物,违者限期清理,逾期不清理者,罚银二两。另外,要在每处驿站设巡检队,每日沿驿站周边十里巡查,发现违规者,当即处置。”
他走到一辆停在路边的运石车旁,用手推了推车厢,沉声道:“路是给所有人走的,不是某个人谋利的工具。今日纵容他超载,明日就有人敢在路面上挖坑,这路迟早要废。朕要的不是一纸空文,是实实在在的规矩,是能让百姓安心走一辈子的路。”
周砚之忙拿出纸笔,将胤宸的话一一记下,笔尖在纸上划过的声音,似在为这份即将诞生的律法落下第一笔。
三日后,胤宸回到洛阳,第一件事便是召集群臣在宣政殿议事。刑部尚书李默之捧着刚拟好的《公路管理法》草案,逐条念给众人听,当念到“马车超载罚银五两”时,户部尚书王敬之皱起了眉头:“殿下,五两银子对寻常农户来说,可不是小数目,会不会太严苛了?”
胤宸看向王敬之,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王尚书,你可知一辆超载的马车压坏路面,修补需要多少银子?青石五车、糯米灰浆十桶、工匠十人,算下来要五十两银子,这五十两银子,是从百姓的赋税里出的。纵容超载,就是让所有百姓为少数人的贪心买单,这才是真正的不公。”
王敬之闻言,顿时语塞。兵部尚书赵烈却道:“殿下,如今北方边境不宁,若驰道管护耗费过多人力物力,恐影响军需。”
“赵尚书此言差矣,”胤宸拿起一份奏折,递到赵烈面前,“这是昨日从幽州送来的奏折,说去年因驰道路面破损,粮草运输延误了三日,导致边境士兵多受了三日冻。若驰道畅通,粮草能及时送到,何至于此?管护驰道,不是耗费物力,是在为军需、为民生省钱。”
赵烈接过奏折,匆匆看完后,躬身道:“臣知错了。”
众人见两位尚书都被说服,再无人提出异议。胤宸便下令:“《公路管理法》即日起在豫州试行,一月后若效果良好,便在全国推广。驿站与修补站的建设,由工部负责,户部拨款,限两月内完成豫州驰道沿线所有站点的建设,不得延误。”
散朝后,周砚之捧着圣旨走出宣政殿,心中充满了干劲。他回到工部后,立刻召集下属,将驿站和修补站的建设任务分配下去,要求每处站点都要派专人监督,确保质量。
十日后,豫州驰道上的第一个驿站建成了。驿站的三间瓦房干净整洁,院子里打了一口井,井边放着几个水桶,供行人取水。驿丞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为人和善,见有行人来,便热情地招呼他们进屋休息,给他们倒热水。
第一个来驿站休息的是一个赶路的商人,他推着一辆装满布匹的小车,走得满头大汗。见到驿站时,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快步走了过去。驿丞见他来了,忙迎上前:“这位客官,快进屋歇脚,喝口热水。”
商人走进屋里,坐在板凳上,接过驿丞递来的热水,喝了一口,顿时觉得浑身舒畅。“老人家,这驿站是刚建的吧?以前走这条路,连个歇脚的地方都没有,真是太方便了。”
驿丞笑着说:“这是殿下下令建的,每五十里一个,就是为了方便行人。以后您再走这条路,就不用愁没地方歇脚了。”
商人闻言,不禁感叹道:“殿下真是为民着想啊!有这样的好殿下,我们百姓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
与此同时,豫州驰道上的第一个修补站也建成了。修补站的院子里堆放着青石、糯米灰浆等材料,几名石匠和泥瓦匠正拿着工具,在路边修补一处裂纹。巡检队的队员们则骑着马,沿着驰道巡查,发现有超载的马车,便立刻上前制止。
一日,巡检队遇到了一辆超载的运粮车,车夫见巡检队来了,忙想掉头逃跑。巡检队队长张勇催马追上,大喝一声:“站住!”
车夫只好停下马车,一脸慌张地看着张勇。张勇跳下马,走到马车旁,用手掂了掂粮袋,沉声道:“你这马车本该装十袋粮食,现在装了十五袋,明显超载了。按照《公路管理法》,你要罚银五两,若不缴纳,就没收你的粮食。”
车夫苦着脸说:“官爷,我也是没办法啊,家里还有老母亲要养,多装几袋粮食,就能多赚些钱。”
张勇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我知道你不容易,但超载会压坏路面,影响其他人通行。你想想,若路面坏了,你下次运粮,马车陷在坑里,岂不是更麻烦?殿下设这规矩,也是为了大家好。”
车夫闻言,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拿出了五两银子。张勇接过银子,给车夫开了一张罚单,叮嘱道:“下次可别再超载了,好好赶路,比什么都强。”
车夫点点头,赶着马车缓缓离开了。张勇望着车夫的背影,心中明白,要让百姓真正接受《公路管理法》,还需要时间,但只要他们坚持下去,总有一天,所有人都会明白这份规矩的好处。
两个月后,豫州驰道沿线的驿站和修补站全部建成了。每五十里,就能看到一座整洁的驿站,行人走在路上,累了就能进去歇脚,渴了就能喝到热水;每一百里,就能看到一处忙碌的修补站,工匠们日复一日地巡查、修补,让路面始终保持平整。
《公路管理法》也在豫州顺利试行,超载的马车少了,路面上的杂物也不见了。驰道上的行人多了起来,商人们推着装满货物的小车,脸上带着笑容;农户们赶着马车,将收获的粮食运往城镇;学子们背着行囊,沿着驰道前往京城赶考。
这一日,胤宸再次来到豫州驰道巡查。他骑着乌骓马,沿着平整的青石板路缓缓前行,看到驿站里坐满了休息的行人,听到修补站里传来工匠们的谈笑声,心中充满了欣慰。
周砚之跟在他身边,笑着说:“殿下,如今豫州驰道的通行效率比以前提高了三成,商人都说,现在运货比以前快多了,成本也降低了。百姓们也都说,这驿站和修补站建得好,走在路上心里踏实。”
胤宸点点头,目光落在远方:“这只是开始。等豫州的经验成熟了,我们就把驿站、修补站和《公路管理法》推广到全国的驰道上。朕要让天下的百姓,都能走在平整的路上,都能安心地赶路,都能感受到朝廷的关怀。”
风再次吹过豫州平原,麦浪翻滚,似在为这份新制欢呼。驰道上的马车来来往往,车轮在青石板上敲出欢快的节奏,像是一首写给民生的赞歌。胤宸知道,这条路,不仅连接着城镇与乡村,更连接着朝廷与百姓的心,只要守住这份初心,这条驰道就能一直走下去,走得很远、很远。
接下来的情节可以围绕“全国推广”展开,比如胤宸派周砚之去江南地区指导驿站建设,却遇到当地士绅因担心占用自家土地而阻挠。需要我继续写这部分内容,展现推广过程中的冲突与解决办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