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中旬,京城已落过两场初雪,紫禁城的红墙覆着薄雪,连乾清宫前的铜鹤都凝着霜花,却挡不住殿内日益浓厚的“定局”氛围。秋猕队伍回京后不过十日,朝堂的运作节奏已悄然转变——每日早朝,康熙会将大半政务交由胤宸先行议复;散朝后,胤宸的身影不再出现在户部的偏殿,而是径直走进御书房旁的文华殿,那里已被收拾成临时的政务处,六部的奏折、各地的急报整齐地堆在案上,等着他批阅。
这日早朝刚散,康熙便召胤宸、张廷玉入御书房批折。案上摊着三份紧要奏折:江南漕运的淤塞奏报、河南赈灾的粮款申请、胤禩余党清算的进度汇报。康熙拿起江南漕运的奏折,递给胤宸:“你先看看,这漕运淤塞已影响京城粮价,该怎么处置?”
胤宸接过奏折,指尖划过“扬州段淤塞三十里,粮船滞留百艘”的字句,沉吟片刻道:“回皇阿玛,漕运淤塞的症结在‘清淤不力’与‘调度混乱’。儿臣以为,可分两步:一是派工部尚书亲赴扬州,督造清淤工事,限半月内疏通航道;二是让江南总督协调地方官府,将滞留粮船的粮食先由陆路转运至淮安,再走运河进京,避免粮价继续上涨。另外,清淤的银两可从江南盐税结余中拨付,无需动用国库。”
康熙点点头,又看向张廷玉:“衡臣觉得如何?”
张廷玉躬身道:“皇上,宸王爷的处置既解燃眉之急,又兼顾成本,甚妥。江南盐税结余确有二十万两,足以支撑清淤工事,陆路转运也可借助河南的赈灾驿道,一举两得。”
“那就按胤宸说的办。”康熙拿起朱笔,却没有直接下笔,而是递给胤宸,“你替朕批了吧,记得用‘协理政务王’的印信。”
胤宸接过朱笔,笔尖的朱砂在宣纸上落下沉稳的字迹,批语简洁明了:“着工部尚书即刻赴扬州清淤,江南总督协调陆路转运,粮款从江南盐税拨付,半月内奏报进度。”落款处,他盖下康熙前日刚颁下的“和硕协理政务王”银印,印文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张廷玉看着这一幕,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皇上这是在让胤宸“实战练兵”,从批折到用印,每一步都是在赋予他“准君主”的权力。
批完漕运奏折,康熙又拿起河南赈灾的奏报,这次直接让胤宸全权议复。胤宸仔细看完,提出“按受灾州县分级拨款,重灾县每亩补粮三斗,轻灾县补粮一斗,同时派御史督查粮款发放,防止贪墨”,康熙听完只补充一句“让胤璟协同御史去河南,他管过户部,懂粮款核查”,便让他直接拟旨。
这般批折流程,已成为回京后的日常。康熙不再事事亲力亲为,而是刻意让胤宸先提方案、再做决断,自己则在旁指点治国的细节——比如提到“清淤需安抚沿岸百姓”,提醒他“政务不仅要办得快,还要办得稳”;说到“赈灾需防贪墨”,又教他“用人要疑,疑人要用,督查是关键”。这些话,不像帝王的指令,更像父辈对晚辈的嘱托,句句落在“治国心法”上。
御书房的批折声刚歇,文华殿外已候着几位部院大臣。户部尚书首先上前,手里捧着漕银调度的清单:“王爷,江南盐税的二十万两已备好,何时拨付工部?”紧接着,兵部尚书递上健锐营的训练奏报:“王爷,隆大人已完成健锐营的将领甄别,新的训练章程请您过目。”连之前始终中立的都察院左都御史,也主动呈递了监察奏报:“王爷,河南赈灾的御史人选已拟定,您看是否妥当?”
胤宸坐在文华殿的案后,一一接过奏报,或当场敲定调度时间,或圈出训练章程的修改意见,或认可御史人选,条理清晰,没有半分犹豫。户部尚书走出文华殿时,对兵部尚书低声道:“宸王爷对漕银的来龙去脉了如指掌,比咱们这些管了多年户部的还清楚,往后办事,跟着他的调子走准没错。”兵部尚书连连点头——此前他还担心胤宸不懂军务,如今见他能准确指出训练章程的疏漏,便彻底放了心。
朝臣的态度转变,康熙看在眼里。这日六部议事,康熙特意让胤宸主持,自己则坐在屏风后旁听。议事的主题是“胤禩余党清算的收尾”,刑部尚书提出“所有涉案官员一律革职抄家”,吏部尚书却担忧“株连过广会动摇地方吏治”,双方争执不下。
胤宸沉默片刻,开口道:“清算余党,目的是‘肃纲纪’,不是‘乱吏治’。可分三类处置:主谋者如富宁安、张伯行,革职抄家,交刑部审讯;胁从者如部分户部主事,革职留任,戴罪立功;受牵连者如地方小吏,查明无实据后,恢复原职。这样既显国法威严,又能稳定地方,诸位觉得如何?”
这番话既化解了争执,又兼顾了“法”与“情”,屏风后的康熙忍不住微微点头。刑部尚书率先附和:“王爷所言极是,既不姑息主谋,又不株连无辜,甚妥。”吏部尚书也连忙道:“如此处置,地方吏治能尽快恢复,臣附议!”
议事结束后,康熙走出屏风,看着殿内躬身行礼的大臣,语气带着明显的赞许:“今日议事,胤宸处置得当,既懂纲纪,又知变通,这便是治国该有的样子。往后六部议事,若遇争执,可先听胤宸的决断,再奏报朕。”
这话像一颗定心丸,彻底稳住了朝堂的人心。此前还存有观望心态的宗室亲王与部院大臣,此刻都明白了——康熙不仅在“暗示”储位,更是在“确立”储位,胤宸的决断,已等同于半个君命。
傍晚时分,文华殿的烛火依旧亮着。胤宸处理完最后一份河南赈灾的奏报,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抬头却见康熙站在殿门口,披着一件玄色狐裘,身后跟着李德全。
“皇阿玛?”胤宸连忙起身。
康熙走进殿内,目光扫过案上堆叠的奏报,大多已批上朱笔,字迹工整,意见明确。他拿起一份关于准噶尔互市的奏报,见胤宸批着“派熟悉边贸的官员为使,优先保障茶叶、铁器供应”,嘴角露出笑意:“你还记得秋猕时跟班第说的互市细节,没忘外藩的需求,这很好。”
“儿臣不敢忘。”胤宸躬身道。
康熙拍了拍他的肩,语气带着几分欣慰:“回京这些日子,你办的事,朕都看在眼里。朝臣服你,宗室认你,外藩信你,这储君的位置,你已担得起了。往后,朕会把更多政务交给你,你只管放手去做,朕永远是你后盾。”
殿外的雪又开始下了,落在窗棂上,沙沙作响,却衬得殿内格外温暖。胤宸看着康熙的眼睛,那里没有了往日的担忧,只有全然的信任与期许。他重重躬身:“儿臣定不负皇阿玛,不负大清,不负天下百姓。”
文华殿的烛火映着两人的身影,一个是垂暮却依旧威严的帝王,一个是沉稳而日渐成熟的继承者。这场始于秋猕、终于京城的储位之争,没有血雨腥风的厮杀,却在日复一日的政务处置、一次又一次的权力托付中,悄然落下了帷幕。
从批折到议事,从协调六部到安抚外藩,胤宸已不再是那个只懂河工的皇子,而是真正站在朝堂中枢、手握政务实权的储君。紫禁城的雪依旧在下,却再也盖不住那份日益清晰的“定局”——大清的未来,已稳稳地交到了胤宸手中,一个属于他的时代,正伴着冬日的暖阳,缓缓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