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中央搭起的丹台上，十二座青铜丹炉在阳光中泛着冷光。
百草大会的彩旗在风里猎猎作响，各峰弟子或坐或立，目光全锁在中央那方朱漆木牌上——上面用金漆写着“天火峰·沈辰”。
“丹道讲究火候与灵气调和，他一个靠符道机关出名的，也配站在这里？”人群中传来嗤笑，说话的是玄冰峰的外门大弟子，指尖敲着腰间的冰魄剑，“上个月他用符纸炸了赵炎的灵器，现在又来抢丹道风头，真当自己是全才？”
“嘘——”旁边有人扯了扯他的衣袖，朝观礼席首座努嘴。
丹房主事苏云舟正端坐在那里，玄色道袍上的丹鼎纹在晨雾里若隐若现，“苏掌事昨日亲自去丹房验过他的丹方，说‘前所未有却有理有据’。你当丹房那些老怪物是吃素的？”
沈辰站在丹台边缘，听着这些议论，嘴角微微勾了勾。
他能感觉到后颈有两道灼人的视线——赵炎在观礼席第三排，正捏着茶盏冷笑。
周元则缩在丹炉后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那里鼓鼓囊囊的，像是藏着什么。
“沈辰，开始吧。”主持大会的凌虚子掷下一块墨玉令，清脆声响压下了议论。
沈辰走上前，指尖抚过面前的青铜丹炉。
炉身还带着昨夜的凉意，他神识如细针般刺入金属纹路——在凡人肉眼无法触及的微观层面，几缕银灰色的汞氧化物正沿着炉壁晶界缓慢扩散。
“蚀灵粉？”他垂眸轻笑，掌心在炉底轻轻一按，看似调整炉脚位置，实则将通风口角度偏转了三分，“赵炎的手段，还是这么老套。”
台下，周元正盯着沈辰的动作。
他袖中那只青瓷小瓶空了一半，方才借着“帮着检查丹炉”的由头，他将蚀灵粉顺着炉底缝隙撒了进去——这是赵炎花高价从黑市买来的，加热后会分解出剧毒灵雾，让药材灵力暴走，轻则炸炉，重则伤了沈辰根基。
可此刻沈辰只是绕着丹炉转了一圈，连炉盖都没掀开，周元的后颈突然冒起冷汗。
他想起昨日在丹房看到的场景：沈辰捏着半块烧焦的药渣，用分水镜照了半日，突然说“这味赤焰草的碳链断裂位置不对，应该是火候突变导致自由基反应失控”。
当时丹房的老人们都愣住了，后来用灵力回溯丹炉温度，竟真的在第三时辰有过瞬间暴热。
“或许该听赵师兄的，不该自己动手……”周元正想退到人群里，却见沈辰已经取出一枚鸽蛋大的灵晶。
“这是用星陨铁精炼的银光催化剂。”沈辰将灵晶放在石臼里研磨，浅银色粉末簌簌落下，“传统炼丹是让药材在灵力中自然反应，而催化剂能降低反应所需的活化能——”他将粉末均匀撒入丹炉，“简单来说，就是给灵力搭座桥，让药材自己‘跑’得更快。”
台下传来抽气声。
几个丹道长老原本闭着眼养神，此刻纷纷睁开眼，其中一位白眉老者猛地坐直身子：“活化能？这是……灵枢古卷里的说法？”
“各位且看。”沈辰扣上炉盖，指尖在炉身画出三道火纹，“传统九转灵露需三日三夜温养，我这炉——”他屈指一弹，一缕赤焰从指尖窜入通风口，“半炷香。”
炉内温度开始攀升。
白芷站在观众席前排，攥紧了腰间的药囊。
她是药园弟子，昨日替沈辰采办药材时，曾见过他在药田里用灵水调配溶液，说什么“ph值影响生物碱溶解度”。
此刻她盯着丹炉，见炉缝里渗出一缕淡金色光芒，像流动的液态星光。
“这就是他说的‘催化炼丹’？”白芷的声音发颤，指节发白，“可、可丹道典籍里从没有过这种……”
“不寻常。”风无影站在她右侧，风灵根在眉心隐隐发亮。
他曾在秘境里见过沈辰用符纸引动雷暴，此刻正用风属性灵力感知炉内波动，“灵力流动的轨迹像方程式——对，就像他写在符纸上的那些符号，一环扣一环。”
暗处，墨羽靠在演武场角落的槐树上，黑玉卷轴在掌心展开。
卷轴表面浮起细密的符文，将沈辰的每个动作都转化为数据：“研磨灵晶的力度3.2斤，撒粉角度45度，火纹间距0.7寸……”他低头喃喃，“和灵枢院残卷里的‘计量丹术’完全吻合，难道他真的……”
观礼席上，陈玄霜轻轻转动着手中的茶盏。
这位丹盟使者今日穿了件月白锦缎，袖口绣着九瓣青莲，“苏掌事，”她侧首轻笑，“贵宗这位沈小友，若肯随我回丹盟……”
“陈使者莫急。”苏云舟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目光却始终锁在丹炉上，“等他丹成再说。”
炉内的动静突然变了。
原本稳定的金色光芒开始翻涌，像是有活物在其中挣扎。
沈辰的额头渗出细汗，左手按在炉身，神识如丝线般探入——催化剂正在疯狂工作，药材中的灵子被分解重组，速度比预计快了三成。
他能感觉到炉底的蚀灵粉也在分解，释放出的毒雾正顺着他调整过的通风口向外逃逸，在丹台下方形成一片毒云。
“还差半刻。”他低声自语，右手掐了个火诀，将炉温再提三分。
“轰——”
一声闷响从炉内传来，震得丹炉微微晃动。
观礼席上有人惊呼着后退，赵炎的茶盏“当啷”掉在地上。
但沈辰却笑了，他能感觉到炉内的灵气波动突然变得柔和，像是一场暴风雨后突然平静的海面。
一缕青雾从炉缝中溢出。
那香气不似寻常丹药的甜腻，倒像是春晨沾露的兰草，又带着几分金属特有的清冽。
白芷揉了揉眼睛，只觉眼前景象微微扭曲——她仿佛看见丹炉里有无数光点在重组，红的是赤焰草的灵，绿的是青竹根的气，最后汇聚成一滴流转着七色光华的露珠。
风无影的风灵根突然剧烈震颤，他猛地转头看向沈辰，却见对方正垂眸盯着炉盖，嘴角挂着势在必得的笑。
陈玄霜的茶盏“啪”地磕在石桌上，她望着那缕青雾，瞳孔微微收缩——这是九转灵露的异象，可按照古书记载，九转灵露需九次回炉，每转七日，怎会半柱香就有初成征兆？
墨羽的黑玉卷轴突然发出嗡鸣，他低头看去，只见卷轴中央浮现出一行古篆：“催化丹成，异象初现——灵枢传承，重见天日。”
观礼席上，苏云舟的手指重重按在桌沿，指节发白。
他望着那缕青雾，终于露出笑意——丹房那些老古董昨日还说沈辰“胡闹”，现在，该让他们看看什么叫“科学”了。
沈辰抬起手，悬在炉盖上空三寸。
他能感觉到炉内的丹药在呼唤他，像前世实验室里那些等待验证的成果，带着破茧而出的渴望。
“时候到了。”他轻声说，指尖即将触到炉盖——
“且慢！”
一声暴喝从观礼席传来。
赵炎猛地站起身，腰间的火灵玉剧烈震颤，“沈辰用邪术干扰丹炉，这丹必是妖丹！”
沈辰的手顿在半空。
他转头看向赵炎，目光平静得像是看一个跳梁小丑。
而在他掌心下方，炉盖缝隙里的青雾更浓了，那缕异香裹着某种奇异的波动，正以丹台为中心，向整个演武场扩散开来。
观礼席上，有弟子揉了揉太阳穴，只觉一阵恍惚——他们仿佛看见幼年时摔碎的药罐，看见昨日被自己骂走的小师弟，看见前世今生那些未说出口的遗憾与不甘。
“这是……”凌虚子的玄铁令突然发出清鸣，他猛地站起身，目光灼灼地盯着丹炉，“九转灵露的‘心镜’异象？”
沈辰垂眸看向炉盖，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他能感觉到炉内的丹药正在完成最后一次蜕变，那些被异象引发的回忆，不过是灵力共鸣时的副作用——就像前世做焰色反应时，不同金属会发出不同颜色的光。
“赵师兄急什么？”他转头看向赵炎，声音清清淡淡，“等我开炉，你自然知道这是妖丹，还是……”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颠覆丹道的革新。”
台下瞬间安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锁在那座青铜丹炉上，锁在沈辰悬在炉盖上的手上。
晨雾不知何时散了，阳光穿过丹台的飞檐，在炉盖上投下一片金斑。
沈辰的指尖轻轻按下。
炉盖下，那滴九转灵露正缓缓转动，七色彩光透过炉缝，将他的脸映得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