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沈慕言微怔,这个时间比她预想的还要紧迫。
刚刚还为西北的约定而振奋的心情,瞬间被一股更真实的不舍攫住。
但她很快调整了表情,点头道:“这么快……也好,早去早安定。我明天送你们。”
霍启民心里也软了一下,但还是坚持道:“不用送,慕言。明天陈干事他们会直接到村口接,东西也不多,就是几件行李。你安心去医院上班,送别的话,咱们今天就算是说过了。”
他顿了顿,声音更温和了些:“别耽误你正经事。”
楚琳也连连点头,强忍着泪意:“对,慕言,你忙你的。咱们不讲究那些虚礼。到了西北,我们立刻就给你发电报报平安。你只管安心考试,等你的好消息。”
霍佳瑶咬着嘴唇,眼睛有些红,走过去拉住沈慕言的手:“慕言……我们走了,你要照顾好自己。按时吃饭,晚上看书别熬太晚。”
“我知道,你们也是。”沈慕言回握住霍佳瑶的手,又看向霍启民和楚琳:“伯父,伯母,西北气候干冷,早晚温差大,一定要注意保暖,伯父的腿尤其不能受寒。到了地方,缺什么少什么,记得写信告诉我。”
这一晚,霍家小院里灯火亮到很晚。
楚琳和霍佳瑶忙着将不多的家当分类打包,能带的仔细捆好,带不走的或送人或处理。
沈慕言也没闲着,帮忙打下手,收拾些零碎,更多的时候是陪着他们说话,仿佛要把未来一段时间的话都提前说完。
夜深了,简单的行李终于收拾妥当,只等天明。
堂屋里,一家人围坐着,气氛有些沉默,离别在即,千言万语似乎都已说尽,又似乎都堵在胸口。
“好了,都早点歇着吧,明天还得赶路。”霍启民率先打破沉默,站起身,对沈慕言道:“慕言啊,明天你就按时上班。”
沈慕言知道,这是长辈不想让她面对太过感伤的送别场面。
她不再坚持,点头道:“伯父,伯母,阿瑶一路顺风。”
楚琳的眼泪终于没忍住,落了下来,她上前抱住沈慕言,拍了拍她的背:“好孩子,一定等着你。”
“慕言,你一定要快点来!”霍佳瑶也扑过来,抱住沈慕言的胳膊,声音哽咽:“等你去了西北,我把我哥嫁给你,我们还是一家人。”
沈慕言愣住了,脸上飞快地掠过一抹尴尬的红晕,下意识心虚地瞥向楚琳和霍启民。
阿瑶这孩子,还是口无遮拦的……
楚琳正低头整理着一个包袱的边角,动作格外仔细。霍启民则转身去查看门后的扁担绳是否捆得结实,两人都仿佛恰好没听见女儿那句石破天惊的话。
沈慕言心下稍安,只当是小姑娘离别情切下的童言无忌,轻轻拍了拍霍佳瑶的手背,没接这个话茬,只温声道:“嗯,以后在西北,咱们还是一家人。”
话虽如此,霍佳瑶这无心的一句,却像一颗小石子,在她原本因离别和备考而紧绷的心湖里,漾开了一圈细微却清晰的涟漪。
那男人此刻在做什么?他知道家里平反了吗?
这念头来得突兀,让沈慕言自己都有些怔然。
她连忙收敛心神,将这些不合时宜的纷乱思绪压下。眼下,最重要的是送霍家人安心离开,然后全力备考。
她帮着把最后一点零碎归置好,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楚琳常吃的药是否带齐,这才在霍家二老和佳瑶的再三催促下,回了自己家休息。
沈慕言第二天清早起来,一家人吃完饭,便推出自行车,去县里上班。
她没有刻意等待送行。
一来昨天已算告别了,二来……她昨天只请了下午的假,今天若迟到,说不过去。
工作就是工作,尤其在这个节骨眼上,她不能给人留下任何话柄。
与此同时,霍启民则提着个旧帆布包,踏着晨露来到了大队长家院门外。
虽然手续有部队的同志协调,但离开生产队,该有的证明、该办的交接,一样不能少,这是规矩,也是他做人的原则。
大队长刚披着衣服起床,正在院里刷牙,看见霍启民,连忙漱了口迎上来:“霍兄弟,这么早?快屋里坐!”
“不坐了,大队长。”霍启民脸上带着惯常的沉稳笑容,语气却透着不同以往的正式:“我来是跟您说一声,我们今天就得走了,部队的车一会儿就到村口。这是家里的钥匙,屋里的东西都收拾过了,有些带不走的旧家什,劳烦队里看看,有用的就分给需要的社员,没用的就处理了吧。”
他又从帆布包里拿出几张盖了红章的材料:“这是部队开的调函和介绍信副本,还得麻烦队里给开个迁移证明,户口粮食关系都要转走。”
大队长接过钥匙和材料,心里头又是感慨。
他早就猜到霍家这次是遇着好事了,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走,还是部队直接来接。
“这么快?唉,真是……真是大喜事啊!霍兄弟,你们这是苦尽甘来了!证明你放心,我马上就去公社给你办,保证不耽误你们上车!” 他拍着胸脯保证,又忍不住问:“那……慕言她?”
“慕言一早就上班去了。孩子有志气,想靠自己的本事,不愿意跟我们过去。” 霍启民简单说道,语气里带着骄傲。
他没说沈慕言考军区医院的事,还是等考过了慕言自己说吧,省得中间又出什么变故。
“好好好,那孩子一看就不是池中物,在哪都能过的好!” 大队长连连点头。
这边。沈慕言已经准时到了县医院。
换上白大褂,她先将小锦出院后需要补充的几种后续调理药材单子送去药房,叮嘱了煎制注意事项,然后便开始了例行的查房。
特护病房已经换了新的病人,是一位急性阑尾炎术后观察的老工人。
沈慕言仔细查看了伤口敷料、询问了排气和疼痛情况,又听了听心肺,嘱咐护士注意体温变化,这才离开。
查房完毕,回到诊室。
门口已经有三两个病人在等候了。
沈慕言坐下,喝了一口温水,示意第一位病人进来。
“沈医生,我这咳嗽老不好,夜里尤其厉害,还总觉得胸口发闷……” 进来的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娘,面色晦暗。
沈慕言示意她坐下,拿出听诊器:“别急,慢慢说,咳了多久了?痰是什么颜色?”
诊室里的时光按部就班地流淌,询问、听诊、号脉、开方……沈慕言处理得有条不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