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枫哥哥,这是《论语》,就是孔子……”
月阿古拉慧把书卷往案上推了推,指尖点着“学而时习之”五个字,睫毛忽闪忽闪的。
陈枫坐在对面,手指在膝盖上磨来磨去,眼睛瞟着窗外练武场的石锁。
“姑娘,这字认识我,我不认识它啊。”
他挠了挠后颈,铠甲片蹭出细碎的响。
阿紫在一旁抿着嘴笑,被月阿古拉慧瞪了一眼,赶紧正了神色研墨。
“上次教的‘人之初’还记得吗?”月阿古拉慧拿起毛笔,塞到陈枫手里,“跟着我写。”
陈枫捏着笔,手像提了千斤重的刀,笔尖在宣纸上戳出个墨点。
“这玩意儿比长枪难弄。”他嘟囔着,手腕一歪,“人”字写成了个歪脖子树。
月阿古拉慧凑过去,温热的气息拂过陈枫耳尖:“手腕要稳,像这样……”
她握着他的手往下顿,“横要平,竖要直,就像你练扎马步时的腿。”
陈枫喉头动了动,目光落在她皓白的手腕上,忽然笑了:“姑娘要是教我练剑,我保证一学就会。”
“父亲寿宴上考较学问,又不考你剑法。”月阿古拉慧松开手,指尖还留着他掌心的温度,“再写一遍,这次认真看。”
陈枫盯着她认真的侧脸,忽然觉得这比练一天武还累。
“‘学而时习之’,就是说学了要常常温习?”他忽然开口。
月阿古拉慧眼睛亮起来,一脸惊喜:“对!陈枫哥哥真聪明!那‘不亦说乎’呢?”
“就是……很高兴?”陈枫试探着问,见她点头,又赶紧补充,“就像打赢了架那么高兴?”
阿紫“噗嗤”笑出声。
月阿古拉慧却没笑,反而认真点头:“差不多这个意思。再学下一句?”
陈枫苦着脸提笔,笔尖在纸上拖出条歪线。
“小姐,我听说厨房新做了桂花糕。”他忽然转移话题,眼睛亮晶晶的,“要不先垫垫肚子?”
“写完这页才能吃。”月阿古拉慧把点心盘子往远处推了推,“你看,‘有朋自远方来’,就是说朋友从远方来……”
“这个我懂!”陈枫拍了下大腿,“就像上次西域来的商队,带了好些新奇玩意儿,其中就有彩虹糖喜欢的琉璃珠!”
月阿古拉慧脸上的笑淡了些,捏着书卷的手指紧了紧:“陈枫哥哥,我们说的是学问。”
“是是是。”陈枫赶紧点头,眼珠却又瞟向窗外,“小姐,你说这字要是刻在箭靶上,我保证三天就能背下来。”
“那可不成,污了圣贤书。”月阿古拉慧拿起他写废的纸,叠成小方块,“再试最后一次,写不好我们就练扎马步,边扎边背。”
陈枫哀嚎一声,却见她已经摆好了架势,只好硬着头皮再握笔。
这次笔尖总算没戳破纸,虽然“之”字尾巴翘得像只调皮的小狗,但月阿古拉慧还是拍手:“比刚才好!阿紫,拿桂花糕来。”
陈枫抓起一块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还是小姐有办法。”
月阿古拉慧看着他满足的样子,嘴角弯起,又赶紧拿起书卷:“吃完我们学‘为政篇’。”
陈枫嘴里的糕点忽然不香了。
陈枫把最后一块桂花糕咽下去,猛地拍了下桌子:“不行,我得出去看看。”
月阿古拉慧正翻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抬头看他:“怎么了?”
“后天美食大赛决赛,场地得再瞅瞅。”陈枫站起身,铠甲哗啦作响。
“我跟你一起去。”月阿古拉慧也跟着起身,把书卷往阿紫怀里一塞。
“你去干嘛?”陈枫按住她的肩膀,“太阳毒,你皮肤嫩,晒黑了不好看。”
“我可以戴帷帽。”月阿古拉慧仰头看他,眼睛里满是期待。
陈枫挠了挠头,眼神有些闪躲:“不行,你得留下温书,回头还得教我呢。”
他迈开步子就往外走,“我去去就回。”
月阿古拉慧追了两步,被他回头按住:“听话,阿紫陪你。”
说完大步流星地出了门,连披风都忘了带。
“小姐……”阿紫看着月阿古拉慧抿紧的嘴唇,小声开口。
“他肯定不是去看场地。”月阿古拉慧转身抓起帷帽,往头上一扣,“跟上去看看。”
两人悄悄跟在陈枫后面,看着他出了府门,却没往东边的大赛广场走,反而拐进了西边的巷子——那是去云仙大酒楼的路。
“我就知道。”月阿古拉慧停下脚步,帷帽的纱幔轻轻晃着,“肯定是去找那个唐糖。”
阿紫拽了拽她的袖子:“小姐,咱们回去吧,要是被陈枫将军发现……”
“怕什么。”月阿古拉慧往墙角缩了缩,看着陈枫的背影消失在酒楼门口,拳头在袖管里捏得紧紧的,“他不带上我,我还不稀罕看呢。”
她转身往另一条路走,脚步噔噔响。
阿紫赶紧跟上:“小姐,咱们去哪儿?”
“随便逛逛。”月阿古拉慧踢飞脚边的小石子,石子滚到卖糖葫芦的摊子前,“他能去找人,我就不能出来透透气?”
阿紫看着她绷着的侧脸,偷偷吐了吐舌头。
自家小姐这醋吃得,连脚步都带着气。
巷子口的风卷着卖花人的吆喝声过来,月阿古拉慧正对着糖画摊出神,忽然听见有人喊“月姑娘”。
她回过头,看见个穿着青布短打的汉子,脸上堆着笑,看着有些眼熟,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你是?”她往后退了半步,阿紫赶紧挡在她身前。
汉子赶紧拱手,腰弯作揖:“小人仇安,是翰林学士危府的佣人。
上次在府门前远远见过姑娘,姑娘贵人多忘事,不记得小人也正常。”
月阿古拉慧挑了挑眉,危府?
父亲倒是和危学士有过几面之缘。
“有事?”
这汉子其实是唐门阿三,在冒用身份呢!
阿三往左右看了看,凑近两步,声音压得低低的:“小人有件事想求姑娘帮忙,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先说事。”月阿古拉慧抱着胳膊,纱幔后的眼睛眯了眯。
阿三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递过来:“这是些香料粉末,后天美食大赛上,麻烦姑娘找机会洒在云仙大酒楼的菜里。”
油纸包递到跟前,月阿古拉慧没接,鼻尖动了动,闻到一股淡淡的苦涩味。
“这是什么?”
“就是……让菜更香些的料。”阿三眼神闪烁了一下,又赶紧补充,“实不相瞒,云仙大酒楼的张开心,把我家仇公子的腿打断了!”
他猛地捶了下大腿,声音里带上哭腔,“仇公子现在还躺床上,小人这是替主子讨个公道。”
月阿古拉慧看着他挤出来的眼泪,忽然笑了:“他打断你家公子的腿,你该去报官,找我做什么?”
“官老爷哪管这些小事。”阿三抹了把脸,忽然压低声音,“姑娘,我知道你不喜欢云仙大酒楼的唐糖。”
月阿古拉慧的身子僵了一下。
“只要你帮这个忙,”阿三凑近了些,声音干脆,“赛后我们保证,让唐糖再也出不了现在陈枫将军面前。”
风忽然停了,卖花人的吆喝声远了些。
月阿古拉慧看着阿三手里的油纸包,指尖微微颤抖。
她想起陈枫提到唐糖时的眼神,想起自己教他写字时他心不在焉的模样,想起刚才他急匆匆出门的背影。
阿三见她不说话,又加了把火:“到时候陈枫将军眼里,就只有姑娘你了。”
月阿古拉慧深吸一口气,伸手接过油纸包。
纸包很轻,握在手里却有千斤重。
“我要是不答应呢?”她忽然问。
阿三脸上的笑淡了:“姑娘是个聪明人。”
月阿古拉慧捏紧纸包,纱幔后的嘴唇抿成一条线。
她点了点头,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阿三耳朵里:“好,我帮你。”
阿三眼睛一亮,拱手作揖:“多谢姑娘!小人就在这儿等着好消息!”
说完转身钻进了巷子,脚步轻快得不像刚“替主子讨公道”的人。
月阿古拉慧站在原地,手里的油纸包被汗浸湿了一角。
阿紫拉着她的袖子,声音发颤:“小姐,咱们这是……”
“没什么。”月阿古拉慧把纸包塞进袖袋,转身往回走,脚步比来时沉了许多,“回去,该温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