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义厅。 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火盆里的木炭。 发出偶尔的爆裂声。 “噼啪”。
林啸天手中的枪。 依然死死地顶着太阳穴。 他的手指。 扣在扳机上。 因为用力过猛,指节发白。
“放下。” 赵铁山开口了。 声音低沉。 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
“我不拦你。”
“大当家!!” 李铁蛋和豁牙急了。 “那可是去送死啊!!”
“闭嘴!!” 赵铁山一声怒吼。 震得屋顶的灰尘簌簌落下。
他走到林啸天面前。 无视那黑洞洞的枪口。 直视着林啸天的眼睛。
“林兄弟。” “我知道。” “那是你娘。” “换了是我赵铁山。” “要是有人拿我老娘当人质。” “别说去野狼沟。” “就是下油锅,我也得跳。”
“所以。” 赵铁山伸出手。 缓缓地。 握住了林啸天的枪管。 一点一点。 把它压了下来。
“你去。” “黑虎山。” “这三千号弟兄。” “我给你看着。”
“只要我赵铁山还有一口气。” “这面旗。” “倒不了。”
林啸天的手。 终于松开了。 枪,垂了下来。
他看着赵铁山。 这个粗鲁的汉子。 这个曾经的土匪头子。 此刻。 眼眶通红。
“谢了。” 林啸天只说了两个字。
“但是!” 赵铁山猛地抓住了林啸天的衣领。 把他拉到眼前。
“你给我听好了!” “你去。” “是去救娘。” “不是去送死!”
“你要是敢死在那儿。” “老子……” “老子就不认你这个兄弟!” “每年的清明,老子也不给你烧纸!” “让你在下面做个饿死鬼!”
林啸天笑了。 笑得有些苦涩。 但也很暖。
“好。” “我不死。” “我还要回来……” “喝你的庆功酒。”
……
那个夜晚。 林啸天没有睡。
他坐在指挥室里。 借着油灯。 把一张张地图、一本本名册、还有那本珍贵的密码本。 整理得整整齐齐。
他在交接。 像是在写遗嘱。
“陈清泉。” “到。”
“这本密码本。” “是咱们的耳朵。” “比你的命还重要。” “如果鬼子攻上来。” “烧了它。” “也不能落到鬼子手里。”
“是!” 陈清泉哭着点头。
“李铁蛋。” “到。”
“这把百式冲锋枪。” “留给你。” “你那把,膛线都磨平了。” “记住。” “以后打仗,多动脑子。” “别老是带头冲。” “你是班长,更是营长。” “你死了,谁带兵?”
“大哥……” 李铁蛋抱着枪。 泣不成声。
最后。 林啸天走到了柳如烟的床前。
她还没睡。 一直睁着眼。 看着天花板流泪。
“如烟。”
柳如烟猛地坐起来。 一把抓住林啸天的手。
“啸天哥……” “我对不起你……” “是我害了你……” “我不该来的……”
“傻话。” 林啸天帮她擦去眼泪。 动作轻柔。 就像十年前,在村口的大树下一样。
“你如果不来。” “我就永远不知道娘还活着。” “那样。” “我会后悔一辈子。”
“可是……” “佐藤会杀了你的!”
“他想杀我。” “没那么容易。”
林啸天从怀里。 掏出了一把小巧的勃朗宁手枪。 那是他在醉仙楼缴获的。
“这个。” “你拿着。”
柳如烟颤抖着接过枪。
“如果……” 林啸天看着她的眼睛。 “我是说如果。” “鬼子攻进来了。” “这把枪。” “留给自己。”
“别让他们……” “把你抓回去。”
柳如烟浑身一震。 她看着林啸天。 眼中。 闪过一丝决绝。
“我懂。” “啸天哥。” “你放心去。” “要是你回不来。” “我就下去陪你。” “咱们一家人……” “在下面团圆。”
林啸天笑了。 这一次。 笑得很欣慰。
他俯下身。 在柳如烟的额头上。 轻轻一吻。
“等我。”
……
黎明。 风雪依旧。
老虎厅的山口。 三千名战士。 整整齐齐地列队。 没有命令。 没有人组织。 他们自发地站在雪地里。 为他们的支队长送行。
林啸天没有骑马。 也没有带枪(长枪)。 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棉袄。 腰间。 别着那把双枪。 背上。 背着那把生锈的老猎枪。
那是他最开始的武器。 也是他最后的依仗。
他走到队伍前。 看着这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没有说话。 没有豪言壮语。
他只是。 缓缓地举起右手。 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唰!!” 三千只手。 同时举起。
风声。 雪声。 仿佛都在这一刻静止。
林啸天转身。 大步向外走去。
他的背影。 孤单。 萧瑟。 却像一座山一样坚定。
“林啸天!!!” 身后。 赵铁山突然大吼一声。
“活着回来!!!!”
林啸天没有回头。 只是背对着众人。 挥了挥手。
然后。 消失在茫茫的风雪之中。
……
野狼沟。 距离老虎厅三十里。
这里是一处死谷。 三面环山。 只有一条入口。 就像是一个天然的坟墓。
正午。 林啸天走到了沟口。
雪。 停了。 但空气中的杀气。 比雪还要冷。
透过敏锐的直觉。 林啸天能感觉到。 两侧的山坡上。 积雪之下。 埋伏着数不清的枪口。 机枪。 狙击手。 甚至可能有迫击炮。
这就是佐藤布下的天罗地网。 只要他踏进一步。 就是万劫不复。
但他没有停。 甚至没有犹豫。
他一步。 一步。 走进了山谷。
山谷中央。 摆着一张桌子。 两把椅子。 桌子上。 放着一壶酒。 两个杯子。
桌子后面。 坐着一个人。 穿着大佐的军服(虽然他只是少佐,但今天特意穿了)。 戴着白手套。 正慢条斯理地煮着茶。
佐藤一夫。
而在佐藤的身后。 竖着一根木桩。 木桩上。 绑着一个满头白发、苍老无比的老太太。
她的嘴被堵着。 身上穿着单薄的衣服。 在寒风中。 冻得已经快要失去知觉。
“娘……”
林啸天看到那个身影的瞬间。 眼泪。 再也控制不住。 夺眶而出。
五年了。 整整五年。 他以为天人永隔的娘。 就在眼前。
“唔……唔……” 老太太看到了林啸天。 浑浊的老眼中。 流出了泪水。 她拼命地摇头。 示意林啸天快跑。
“真是感人啊。” 佐藤一夫放下了茶杯。 抬起头。 看着站在十米开外的林啸天。
他笑了。 像一条终于咬住了猎物喉咙的毒蛇。
“林桑。” “你果然是个孝子。” “不枉我……” “花了这么大的力气。” “把你请来。”
林啸天擦干眼泪。 眼神。 瞬间变得冰冷刺骨。
他看着佐藤。 手。 缓缓地。 摸向了腰间的双枪。
“佐藤。” “我来了。”
“把我娘。” “放了。”
“放了?” 佐藤一夫站起身。 从腰间。 拔出一把王八盒子。 枪口。 抵在了老太太的太阳穴上。
“林桑。” “你是个聪明人。” “你应该知道。” “交易的规矩。”
“什么规矩?”
佐藤指了指林啸天身上的枪。
“这只老虎。” “如果要进笼子。” “得先把牙齿……” “拔光。”
“把枪。” “扔了。” “跪着。” “爬过来。”
佐藤的脸上。 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否则。” “我就在你面前。” “一枪。” “打爆她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