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还是灰蒙蒙一片时，赵馨就被手机震动吵醒了。她迷迷糊糊地摸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机长发来的消息：“管制解除，08:00前完成所有准备工作，09:00准时起飞。”
她猛地坐起身，动作太大，惊醒了还抱着她腿熟睡的小杨。
“怎么了……”小杨揉着眼睛，嘟囔着问。她的一条腿还搭在赵馨身上，穿着肉色丝袜的小腿在晨光中泛着细腻的光泽。丝袜很薄，能清晰看见皮肤下的血管纹路，脚踝处有一小块淡淡的淤青——大概是昨天在混乱中磕碰到的。
“能飞了！”赵馨压低声音，但掩不住兴奋，“快起床，要准备登机了！”
小杨这才清醒，看了眼手机时间——早上六点半。她没有立刻收回腿，反而用穿着丝袜的脚背轻轻蹭了蹭赵馨的小腿：“那你先起，我再赖五分钟……”
她的声音带着没睡醒的沙哑，丝袜包裹的脚趾在赵馨腿上无意识地蜷缩又舒展。晨光从窗帘缝隙透进来，照在那段搭在赵馨身上的腿上，肉色丝袜在光线里几乎透明，能看见细微的毛孔和柔软的汗毛。
赵馨拍开她的腿：“别闹了，真要迟到了。”
小杨这才不情愿地收回腿，翻身下床。她的丝袜在床单上摩擦，发出细微的窸窣声。赵馨也赶紧起身，发现自己还披着林默的西装外套。她摸了摸那件外套，布料上还残留着体温和淡淡的木质香气。
她转头看向另一张床。林默已经醒了，正靠在床头看手机。晨光透过旧窗帘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林书记，”赵馨把外套叠好递过去，“谢谢您的外套。”
林默接过，点点头：“不客气。”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大概是没睡好。赵馨注意到他眼睛里有些血丝，下巴上的胡茬比昨天更明显了。
“飞机九点起飞，”她说，“您还可以再休息一会儿。”
“不用了。”林默下床，开始整理自己的行李。他的动作有条不紊，衬衫的扣子一颗颗系好，领口翻得整齐，头发用手随意梳了几下就恢复了平日的模样。
小杨已经拖着箱子先下楼了。房间里只剩下林默和赵馨。
“那个……”赵馨突然有些局促，“昨晚……谢谢您。”
“已经谢过了。”林默拉上行李箱的拉链，拿起手机看了眼——没有信号，这家老旧的酒店房间里根本没有wi-Fi。他皱了皱眉，对赵馨说：“我下楼去给家里回个消息。你们先准备。”
“好。”赵馨点点头。
林默拖着箱子离开了房间。赵馨站在原地，看着关上的房门，许久才转身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酒店大堂有微弱的wi-Fi信号。林默坐在老旧的真皮沙发上，手机终于连上了网络。未读信息像潮水一样涌来，他快速浏览着。
苏清雅的信息在最上面：“瑶瑶昨晚发烧了，39度，现在退了。你什么时候到家？”
林默心里一紧，立刻回复：“现在在西伯利亚迫降，今天下午应该能起飞，晚上八点左右到家。瑶瑶怎么样了？去医院了吗？”
他等了几分钟，没有回复——国内现在是凌晨，苏清雅应该还在睡觉。
接着是周正海的信息：“落地后直接来组织部，我在。”
李雪汇报了分局近况，专案组说张澜的供词很有价值。林默一一回复，手指在冰冷的屏幕上快速敲击。西伯利亚清晨的寒意从门缝渗进来，他裹紧了外套。
“林书记，”赵馨拖着箱子走过来，“该去机场了。”
林默收起手机：“好。”
摆渡车已经在酒店门口等着。乘客们裹着各种能找到的御寒衣物，抱怨声此起彼伏，但听到能飞的消息，大多数人还是松了口气。
赵馨和小杨在登机口忙着核验登机牌，引导乘客，回答各种问题。赵馨的丝袜在昨晚的混乱中被勾破了一个小洞，在大腿后侧，不太显眼，但走动时能感觉到。
“各位旅客，非常抱歉昨天的延误。”赵馨用尽量温柔的声音安抚着一位情绪激动的老人，“我们已经安排好了，今天一定能顺利起飞。”
老人嘟囔了几句，还是上了摆渡车。
等到所有乘客登机完毕，机组人员最后登机时，赵馨已经累得小腿发酸。她走上舷梯，肉色丝袜包裹的小腿在晨光中微微反光，那个破洞随着她的步伐若隐若现。
“赵馨。”身后传来林默的声音。
她回头。林默站在她下面两个台阶，正好能看到她腿后的位置。
“你的丝袜，”他指了指，“破了。”
赵馨的脸瞬间红了。她下意识地想用手去遮，但这个动作反而更尴尬。
“没、没事，”她结结巴巴地说，“不碍事……”
“机组应该有备用的吧？”林默说，“去换一条。这样不雅观。”
他的语气很平淡，就像在提醒她衬衫扣子没扣好一样平常。但赵馨还是觉得脸颊发烫。
“好……我待会儿去换。”
她几乎是逃也似的钻进了机舱。
飞机准时起飞。
手机调到了飞行模式，他闭上眼睛。脑海里却反复回放着周正海那条信息：“落地后直接来组织部，我在。”
飞行很平稳。赵馨来送过一次餐，她已经换了新的丝袜，还是肉色的，但质地看起来更厚实些。两人没有多说话，只是眼神交汇时，赵馨微微点了点头。
下午三点，飞机降落在浦东机场。
舱门打开，上海潮湿温热的空气涌了进来。乘客们迫不及待地起身拿行李，机舱里一片嘈杂。林默等到人走得差不多了，才站起身。
赵馨站在舱门边送客。看见林默，她微笑：“林书记，一路平安。”
“谢谢。”林默顿了顿，“你也辛苦了。”
很官方的告别。但赵馨的眼睛里闪过什么，很快又消失了。
“希望下次还能为您服务。”她说。
林默点点头，走出了舱门。
开机，手机震动。苏清雅回复了：“瑶瑶好多了，就是想你。什么时候回燕京？”
“直接去市委组织部开会，结束就回。”
“好，路上小心。”
市委大楼组织部会议室外，林默，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
“请进。”
推门进去，房间里坐着三个人。周正海坐在中间，左边是组织部李部长，右边是一个五十岁上下、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林默不认识。
“林默同志，坐。”周正海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林默坐下。会议室很安静，能听见窗外梧桐树上知了的叫声。
“首先，”李部长开口，“祝贺沙特项目圆满成功。你在那边的表现，组织上都看在眼里。”
很标准的开场白。林默点头：“谢谢组织肯定。”
“但是，”李部长话锋一转，“考虑到你个人发展的需要，以及全市干部队伍建设的总体规划，经市委及龙建集团党委研究决定，对你的工作岗位进行调整。”
来了。林默的手在桌下微微握紧。
“组织决定，”李处长拿出一份文件，“调任你为宝山区副区长，代理区长职务。相关任命文件已经起草完毕，下周常委会通过后正式下发。”
宝山区副区长？代理区长？
林默的脑子空白了一瞬。他预料过很多种可能——升任分局局长，调回集团总部，甚至因为张澜事件受处分。但他从来没想过，会离开龙建，去地方政府。
“什么？”他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失态，稳了稳心神，“抱歉……这个调整，我有些意外。”
“理解。”戴金丝眼镜的男人开口了，声音温和，“我是宝山区委书记，陈为民。林默同志，你的能力我们有目共睹。宝山现在正处在转型发展的关键期，需要像你这样有魄力、有经验的干部。”
周正海看着林默：“这是个重要的锻炼机会。从企业到地方，从专业领域到综合管理，对你的成长很有好处。”
林默的脑子飞快转动。宝山区——魔都的工业老区，正面临产业升级和城市更新的双重压力。代理区长，意味着如果干得好，明年人代会后就能转正。从级别上说，这是提拔。
但这也是个烫手山芋。宝山的情况复杂，历史遗留问题多，前两任区长都没干满一届。
“我……”林默斟酌着措辞，“我才到龙建4年，对建筑行业比较熟悉。地方政府工作，我没有经验。”
“所以要学习嘛。”陈为民笑了，“谁也不是生来就会的。你有管理大型项目的经验，有处理复杂问题的能力，这些都是宝贵财富。”
李部长补充：“这次调整，也是程江东书记推荐的。他说你在沙特项目上展现出的统筹协调能力，很适合地方工作。”
程江东推荐的。
林默心里一沉。这个老狐狸，这是在帮他，还是在把他调离权力中心？
“组织信任你，”周正海说，“才给你压这么重的担子。怎么样，有信心吗？”
房间里安静下来。三个人的目光都落在林默身上。
林默抬起头说“我服从组织安排。”
“好。”周正海点头，“交接工作给你一周时间。下周一，到宝山区委报到。”
“明白。”
谈话又进行了半个小时，主要是介绍宝山的基本情况和当前重点工作。林默认真听着，偶尔提问。他的脑子在高速运转，分析利弊，思考对策。
结束的时候已经五点半了。周正海留他单独说话。
“没想到吧？”周正海递给他一支烟。
林默接过，点燃。烟雾在夕阳的光柱里缭绕。
“确实没想到。”他实话实说。
“程江东这步棋，”周正海吸了口烟，“既是对你的考验，也是对你的保护。刘志伟的案子牵扯太广，你留在龙建，难免会成为靶子。去地方，换个赛道，未必是坏事。”
“我明白。”
“宝山不好干。”周正海看着他，“但干好了，就是通天大道。你还年轻，路还长。”
林默点头。他知道周正海在提醒他什么——这既是机遇，也是悬崖。一步走错，可能就回不来了。
走出市委大楼时，夕阳正沉入西边的楼群。林默站在台阶上，看着街上川流不息的车流。手机震动，是赵馨发来的信息：“林书记，我平安落地了。谢谢您这几天的照顾。”
他盯着那条信息看了几秒，没有回复。
收起手机，他走下台阶，汇入下班的人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