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客厅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光斑。
顾魏今天难得下午没事，打车回自己哪里。有关于未来的规划，还有一件事需要解决。他的房子早晚都要卖掉，而那里现在还住着那尊大佛呢。今天自己过去，就是要把这件事解决掉。
下班后的顾魏，白色打底外穿着一件柔软的灰色羊绒开衫，让他看起来比平时少了几分清冷，多了些许居家的温和。
上楼输密码开门，房间里比起自己独居时清冷，多了一份凌乱的烟火气。他走到沙发前，一眼就看着四仰八叉瘫在上面打游戏的顾肖。
顾肖头也没抬，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操作：“哥，你来啦？厨房里有李阿姨送来的汤，我妈特意让她捎来的，说我最近气色不太好，得补补。要不你先喝点儿？”
顾魏没理他，打量了一下四周，在他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下，毕竟这里算是客厅为数不多的一片净土了。平常顾魏鲜少这样和顾肖一起坐下，肯定先去忙自己的事，而他今天静静地看着他打完那一局。
顾肖终于放下手机，伸了个懒腰，这才发现他哥的眼神有点不同寻常，带着一种……下定某种决心的平静。他心里咯噔一下，坐直了身体：“怎么了哥？复查结果不好？还是心脏又不舒服了？”他语气急切起来，脸上那点懒散瞬间被担忧取代。
顾魏看着他这反应，有些无语。这人总是这样，一惊一乍，思维发散得厉害，半点不像他们老顾家一贯的沉稳风格。“我没事，复查很好。”他语气平淡地打断顾肖的胡乱猜测。
“那你干嘛这么严肃地看着我？怪吓人的。”顾肖松了口气，又瘫回去一点。
顾魏斟酌了一下用词，直接开口：“这房子，我打算卖掉了。”
“什么？！”顾肖果然又一次弹射坐起，眼睛瞪得比刚才还圆，声音都拔高了八度，“卖房子？哥你出什么事儿啦？缺钱？不对啊……你也不像缺钱的样子啊？是不是医疗纠纷要赔很多？还是……”
“停。”顾魏抬手，止住他越来越离谱的猜想，觉得太阳穴有点突突跳，“你脑子里整天都在想什么？没事就不能卖房？”
顾肖被噎了一下，讪讪道：“那总得有个理由吧？这住得好好的……”
“我和一萌，”顾魏提到这个名字时，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一丝极难察觉的柔软，“打算一起买套新房。”
顾肖愣了两秒，那双和他哥有几分相似的桃花眼迅速眨了眨，敏锐的八卦神经立刻被触动了。他脸上的担忧和惊讶像变戏法一样收了起来，换上一副故作正经、实则充满了探究欲的表情。
顾肖身体前倾，压低声音问道：“哥，你和我一萌姐……这是有什么‘重大进展’了？”
顾魏瞥了他一眼，懒得跟他绕圈子，也不想满足他那点八卦的小心思。他直接伸出左手，放在了沙发扶手上，修长的手指自然舒展，那枚戴在无名指上的铂金素圈戒指在阳光下泛着沉稳而清晰的光泽。
顾肖的视线瞬间被钉在那枚戒指上，嘴巴无意识地慢慢张开，足以塞进一个鸡蛋。他猛地抬头看向顾魏，又猛地低头确认那枚戒指，结结巴巴地：“戒、戒指？！哥你……你求婚了？！什么时候的事？！我的天哪！”
看着弟弟这副夸张到极点的反应，顾魏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但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收回手，语气平静地纠正：“准确地说，我们俩算是订婚了。”
阳光依旧温暖，客厅里安静了一瞬，只剩下顾肖因为过度震惊而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和他脸上那混合着狂喜、难以置信、以及“我哥居然真的悄无声息干了票大的”的复杂表情。
顾肖的嘴巴还保持着o型，眼睛瞪得溜圆，像是还没从“订婚”这颗重磅炸弹里完全回过神来。
他猛地吸了口气，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至关重要的事情，身体向前移动，几乎要从沙发上滑下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分享惊天秘密般的紧张感：“等等！哥！这么大的事……家里知道了吗？大伯和大伯母，”
他指了指天花板，仿佛院长夫妇就在楼上，“他们还不知道吧？还有爷爷奶奶！你可是长孙！你这冷不丁地就把终身大事定了，还没跟家里报备？你就不怕……”他做了个“抹脖子”的表情，意指顾长河院长的威严。
顾魏看着他这副比自己这个当事人还紧张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他放松身体靠进沙发背，语气平稳，甚至带着一丝早有准备的从容：“慌什么，昨天复查完，先去我爸妈家吃饭，已经当面说过了。”
顾肖瞬间像是被按了暂停键，表情定格在“紧张兮兮”上，慢慢眨了下眼：“……说过了？然后呢？大伯没说什么？大伯母呢？他们什么反应？”他迫不及待地追问，恨不得当时自己就在现场观摩这场家庭重大新闻发布会的实况。
“我爸听完，点了点头，说‘嗯，一萌很好，你们自己决定好就行’。”顾魏模仿了一下顾长河院长那种沉稳威严又言简意赅的语气，“我妈比较高兴，问了我们大概的计划，叮嘱我身体刚恢复，别太累，筹备事情可以多让她帮忙。”他省略了苏韵主任当时眼眶微红，拉着陈一萌的手说了好多话的细节。
顾肖听得一愣一愣，咂咂嘴：“不愧是大伯，真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这么大的喜事就这么一句‘嗯’……”他小声嘀咕，随即又兴奋起来，“那爷爷奶奶呢？你打电话告诉了？他们不得高兴坏了？爷爷肯定又要念叨他的怀表终于能传下去了！”
顾魏的嘴角这次明显弯起了一个清晰的弧度：“今天早上视频说过了。奶奶很高兴，说周末让一萌回家，她给煲汤。爷爷……”他顿了顿，想起老爷子在视频那头努力想绷着脸却忍不住笑意的样子，“爷爷说，‘动作还挺快，像我孙子。’然后就开始教育我，成了家更要有担当，不能只顾着医院那点事，要对家庭负责。”
顾肖听着，想象着那场面，忍不住噗嗤笑出声：“哈哈哈，是爷爷的风格！永远不忘抓机会进行思想教育！”
他笑完了，整个人也彻底放松下来，瘫回沙发里，长出一口气，“合着全家就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哥你也太不够意思了！这种大喜事都不第一时间通知我！”
他假装抱怨，但脸上全是替哥哥感到的开心和兴奋。阳光暖融融地照在兄弟两人身上，客厅里弥漫着一种家常的、温暖的氛围。
顾魏没理会他的抱怨，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那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现在你知道也不晚，所以，是不是该认真考虑一下你的去留问题了？
顾肖脸上的兴奋劲儿还没完全下去，他咂摸着哥哥订婚这个大新闻，眼珠子转了转，又蹭到顾魏身边，用胳膊肘碰碰他，带着点促狭的笑意：“哥，可以啊！动作够迅速的！这么说，我以后就不能叫‘一萌姐’，得改口叫‘嫂子’了？”他故意拖长了“嫂子”两个字的音，观察着顾魏的反应。
顾魏没什么表情地扫了他一眼，懒得接他这个话茬，只是淡淡道：“随你。”
顾肖自讨没趣，也不在意，反而更来劲了：“那你们这新房，有什么打算？看上哪儿了？肯定得离医院近吧？不然你俩这工作狂，上下班得多折腾。不过现在房价可不便宜……”他开始自动代入“家属”角色，操心起来。
“还在看。”顾魏言简意赅，显然不想跟顾肖讨论太多细节。他今天的主要目的不是分享喜悦，而是解决问题。他重新将话题拉回正轨：“所以，房子的事情，你尽快打算，给我个具体时间。”
提到这个，顾肖脸上的笑容又垮了下来，唉声叹气地重新瘫倒：“知道了知道了……催命啊……”他抓过旁边的抱枕搂在怀里，下巴抵在上面，眼神飘忽，显然开始认真思考这个迫在眉睫的“生存危机”。
“哥，”他忽然抬起头，带着点最后的挣扎和侥幸，“你说……我要是跟大伯和大伯母说，我留下来可以帮你盯梢……呃，不是，是照顾你！监督你按时吃药、休息！他们会不会就同意我继续在这儿赖着了？你看你一忙起来就忘了吃药，一萌姐那么忙也不能时时刻刻盯着你，总得有个自己人在这儿是不是？”
他说得煞有介事，仿佛自己肩负着多么重大的使命。
顾魏听完，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你看我信吗”几个大字。
“我们科刘主任给我定了铁律，全院都盯着。一萌每天都会检查智能药盒的记录。”他顿了顿，补充了最关键的一句，“而且，我们打算买的是婚房。”
言下之意，婚房是二人世界，不需要，也不打算预留一个长期“蹭住”还试图找借口的弟弟。
顾肖被这句“婚房”彻底堵死了最后一条路，哀嚎一声，把脸埋进抱枕里，声音闷闷地传出来：“行行行！我懂了！重色轻弟！有了嫂子就不要弟弟了！我找地方！我滚蛋！给我一个月……不，半个月总行了吧！”
顾魏见目的基本达到，也不再紧逼，站起身：“尽快落实。需要帮忙找房子或者搬家的话，提前说。”
他说完，便转身朝书房走去，留给顾肖一个“此事已定，无需再议”的背影。
顾肖听着书房门关上的轻微声响，才把脸从抱枕里抬起来，脸上倒也没多少真愁苦，更多的是对未来的茫然和对哥哥即将开启新生活的真实羡慕。
他摸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划拉着，喃喃自语：“半个月……看来真得回家负荆请罪，或者看看哪个哥们儿收留了……”
阳光偏移，客厅里安静下来，只剩下顾肖对着手机屏幕时而皱眉、时而叹气的细微声响，以及书房里隐约传来的、顾魏翻阅医学文献的纸页摩擦声。
一个关于“家”的新计划正在稳步推进，而另一个关于“离开”的计划，也终于被迫提上了日程。
顾魏转身走进书房，打算找几份需要带回家研究的病例资料。客厅里一时只剩下顾肖，和他手机游戏里噼里啪啦的音效。
突然，一阵沉稳的铃声打断了游戏声，是顾魏落在沙发上的手机响了。
顾肖下意识瞥了一眼，屏幕上跳动的“一萌”两个字让他眼睛瞬间一亮。他几乎是秒速扔开自己的手机，一把抓过顾魏的手机，手指滑向接听键，动作快得几乎带风。
电话刚一接通，没等那边开口，顾肖就抢先用一种刻意拉长、委屈巴巴的调子嚷开了：“嫂子——！救命啊嫂子！我哥他……他要把我赶出家门！我无家可归了！”
电话那头的陈一萌显然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都不用细问，光是听顾肖这活宝般的控诉和背景里隐约的游戏声，就能把情况猜个八九不离十。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惯有的冷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行了顾肖，别演了。我们知道情况了，也没说很着急卖那房子，你不用急得立刻卷铺盖走人。”
她顿了顿，语气温和却笃定：“你哥那儿，我去说。”
轻描淡写一句话，就给顾肖吃了一颗定心丸。顾肖心里立刻乐开了花，但嘴上还是哼哼唧唧：“还是嫂子好……”
陈一萌懒得跟他贫，直接问正事：“你哥呢？”
“哦，他啊，在书房呢，不知道捣鼓什么医学宝贝。”顾肖探头朝书房方向望了望，门还关着。
“嗯，”陈一萌应了一声，似乎在下决定，“那你告诉他一声，晚上一起吃饭，我餐厅定好了。”她今天下班难得早，本想和顾魏过个简单的二人世界。
顾肖一听“吃饭”，还是嫂子定的餐厅，眼睛唰地亮了，刚才那点“委屈”瞬间抛到九霄云外，他赶紧趁热打铁，语气充满期待：“吃饭？好啊好啊！嫂子……那，那带上我不？”问得那叫一个小心翼翼又充满渴望。
陈一萌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钟。她原本的计划里确实没有这个超大瓦数的电灯泡。但听着顾肖这刚刚才“遭受重大打击”，又小心翼翼提出请求的语气，再想到他和顾魏的关系，心一软，只好妥协：“……好吧，一起来。”
“耶！谢谢嫂子！嫂子最好！”顾肖差点欢呼出来，努力压低声音，生怕书房里的顾魏听见。
挂了电话，顾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回自己房间，飞快地扒掉身上的家居服，换上一身自认为最帅气的行头，还对着镜子抓了抓头发。
于是，当顾魏拿着几份文件从书房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几分钟前还赖在沙发上哀嚎着“无家可归”的弟弟，此刻容光焕发、穿戴整齐地守在玄关，活像一只等着出门遛弯的大型犬，并且迫不及待地向他宣布：“哥你可算出来了！赶紧的，穿外套，拿车钥匙，下楼吃饭！嫂子到楼下了！”
顾魏看着眼前焕然一新的顾肖，再联想到自己那通被接听的电话，瞬间明白了大半。他沉默地看了一眼顾肖，那眼神意味深长，让原本得意洋洋的顾肖稍微缩了缩脖子，但脸上蹭到饭的喜悦依旧藏不住。
顾魏的目光在顾肖那张写满“我很无辜又很期待”的脸上停留了两秒，又越过他看向窗外。楼下，陈一萌那辆熟悉的白色SUV果然已经安静地停在了单元门口。
他什么都没问，比如顾肖是怎么“恰好”接到电话又“恰好”被邀请的。只是淡淡地收回视线，弯腰拿起沙发上的外套，动作利落地穿上，然后拿起茶几上的手机和公文包。
“走吧。”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但也没有丝毫不悦，仿佛多带一个顾肖吃饭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顾肖如蒙大赦，立刻喜笑颜开，抢着拉开大门，屁颠屁颠地跟在他哥身后进了电梯。
电梯下行时，顾肖忍不住又开始叽叽喳喳：“嫂子真好！肯定是知道我要被‘流放’了，特意请我吃顿好的安慰我！哥，嫂子订的哪家餐厅啊？是不是上次陈明哥说的那家特别难订的私房菜？”
顾魏瞥了他一眼，按下电梯按钮：“她没说，到了就知道了。”
简洁，终结话题。
顾肖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安静了没几秒，又开始对着电梯镜面整理本就不存在褶皱的衣领。
单元门打开，傍晚微凉的风拂面而来。陈一萌正靠在车门边低头看手机，听到动静抬起头。
下班后，她脱下了白大褂，穿着一件米色的软呢外套，长发松松挽起，露出清晰温柔的侧脸线条。看到兄弟俩一前一后出来，她收起手机，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那笑容先是落在顾魏身上，带着自然而然的关切和暖意，上下打量了他一下，似乎在确认他一天工作下来状态是否还好。然后才转向旁边努力挤出“乖巧”表情的顾肖，笑意里多了几分了然和无奈。
“等很久了？”顾魏几步走到她面前，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拎着的包。
“刚到。”陈一萌摇摇头，目光扫过他手里的公文包，“又带工作回家？”
“一点资料，不费神。”顾魏解释。
顾肖赶紧凑上前，刷存在感：“嫂子！今天辛苦了！这餐厅难订吗？麻烦你了！”
陈一萌被他这过于热情的态度逗笑：“不麻烦，正好今天下班早。先上车吧，路上有点堵，得早点过去。”
她拉开驾驶座的门，顾魏很自然地走向副驾。顾肖则手脚麻利地拉开后车门钻了进去，自觉得不得了。
车子平稳驶出小区，汇入傍晚的车流。
顾魏系好安全带，侧头看向陈一萌：“怎么突然想起来出去吃？”
陈一萌专注地看着前方路况，嘴角弯了弯：“没什么，就是觉得今天天气不错，适合吃点好的。”
她停顿了一下，通过后视镜看了眼后座正竖着耳朵听的顾肖，语气自然地带了点调侃，“而且，不是有人声称自己即将流落街头，需要一顿大餐来抚慰心灵吗？”
顾肖立刻在后座嚷嚷起来：“嫂子！我是真的伤心！我哥他铁石心肠！还是你好！”
顾魏无奈地揉了揉眉心，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你别听他夸大其词，我只是让他尽快规划，没让他立刻露宿街头。”
“我知道。”陈一萌轻笑，趁着红灯，快速看了顾魏一眼，眼神交汇间是彼此才懂的默契与信任，“不过房子的事不急，我们慢慢看，让他也有个缓冲。”
顾魏“嗯”了一声，没再就这个问题多说什么。有她这句话，怎么安排都行。
车厢里流淌着舒缓的音乐，窗外是流淌的城市灯火。顾肖在后座一会儿看看窗外，一会儿又忍不住插科打诨几句，气氛倒是难得的轻松热闹。
顾魏靠在椅背上，听着身边爱人温和的应答和身后弟弟不着调的玩笑，一天工作的疲惫似乎也渐渐消散在这温馨的烟火气里。他微微侧头，看着陈一萌专注开车的侧脸，灯光在她睫毛下投下浅浅的阴影，心底一片柔软的安宁。
或许，带着这个“拖油瓶”弟弟的晚餐，也没想象中那么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