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川县的凌晨五点，天光未亮，空气里还残留着昨夜烧烤的焦香和露水的湿冷。
乔家野睡得正沉，却被一阵诡异的手机震动吵醒。
不是电话或微信，而是来自他一年未登录的抖音小号——头像还是他穿红唐装跳广场舞的模样——后台流量警报已拉到极限！
他迷糊中解锁手机，数字如洪水般冲入眼帘：粉丝21万+！
昨天这号才23个粉丝，还包括他自己、陆阿春和高青。
他猛地坐起，点开评论区，上千条留言瞬间刷屏：
“乔哥！求归心旗链接！孩子下周期末考，保佑进前三！”
“扫码后梦见月老牵红线，对象像吴彦祖！谢谢乔哥！”
“粤省有偿代扫，事成红包！”
“代扫没用！我已买票，必须亲手扫码许愿！”
他往上翻，很快找到源头：有人扒出他发在地摊群的十秒模糊视频，重新剪辑配乐，加上煽动字幕：“乔哥旧旗已毁，新圣地启动！扫码接缘法！地址：青川夜市中段，春姨花甲粉摊位！”
画面中，“祖传开光·假货保真”的黄布破旗在昏暗光线下飘摇，旁是煤气罐与干辣椒，市井又神秘。
而那个收摊位费用的二维码——内容是他跳广场舞的黑历史——被放大，加了金光特效。
更离谱的是，下方附三张凌晨四点的照片：
三拨人蹲在陆阿春收摊后的墙前疯狂打卡。
一穿西装男子双膝跪地，对着胶带印磕九个响头，再抹烟灰于额头，神情虔诚。
乔家野盯着屏幕冷笑：“老子烧破布放《好运来》，他们竟能看出禅意？”
他点开举报，手指悬在“传播封建迷信”上，却迟迟未按。
这火……太旺、太快、太诡。
他放下手机：既然有人添柴，那就看看，火往谁家燎。
上午七点，陆阿春从二楼窗户翻入，拎着两杯豆浆，脸色比锅底还黑。
“出大事了！”她把豆浆拍桌上，“你那二维码被人做成贴纸，贴满夜市公厕外墙！”
她递过手机：春姨花N粉摊后墙、臭豆腐油锅挡板、女厕所门板……处处贴着粗糙黄纸条，印着二维码，写着“乔哥开光码·扫码得福”，下附小字：“诚心者灵，不信者空”。
乔家野直笑荒诞。
陆阿春却抢过手机，压低声音：“你还笑？东头老李头孙子昨晚发烧39度，药都不退。他妈想起扫过你的码但没拜，今早抱娃补磕三个头——半小时，烧退了！”
他笑容凝固。
“现在全街坊都说，”她一字一顿，“你不是地摊王，是活神仙！”
当谎言开始繁殖，连说谎者也管不住它。
中午十二点，高青现身春姨花甲粉摊前。
戴鸭舌帽，手握改装poS机信号仪，像个孤僻黑客。
“你二维码服务器今早崩三次。”她在乔家野对面坐下，插线调出热力图，“Ip刷爆，70%外地访问，集中江浙粤。峰值每分钟五千次扫码。”
她抬眼，目光如刀：“更绝的是，淘宝已有‘代扫服务’，九块九一次，号称远程传递心愿，月销三千单。”
“你真不做点什么？”
乔家野慢条斯理剔牙：“我去封号？去报警？他们要的不是真相，是要一根稻草。我说它是假的，只会被当成拦路石。”
他吐掉竹签，眼神突锐：“你拍到第一个贴码的人吗？”
高青滑动相册，一张模糊侧脸浮现：“灰夹克男，三十出头，戴口罩，动作熟练。不止一人，还有两个接头的——有组织的。”
两人对视，空气骤静。
他们都懂：这不是失控，是蓄谋捧杀。
有人想借“乔哥”之名，在归心旗倒后收割全网韭菜。
傍晚五点半，夜市开市。
乔家野摊前依旧冷清。
人群远远围观，眼神不再是看摊主，而是看神像，敬畏而疏远。
他在摊车贴新A4纸：“今日售货：仿古玉佛x20，红线手链x30，转运石x50。价格不变，假一赔十。”
接着掏出喇叭循环播放：“本摊只卖工艺品，不包开光，不保灵验！抖音内含大量广场舞视频，内容低俗，审美堪忧，请谨慎模仿，后果自负！”
刺啦声打破寂静，激怒“信徒”。
一黑t恤青年冲来怒吼：“你凭什么否定信仰？我们信你，你当傻子耍？”
人群哗然，有人骂“红了忘本”，有人叹“乔哥变了”。
乔家野关喇叭，静静问：“那你信的，是我这摊，还是你心里那杆秤？”
青年语塞。
这时陆阿春端粉路过，随口道：“我信的，是去年最冷那天，他偷偷给我瘫床娘送两床棉被的事。别的，都是虚的。”
人群安静。指责者面露愧色。
片刻后，一烧烤摊主默默上前，掏五十元拿两串手链，放钱转身就走。
信任，如倔强植物，从烟火气中破土而出。
深夜，出租屋内，高青将“扫码贴纸”位置标在夜市平面图上。
连线红点，竟成残缺八卦图案——中心缺失处，正是乔家野原归心旗摊位！
寒意窜上背脊。她立刻拨通陈劳电话。
老头被吵醒，听完后沉默良久。
“丫头，”他声音沙哑，“那不是涂鸦，是阵法……有人用万人‘名信之力’聚气，借你家小子名头，点真正香火。”
“能阻止吗？”
“不能。人心点了火，神仙吹不灭。但——”
他顿住，如古钟撞响：
“点火的人还在，就能把火种抢回来。”
挂断后，高青奔上天台，风吹衣衫猎猎。
她望着夜市尽头孤寂的空旗杆座，忽然明白：
乔家野为何不撕贴纸、不封账号。
因为他知道，真正的神迹，从来不在旗上，也不在码上。
它只存在于那些明知一切可能是假的，却依然愿意走上前，说一句“我试试”的人眼里。
此刻，火已燎原，群魔乱舞。
但那个最初点火的人，还稳稳地站着。
她抓起相机与地图，转身冲向楼梯。
有些事，必须当面说清楚。
有些火，必须由点火的人，亲手夺回来。
而在城市另一端，那位灰夹克男人正坐在一间无窗的地下室里，面前摆着三台显示器，滚动着实时数据流。
他摘下口罩，嘴角扬起一丝冷笑：“乔家野，你不争神位，我们就替你坐上去。”
与此同时，一条匿名帖悄然登上某神秘论坛首页，标题只有七个字：“青川归心阵解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