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从药庐的破窗灌进来,吹得墙角那堆枯草轻轻晃动。我站在院外树影下,听见屋里的响动停了,知道那个送信的弟子已经把陶罐重新埋好。
阿福蹲在不远处的屋檐上,手里攥着一块烧饼,眼睛盯着后门的方向。他看见我走过来,咽下嘴里的东西,压低声音问:“主人,真让他走了?”
我没有回答,只抬手示意他别出声。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那名弟子从后门出来,左右张望了一眼,快步穿过树林。阿福立刻翻身落地,拍了拍衣服上的灰,换上一副慌张的小厮模样,提着茶壶追了上去。
我在原地等了片刻,转身往居所走去。
叶清绾已经在房里等我。她靠在窗边,玄色大氅披在肩上,发尾泛着淡淡的赤红。听见我推门,她转过头来,眼神清冷。
“你放他走,是为了让阿福动手?”她问。
我点头。“耳听为虚,五长老不会因为一段话就相信旁支勾结血魔宗。我们需要证据。”
她说不出什么,只是轻轻哼了一声,目光落在我左颊那道淡红的疤痕上。
我们没再说别的。
半个时辰后,阿福回来了。他一头撞开门,脸上全是汗,手里还提着那只茶壶。他喘着气说:“成了!那小子走到半路,我假装脚滑,把他撞了个跟头,茶水洒了他一身。他骂了几句就跑了,根本没发现纸条被我换了。”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条,递给我。
我接过打开,一行墨字映入眼底:
**“明日子时,引姬无尘至后山断崖,血屠子亲至。事成后,矿脉三成归尔等。”**
叶清绾站到我身边,看了一眼,冷笑一声:“血屠子亲自来?他倒是看得起我。”
她语气很轻,但我知道她在想什么。三天前,我们在黑市听到一个消息——血屠子的独子被正道宗门囚禁多年,至今未能救出。他这些年疯狂猎杀正道修士,就是为了逼对方交人。
如今他愿意亲自出手对付我,说明他已经急了。
我将密信折好,走到桌边,点燃火盆,扔了进去。纸条刚碰到火焰,瞬间卷曲变黑,化作一片灰烬。
阿福看着火盆,小声问:“就这么烧了?不留着当证据?”
“留着反而麻烦。”我说,“现在这张纸是谁写的?谁送的?没人能证明。如果五长老看到,只会觉得是我们设局陷害旁支。”
他挠了挠头,又问:“那接下来怎么办?总不能真等到明天子时,让他在后山等着我们去送死吧?”
我抬头看向叶清绾。
她已经明白了我的意思。“你是想借刀杀人?”
我点头。“燕九霄最近和墨玄有往来,旁支截了他的信件,准备揭发他。他们既然敢威胁城主,那就让他‘恰好’出现在后山。”
阿福眼睛一亮:“我懂了!我去城主府送点药材,顺便跟守卫闲聊几句,说听说少爷今晚要去后山练功,怕被人打扰……”
“别说太多。”我打断他,“就说一句就够了。燕九霄不是傻子,他知道该怎么做。”
阿福咧嘴笑了:“明白,我就装作不小心说漏嘴。”
他转身要走,又被叶清绾叫住。
“等等。”她从百宝囊里取出一枚银针,递过去,“带着这个。万一有人盘问你,扎一下手指,血会变成药汁的颜色,瞒得过去。”
阿福接过,小心塞进袖口内衬。“还是小姐想得周到。”
门关上后,屋里只剩我和叶清绾。
她走到桌边,拿起火钳拨了拨炭火。“你觉得血屠子真的会来?”
“他会。”我说,“他需要混沌气息炼功,而我身上有。更重要的是,他现在孤立无援,连儿子都救不出来。这种时候,一点希望他都不会放过。”
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如果他来了,我会用血凰火烧他的锁链。那种血炼之物,最怕纯阳之火。”
我看着她。她没看我,只是盯着跳动的火光。
我知道她是在告诉我——她不会退。
我也不会。
这一战,我等了很久。
外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是阿福回来了。他推门进来,脸色有点发白。
“出事了?”我问。
他摇头。“不是我这边。是我回来的路上,看见红袖躲在假山后面,脸色很难看。我问她怎么了,她说……旁支那边又开会了。”
我皱眉。“这么快?”
“他们在吵。”阿福低声说,“有人说不该找血魔宗,怕引狼入室;有人说现在只能赌一把。最后那个主事的长老拍板,说不管成败,必须让姬无尘死在明天之前。”
叶清绾冷笑:“他们以为杀了我,就能掩盖一切?”
“他们不敢动你。”我说,“你在城主面前露过脸,燕九霄把你当医女供着。他们最多对我下手。”
“那你打算怎么办?”她问。
“按计划走。”我说,“让他们以为我能被引出去,让他们以为血屠子能得手。等他们都到了后山,真相自然会浮出来。”
她没再说话,只是走到门口,拉开门缝往外看了一眼。
夜色很深,院子里空无一人。
但她突然眯起眼睛。
“有人在偷听。”
我起身走到她身边。
院墙外一棵老槐树下,一道影子迅速闪开。太快了,看不清是谁。
“是旁支的人。”我说,“他们不放心,派人盯着我。”
阿福紧张地问:“要不要抓他?”
“不用。”我摇头,“让他回去报信。就说我今晚一直在房里,没出门,也没见任何人。”
阿福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您是想让他传假消息?”
“对。”我说,“让他们觉得我毫无防备,让他们放心等明天子时。”
叶清绾回头看了我一眼,嘴角微扬。“你还真是……沉得住气。”
我没回应。
系统在识海中无声运转,伐天本源随着敌意的逼近缓缓增长。每一分压迫,都在为那一天积蓄力量。
我坐回桌边,指尖轻轻敲着桌面。
阿福坐在角落的凳子上,偷偷啃起了烧饼。他一边嚼一边说:“主人,您说燕城主会不会抢在血屠子前面动手啊?”
“不会。”我说,“他要的是局势平衡。他不会主动杀人,但他一定会在关键时刻出现。”
“那要是血屠子太强呢?他可是渡劫期巅峰……”
“他有个弱点。”叶清绾忽然开口,“他怕火。尤其是带血脉之力的火。我的血凰火能伤他元神。”
“不止。”我说,“他每次出手,都会喷出大量血雾。那是他用精血催动功法的迹象。撑不过三招,他就会力竭。”
阿福听得瞪大眼。“你们……早就研究过他?”
我和叶清绾都没说话。
早在一个月前,我们就从黑市的旧卷轴里翻出了血屠子的战斗记录。每一战,他都是靠速杀取胜。一旦拖久,气血反噬,战力暴跌。
这场局,从二长老启动毒阵那天就开始了。
我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远处的后山轮廓。
明天子时,那里会很热闹。
阿福吃完烧饼,拍拍手站起来。“那我再去城主府一趟?就说……少爷今晚睡得早,明天一早就去后山采药?”
“去吧。”我说,“记住,别提血魔宗,也别提密信。就说是我随口交代的。”
他点头,转身出门。
屋里安静下来。
叶清绾站在我身后,声音很轻:“你真的要把燕九霄拉进来?”
“他已经进来了。”我说,“从他和墨玄通信那天起,他就没了退路。要么倒向我,要么被旁支掀翻。”
她没再问。
风吹进门缝,火盆里的炭突然爆了个火星。
我盯着那点光,慢慢握紧了拳。
伐天本源又涨了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