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府管事的打今儿一早就在应付各种神经汉。
没错，重赏之下不一定有勇夫，但一定有神经汉。
十金之赏实在诱人，一上午来应聘的人把赵家侧门的门槛都快踏凹了。所有人都声称自己能力挽狂澜，拉到灶台面前见真章时，连炒鸡蛋都做不利索的大有人在。
“他娘的消遣老子？你们当我很闲？？”管事的吹胡子瞪眼，桌子拍得哐哐响。
所以当有人说又来了几个报名的人时，他的怒火已经累积到了顶点：“炒！这就让他们给我炒！我要辣炒腰花、龙井虾仁、凉拌桂花藕、翡翠白玉羹！”
人还没进来打照面，就被下人一串溜儿引进了厨房。
厨房里弥漫着一股焦糊与生腥交织的怪异气味，先前几位“勇夫”留下的烂摊子尚未收拾干净。
新的六位“应聘者”被引了进来，一字排开，面对着琳琅满目却无从下手的灶台食材，神色各异。
管事的余怒未消，叉着腰，像一尊门神堵在门口，恶声恶气：“就你们几个？我不想和你们浪费时间！辣炒腰花、龙井虾仁、凉拌桂花藕、翡翠白玉羹，四道菜，这就做！做不出来趁早滚蛋，别耽误老子工夫！”
他唾沫星子横飞，说完重重哼了一声，显然没抱任何希望。
这六人组合着实诡异：两位身着玄色暗纹锦袍的高大男子，一位面色阴鸷，眼神锐利得能刮下一层冰，另一位则一看就是练家子，壮实得很；
一位身形俊逸的公子，眉目清冷，自带生人勿近的气场；一位年纪稍轻、气质温润如玉的男子，衣物素净却用料上乘……
这么说吧，管事的觉得，这几个也是神经汉：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废物点心，怎么还敢来凑这热闹？
倒是那个半大孩子，紧张地揪着自己的衣角，眼神却不住往那些锅碗瓢盆上瞟，他看起来还像是晓事儿的。
哦对，还有一个两手包满纱布的圆脸姑娘。
管事给气乐了：“怎么一口气来了这么多，你们到底谁是厨子呀？总不能是这几位大爷吧？”他点了点商纵等人，嗤笑一声，又点了点金小满：“难不成，是这小孩儿？”
“小孩儿是厨子，我也是。”金季欢从容地看着他：“不过嘛，明日的宴席可是百人大宴，多几个帮手总是需要的。”
管事的真是服了这群神经汉，他的眼神在金季欢包着的双手上重重一刮，鼻头里“哼”了一声，拂袖离去。
“都听好了，没时间磨蹭。小满，你负责统筹备料和火候提醒，他们四个，归你指挥。”
金小满猛地一颤，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应道：“好，阿姐，好！”
商纵眉头紧皱，目光扫过金季欢的脸，最终落在那个紧张得同手同脚的孩子身上，鼻腔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冷哼，满是怀疑：“难道我们不是听你指挥吗？”
“我会告诉你们谁该干什么，但我行走不便，无法随时掌控你们的进度和火候；所以，具体节奏，只能听小满的。”
沈寒灯微微颔首表示服从，楚明昭则温和地看向小满，努力传递着“别怕”的鼓励眼神。
“第一步，备菜。”金季欢语速加快，“商纵，你处理一下猪腰。”
商纵一脸嫌弃，他这辈子从没碰过这种滑腻腥臊的物件。可眼下确实不是争辩的时候，他依言拿起沉甸甸的厨刀，那架势不像要切菜，倒像要升堂问斩。
“商大人，”金季欢的声音及时传来，“将腰子一剖为二，中间有白色筋膜，是骚气来源，需把它们片干净。切花刀由小满来切。”
商纵抿紧唇，依言下手。动作僵硬无比，那腰子在他手下仿佛成了不听话的贼，滑不溜手。他下刀极重，与其说在切，不如说在剁，咚咚咚的声响听得人心惊肉跳。
“轻点！”金小满看得心惊胆战，忍不住出声，“商、商大哥！切掉白筋就行，别剁碎了！”
商纵动作一顿，额角青筋微跳，金小满吓得往后一缩。金季欢严肃地提醒道：“切好后用料酒、葱姜汁、少许盐抓匀腌制，再去准备干辣椒段和花椒！”
朱朗马上举手：“需要什么料，你尽管报给我，我给他们传递，不耽误事儿！”
金季欢点头：“可以。小葱抓一把，打结揉烂，拍碎生姜一并泡水，弄完去找管事的要龙井茶叶、桂花蜜。”
朱朗和商纵并排站到一处，笨手笨脚地一齐忙活开了。
“沈姐姐，”金季欢转向沈寒灯，“龙井虾仁这道菜，虾仁需上浆，力道最关键。你把虾剥壳、去头去虾线，虾仁漂洗后沥干，加盐和蛋清抓出粘性，再放淀粉搅匀，手法要轻、要快，顺着一个方向搅和，千万千万不能揉搓！否则会口感尽失。”
剥虾这事儿简单，楚明昭帮着沈寒灯一道，很快就剥好一小盆，可接下来，沈寒灯看着眼前滑嫩透明的虾仁，却有些如临大敌。
以自己的武学素养，手上力道控制倒是很精妙，但用于烹饪却是头一遭。她拿起一碗蛋清，小心翼翼倒入，然后伸手——
“用筷子！”金季欢和小满几乎同时喊出来。
沈寒灯手指僵在半空，默默收回，换了一双竹筷。她动作生涩却极其专注，严格按照“轻、快、顺一个方向”的要求搅拌，那认真劲头，仿佛在演练一套精妙剑法。楚明昭在一旁看得一个劲儿偷笑。
“楚公子，别笑了，还有你！”金季欢嗔道：“你来洗藕节，用刮刀刮掉外皮，轻些，别伤了手！小满你指导他一下。”
“是，金大师傅。”楚明昭温声应道，立刻动手。他性子温和，做事细致，虽然也是第一次理庖厨，但动作比商纵从容多了，只是偶尔会犹豫地看向金季欢，确认动作是否正确。
“别看我，看金小满。小满，所有人的放料比例和手法，都交给你来掌控！看紧了！”
金小满有些兴奋，也有些紧张。此时此刻，他做的事，和以往姐姐在后厨做的已经别无二致——从亲自动手，转到指点、督导。
半大的小少年，指挥这样一群权贵、官员、高手，他激动得手心出汗，眼神晶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