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林轩从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剧痛中挣扎着恢复一丝意识时,首先感受到的,是周身浸泡在一种温润而充满生机的灵液之中。精纯平和的药力正透过他千疮百孔的肌肤和经脉,缓缓滋养着他近乎崩溃的肉身与道基,缓解着那撕心裂肺的痛楚。
他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雕刻着流云纹路的穹顶,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属于青岚宗丹霞峰特有的“百草回春香”的气息。
这里……是青岚宗,丹霞峰的疗伤静室。
他回来了。
紧绷的心神在这一刻终于松懈下来,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般的疲惫与虚弱。他尝试内视,体内情况依旧糟糕透顶。经脉如同被暴力犁过,布满裂痕,多处断裂;混沌幽冥道基光芒黯淡,那灰黑色的灵力细若游丝;背后的骨骼虽然被接续,但依旧传来阵阵刺痛;最严重的是神魂的损耗,过度施展“斡旋造化”以及最后引动因果劫力,几乎抽干了他的神魂本源。
若非那无名残片最后时刻散发的清辉护住了核心,以及此刻这显然品阶极高的灵液滋养,他恐怕已经道基破碎,沦为废人,甚至直接陨落。
“你醒了。”一个温和而带着些许复杂情绪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林轩微微偏头,看到丹霞峰主,那位气质雍容的美妇,正站在玉池边,手中捏着一枚银针,显然刚刚为他行针完毕。她看着林轩,眼神中有关切,有欣慰,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凝重。
“峰主……”林轩声音沙哑干涩,想要起身行礼,却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按住。
“不必多礼,你伤势极重,需静养。”丹霞峰主轻轻摇头,叹了口气,“你能活着回来,已是万幸。外面……因为你,可是掀起了滔天巨浪。”
林轩沉默。他自然明白,自己如今的身份和力量,对青岚宗而言意味着什么。
“宗主和各位峰主正在大殿议事……关于你的事。”丹霞峰主斟酌着语句,“你斩杀幽冥教元婴长老,破阵归宗,于宗门有功。但你身怀幽冥之力,亦是事实。宗门之内,如今争议极大。”
她看着林轩那双恢复了些许神采,却依旧深邃得令人看不透的灰黑色眼眸,语气带着一丝告诫:“林轩,你需有所准备。待你伤势稍缓,宗主必定召见。届时,你如何解释你的力量,将决定宗门对你的最终态度。”
林轩缓缓闭上眼睛,感受着灵液中丝丝缕缕渗入体内的生机,心中已然明了。
宗门救他,是情分,是出于对门下弟子的维护,也可能有对抗幽冥教的需求。但绝不会轻易接受一个身怀诡异幽冥之力、且与幽冥教结下死仇的弟子。他需要给出一个能让宗门信服,至少是能够接受的“说法”。
“多谢峰主告知,弟子明白。”林轩的声音平静,听不出太多情绪。
丹霞峰主看着他平静的脸庞,心中暗叹。此子经历此番磨难,心性似乎变得更加深沉难测了。她不再多言,仔细检查了一下林轩的状况,又留下几瓶丹药,便悄然离去。
静室内,只剩下林轩一人,浸泡在氤氲的灵气中。
他并没有立刻思考如何应对宗门的质询,而是将心神沉入体内,开始全力运转《混沌造化诀》与《玄冥真解》的疗伤法门,配合灵液药力,修复着受损的根基。
无论外界风波如何,恢复实力,才是根本。
就在林轩于丹霞峰静室中潜心疗伤之时,青岚宗主峰大殿内的气氛,却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压抑而紧绷。
云鹤真人坐于上首,面色平静,但指尖偶尔敲击扶手的动作,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下方,各峰峰主、实权长老赫然在列,甚至还有一些常年闭关的太上长老也被惊动,以神念化身参与此次议事。
议题只有一个:如何处置林轩。
“宗主!林轩此子,为宗门浴血奋战,斩杀强敌,突破重围而归,此乃大功!我等岂能因外力污蔑与自身力量属性而寒了功臣之心?”烈阳峰主声若洪钟,率先表态,力主重赏并庇护林轩。
“烈阳师兄此言差矣!”天机峰主立刻反驳,“功是功,过是过!他身怀精纯幽冥之力是不争的事实,此等力量源自幽冥,与魔何异?若我宗公然庇护此等弟子,岂非自绝于正道?届时,我等如何面对天下悠悠之口?如何应对幽冥教接下来的疯狂报复?”
“难道就要因为惧怕报复和流言,将自家弟子推出去任人宰割?”丹霞峰主冷声开口,“林轩之力虽源自幽冥,但他心向宗门,屡次破坏幽冥教阴谋,更是从幽冥总坛杀出,此等心志,岂是魔头所能有?”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一位面容古板、气息苍老的太上长老神念化身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此子力量诡异,成长速度骇人听闻,恐非人族之福。依老夫之见,当废其修为,囚于后山,以绝后患!”
“太上长老此言太过!”云鹤真人终于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林轩乃我亲传弟子,其心性如何,我自有判断。力量无分正邪,关键在于执掌力量之人。他若心存恶念,又何必拼死归宗?”
“宗主是要一意孤行,置宗门千年基业于不顾吗?”那古板太上长老的神念化身散发出凛冽的气息。
大殿内顿时争论再起,比之前更加激烈。支持庇护林轩的,担忧宗门声誉与未来的,主张严惩以绝后患的,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大殿穹顶掀翻。
云鹤真人看着下方争执不休的众人,眉头微蹙。他知道,林轩的问题,已经不仅仅是个人问题,而是牵扯到了宗门未来的道路选择,以及应对幽冥教挑战的战略。
就在争论陷入僵局之时,一名执事弟子匆匆入内,神色紧张地禀报:
“宗主,各位峰主、长老!山门外,以天剑宗、御兽宗为首,共计七大正道宗门联名遣使,要求我宗就‘包庇幽冥魔头林轩’一事,给出交代!他们……他们已在山门外摆下‘七宗问心阵’,扬言若我宗不给个说法,便要……强闯山门,亲自‘清理门户’!”
消息传来,整个大殿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无比难看。
外部的压力,终于以最直接、最激烈的方式,降临了。
云鹤真人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众人,最终定格在殿外的方向,声音低沉而坚定:
“开启山门,迎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