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八点。
江林才从一场混乱而疲惫的睡梦中缓缓睁开眼。
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只剩下一点淡淡的馨香和被褥的褶皱,显示张静雅已经起床去上班了。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有些刺眼。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昨晚的一切像沉重的潮水般涌回脑海——小德的逃亡、陈海东的挑衅、还有那看似无解的双重压力。
他掀开被子,简单套上衣服,走进卫生间用冷水狠狠冲了把脸。
冰冷的水刺激着皮肤,暂时驱散了残留的睡意,但眼底的血丝和眉宇间的凝重却无法洗去。
刚用毛巾擦干脸,放在卧室床头柜上的手机就突兀地响了起来,铃声在安静的早晨显得格外刺耳。
江林快步走回卧室,拿起手机,屏幕上跳动着的名字让他眼神一凝——温平。
他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将手机放到耳边,声音尽量保持平稳:“喂,温叔。”
电话那头传来温平那特有的、带着点慢条斯理却总能透出深意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听说……你小子昨天够硬气,直接跟陈海东摆明车马,下战书了?”
江林走到窗边,从烟盒里抖出一支烟叼在嘴上,啪嗒一声点燃,深吸了一口,才对着话筒苦笑一下:“温叔,您消息真灵通。事已至此,躲是躲不掉了,人家踹到我脸上,总不能把另一边脸也凑过去。这一仗,总要打的。”
“呵呵呵……”温平在电话那头笑了起来,不是嘲讽,反而带着点欣赏的意味,“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不过,光有冲劲可不够。”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稍微正式了一些:“告诉你个消息——明天,最迟后天,上京派的专项检查组,会秘密抵达沈市。重点,就是清查政法系统内部的一些……积弊。”
江林夹着烟的手指猛地顿住,瞳孔微微收缩。
上京检查组?在这个节骨眼上?
他大脑飞速运转,几乎是瞬间就抓住了温平话里最关键的点——政法系统!黄远宗他爹黄伟,正是在这个系统里手握重权,也是黄远宗最大的保护伞之一!
“温叔,您是说……”江林的声音下意识地压低了,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激动和试探,“可以趁着这股东风……搞掉黄伟?”
“哈哈,我没看错人,一点就通。”
温平的笑声显得很愉悦,“黄伟屁股底下可不干净,检查组这次下来,雷霆万钧,正缺几个典型来立威。你说,要是这个时候,有些关于他的‘材料’能恰到好处地递上去……是不是感觉,你前面的路,能平坦不少?”
岂止是平坦不少!简直是搬开了最大的一块拦路石!一旦黄伟倒台,黄远宗就等于被斩断了一条最粗壮的臂膀,失去了官面上最大的倚仗!到时候,对付起他来,阻力将会小得多!
这消息,无异于黑暗跋涉中突然看到的一盏明灯,绝境之中从天而降的绳索!
江林的心脏因为兴奋而剧烈跳动起来,他用力吸了口烟,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谢谢您,温叔!真的……太感谢了!您这条消息来得太及时了,要不然,我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走了!”
这份感谢是发自内心的。
温平这条线,是他苦心经营许久才维系住的,关键时刻,总能给他带来意想不到的转机。
“行了,客套话就不用说了。”
温平的语气恢复如常,“消息我给你了,具体怎么做,做到什么程度,你自己把握。记住,风大,小心点,别把自己折进去。”
“我明白,温叔,您放心。”江林郑重应道。
“嗯,那就这样。”温平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通话结束,手机里只剩下忙音。
江林却依旧保持着接电话的姿势,站在窗前,指尖的香烟缓缓燃烧,烟雾缭绕。
半晌,他猛地抬手,一把拉开了厚重的窗帘!
刺眼的阳光瞬间涌入,将整个房间照得透亮,也将他脸上残留的阴霾和疲惫一扫而空。
他推开窗户,清晨微凉的风立刻灌了进来,吹动着他的头发和衣角。
他望着窗外车水马龙、看似平静的沈市,将剩下的烟蒂狠狠吸了一口,直到滤嘴发烫,才缓缓吐出浓郁的烟雾。
他眯起眼睛,看着那烟雾被风吹散,消失在阳光里,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而锐利的弧度。
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声呢喃,仿佛是对这座城市,也是对那个盘踞其上的敌人,发出的最终宣告:
“天要亡你……黄远宗。”
时机,终于来了。
电话挂断的忙音还在耳边残留,江林指尖的烟灰簌簌落下。
他没有任何停顿,立刻又翻出大德的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接通得很快,那边传来大德有些粗重的呼吸声,背景里还有某种规律的、令人牙酸的“噌噌”声,像是金属在粗糙表面摩擦。
“怎么了,林子?”大德的声音传来,带着询问。
江林没有废话,直接下达指令,声音沉静却透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最近都警醒点,别落单。通知一下手底下信得过的兄弟,要有大动作了。”
电话那头的摩擦声停顿了一下,随即响起大德干脆的回应:“我知道了。”
通话结束。
……
与此同时,在市郊一个偏僻仓库的角落里。
大德将手机扔到旁边的破木桌上,发出“哐当”一声响。
他重新弯下腰,蒲扇般的大手握紧了一杆长约一米的铁质扎枪。
枪身冰冷,枪头被磨得泛着森白的寒光。
他弓着腰,手臂肌肉贲张,正一下下有力地在那块厚重的磨刀石上打磨着枪头的利刃。
“噌……噌……噌……”
富有节奏的刺耳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带着一种原始而暴戾的气息。
每磨一下,那枪尖的锋芒似乎就更盛一分,仿佛渴望着饮血。
一旁坐在废旧轮胎上的姜勇,正低头用布擦拭着一把砍刀的刀身。
听到大德简短的通话和那骤然加重的磨枪声,他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疑惑和年轻人特有的躁动:“怎么了,哥?林哥有啥吩咐?”
大德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甚至没有抬头看姜勇一眼,只是从喉咙里低沉地嗯了一声,过了几秒,才补充了一句,言简意赅,却带着浓重的肃杀意味:
“最近跟我走一起,别落单。”
姜勇擦拭砍刀的动作顿住了。
他看着大德那专注而凶狠的磨枪姿态,感受着空气里弥漫开来的紧绷感,立刻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没有再多问一句,只是重重点了点头,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手下擦拭砍刀的动作更加用力、更加仔细。
“噌……噌……噌……”
磨枪的声音继续在仓库里回荡,像是战鼓被敲响,预示着风暴来临前,最后的、令人窒息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