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足以让一些表面的伤口愈合，却无法抚平深藏的创伤。
江林在医院的特需病房里“休养”了半个月。
说是休养，其实更像是一种被迫的沉寂。
身上的枪伤在最好的医疗条件下恢复得很快，虽然左肩和左腿偶尔还会隐隐作痛，但至少行动已无大碍。
只是他整个人瘦了一圈，脸颊微微凹陷下去，眼神比以前更加深沉，也更加冰冷。
仿佛这半个月抽掉的烟比说的话还多，所有的情绪都压在了心底。
出院这天，天气阴沉的，没什么阳光。
陈野和徐祥坤早早开车来到了医院，办理好手续，然后小心翼翼地扶着江林慢慢走出住院部大楼。
再次呼吸到医院外的空气，江林微微眯了下眼睛，感受着微凉的秋风，却没有多少重获自由的感觉，反而觉得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他坐进那辆熟悉的现代轿车后座，陈野坐进驾驶位，徐祥坤坐在副驾。
车子缓缓驶离医院，汇入街道的车流之中。
车内气氛有些沉闷。
陈野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闭目养神的江林，清了清嗓子，开始汇报这半个月来外面发生的重要事情。
“林子，”
陈野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陈海东死了之后，他留下的摊子彻底乱了。金尊集团那边好几个项目停了，欠了一屁股债，内部争权夺利打得不可开交。金尊会所一直被查封着，但盯着那块肥肉的人可不少。”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谨慎而试探：
“我的意思是……咱们是不是可以，趁机把它拿下来？那地段，那招牌，都是现成的。要是能盘过来，对咱们天晟以后的发展，绝对是如虎添翼。”
江林依旧闭着眼，但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
几秒后，他缓缓睁开眼，目光里没有任何犹豫，只有一种冰冷的决断：
“可以。是个机会，那就拿下来吧。”
陈野得到肯定，脸上刚露出一丝喜色，随即又染上愁容：
“但是……林子，有个问题。咱们账上的钱不多了。之前打点温平那边，又给兄弟们发了安家费，加上酒店项目还在持续投入，现金流很紧张。金尊那边就算现在价格被打压，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咱们短时间内恐怕吃不下。”
江林似乎早就料到这一点。
他默默地从口袋里掏出烟盒，自己叼上一根，又递给前面的陈野一根。
陈野连忙接过。
“啪嗒！”
火苗窜起，点燃了香烟。
江林深吸了一口，让烟雾在肺里转了一圈才缓缓吐出，声音平静：
“钱的事，我来想办法。我回头跟温叔再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通过他的关系，找银行或者私人先拆借一笔过桥资金。咱们先把金尊会所和能接手的优质资产拿下来，抵押出去，或者等盈利了，很快就能把钱还上。”
他顿了顿，补充道，“利息方面，我们可以给高一点，让出借人放心。”
陈野一听，眼睛亮了：“这个办法好！还是林子你有办法！只要能先拿下，后续盘活了，钱不是问题！”
徐祥坤也在副驾上点头表示赞同。
正事谈完，车内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江林的目光投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手指间的香烟静静燃烧。
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转回头，看向陈野，眼神变得锐利而急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陈野，”
他的声音压低了些，“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吗？”
陈野的身体瞬间僵硬了一下，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他当然知道江林问的是什么。他不敢看后视镜里江林的眼睛。
只是沉重地摇了摇头，声音干涩：“……没有。小德那边把所有能用的渠道都撒出去了，黑市、道上的关系、甚至邻省都托人打听了。文胖子和他可能去的地方都摸了一遍，但是……就像石沉大海，一点踪迹都没有。”
“啪！”
江林猛地一拍座椅扶手，情绪瞬间变得激动和不耐烦，声音也拔高了几分。
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焦躁：“陈野！我让你们找个人！就这么费劲吗？！啊？！沈市就这么大！他能钻到地底下去吗？！”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眼睛因为激动而有些发红：
“小雅！她还怀着我的孩子！出事到现在，已经半个多月了！整整半个多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面对江林的斥责，陈野紧紧咬着牙，一声没敢吭，脸上写满了愧疚和无奈。
他知道江林心里的苦和急，他自己又何尝不是日夜煎熬。
徐祥坤在一旁也是大气不敢出。
发了一通火，江林看着陈野那副样子，也知道自己这话说得重了。
他颓然地靠回座椅背，剧烈地喘了几口气，努力平复着翻涌的情绪。
他狠狠吸了几口烟，直到烟头烧尽烫到了手指，才猛地将其扔出窗外。
他知道，不是兄弟们不尽心。
而是文胖子那个老油条，如果成心要躲起来，再加上可能有他们不知道的隐秘渠道或靠山，确实极难寻找。
这就像大海捞针，需要时间和运气。
他又默默地点燃了一根烟，车内烟雾缭绕，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他就这样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直到车子缓缓停在了天晟夜总会的门口。
霓虹招牌依旧闪烁，但江林看着这熟悉的景象，心中却再无往日的感觉，只有一片沉重的冰冷和迫在眉睫的压力。
找回小雅，接手金尊，应对浙省可能出现的变故，救出秃子……无数件事情压在他的心头。
他掐灭烟头，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