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时的休整时间转瞬即逝。
对于伤痕累累、灵性枯竭的三人而言,这点时间甚至连缓解疲劳都勉强,更遑论彻底恢复。
但协会的威胁如同悬顶之剑,他们必须拖着疲惫的身躯再次上路。
山林间的晨雾尚未完全散去,湿冷的空气吸入肺中,带着刺骨的寒意。
每走一步,伤口都在隐隐作痛,尤其是陈渡,肋下的伤和强行突破岩牢造成的内腑震荡让他脸色始终有些苍白。
张九斤一边龇牙咧嘴地揉着酸痛的肩膀,一边警惕地四处张望,嘴里不停嘀咕着:
“这鬼地方……连个鸟叫都没有,静得吓人……协会那帮孙子不会在前面设埋伏吧?”
柳七沉默地跟在后面,后背的伤口让她无法完全挺直腰板,但她的感知却如同无形的蛛网般散布出去。
仅存的几只侦查蛊虫被她小心翼翼地释放到最远距离,如同团队的耳目。
她的脸色依旧很差,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冷静和锐利。
陈渡走在最前面,他的状态最为糟糕,灵海几乎干涸,经脉如同被砂纸打磨过般灼痛。
但他却强迫自己将大部分心神沉入体内,一边艰难地引导着微乎其微的灵性流转疗伤。
一边反复“咀嚼”着最近几场恶战,尤其是鸳鸯驿和刚才山洞前的战斗。
高强度的规则对抗、生死一线的极限压力、以及最后时刻对【傩戏面具】和自身能力的新理解……
这一切如同巨大的锻锤,反复敲打着他那源自神秘傩眼的力量。
疼痛和疲惫是真实的,但收获,同样巨大。
他缓缓闭上右眼,仅凭左眼傩瞳视物。
世界在他眼中呈现出与常人截然不同的景象。
草木山石不再仅仅是实体,更散发着微弱而独特的能量光晕——那是地脉生机与岁月沉淀的交织。
空气中不再空无一物,而是漂浮着无数细微的能量粒子,如同浮尘,随着山风缓缓流动。
而更深处,他仿佛能“看”到一些更加本质的“线条”。
那是……能量流动的轨迹!
之前,他只能模糊地感知能量场的强弱和性质。
而现在,在经历了鸳鸯驿那复杂规则能量场的洗礼后,他对能量的感知变得更加精细和深入!
他能看到张九斤身上那点微末的灵性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
能看到柳七体内蛊虫残留的微弱能量如同星点般闪烁,以及她后背伤口处那纠缠的,属于敌人的异种能量正在被她的蛊术和药力一点点中和、驱散;
甚至能隐约看到自己体内那近乎枯竭的灵性如同涓涓细流,甚至只能算水滴,艰难地修复着受损的经脉。
这种“视觉”并非毫无代价,每一次维持,都会加剧左眼的灼痛感和精神的疲惫。
但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飞跃!
更清晰地洞察能量流动,意味着在战斗中能更快地找到对手的弱点、术法的节点,甚至提前预判某些能量攻击的轨迹。
不仅如此,他回想起在鸳鸯驿最后直面那最初新娘的怨念冲击,以及刚才战斗中硬抗各种精神干扰和煞气侵蚀时的感受。
傩瞳似乎对精神层面的污染和攻击产生了更强的抗性。
那种直接冲击灵魂的冰冷和混乱,虽然依旧难以承受,但不再像以前那样轻易就能让他心神失守。
左眼深处仿佛多了一层无形的过滤网,能将最有害的那部分负面精神能量在一定程度上隔绝或稀释。
这种抗性的提升,在应对诡异规则和怨灵邪祟时,价值无可估量。
而最大的收获,还是来自于对“规则”的初步理解和【傩戏面具】的新运用带来的反馈。
他尝试着再次极其微弱地催动面具,不是模仿具体目标,而是回忆着在鸳鸯驿试图影响规则表象时的那种感觉。
一种试图“融入”、“理解”甚至微弱“引导”规则氛围的状态。
同时,傩瞳全力运转,捕捉着周围环境最细微的能量变化。
刹那间,他左眼的灼痛感达到一个峰值,视野中的能量流线变得有些混乱模糊。
但就在这模糊之中,他仿佛捕捉到了极其短暂的一帧“未来”景象。
前方不远处,一根看似普通的垂落藤蔓,其内部蕴含的微弱木属性能量似乎即将以一种异常的方式波动一下。
这种预感极其模糊,短暂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更像是灵光一闪的错觉。
然而,就在下一秒!
那根藤蔓仿佛被无形的风吹动,极其不自然地轻轻摇晃了一下。
幅度很小,若非他一直盯着,根本不会察觉。
陈渡的心脏猛地一跳!
预判?
虽然只是极短时间、极其微小的规则性变化,可能只是此地自然能量场的一次微小起伏,但这意义非凡。
傩瞳的能力,在连续的高压淬炼下,竟然触摸到了短暂预判规则变化的边缘。
虽然目前看来,只能预判到这种微不足道、几乎无用的变化,而且消耗巨大,难以掌控。
但这无疑指明了一个可怕的发展方向。
若是将来能力继续提升,是否能够预判更重要的规则节点?
甚至预判敌人的招式、陷阱的触发?
当然,这一切都还只是雏形,是微弱的光火。
想要真正运用到实战中,还有漫长的路要走。
并且极度依赖灵性的支撑,以他目前的状态,根本无法长时间维持这种深度感知和预判。
但成长的方向,已经清晰可见。
“停。”陈渡忽然抬起手,低声示警。
他强忍着左眼的剧痛和眩晕,傩瞳死死盯着前方一片看似毫无异常的灌木丛。
“怎么了?”张九斤立刻紧张地蹲下,四处张望。
柳七也停下脚步,感知蔓延过去,却微微蹙眉:“没有活物气息,能量场也很平稳。”
陈渡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起一根手指,指尖凝聚起一丝微弱到极致的电弧。
这是他目前唯一能调动的一点雷法残余。
他屈指一弹。
啪!
细微的电弧击中灌木丛前方一块半埋在地里的黑色石头。
就在电弧击中的瞬间,那黑色石头周围的地面,极其隐蔽地闪过了一圈几乎看不见的符文光芒,随即隐没。
“陷阱。”陈渡吐出两个字,脸色更加苍白了几分,额角渗出冷汗。
刚才那一瞬间的预判,几乎抽空了他恢复的那一点点灵性。
张九斤倒吸一口凉气,小心翼翼地上前查看,很快就在那块石头附近发现了几根极其纤细的,几乎透明的能量丝线。
连接着一个隐藏的、足以炸断人腿的小型符爆陷阱!
“操!协会那帮王八蛋!真阴险!”张九斤后怕不已,连忙小心地将陷阱拆除。
柳七看向陈渡的目光中,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异。
她刚才的蛊虫感知完全没有发现这个陷阱的能量波动被巧妙地隐藏了。
陈渡闭上左眼,揉了揉剧烈刺痛的太阳穴,声音疲惫却带着一丝笃定:
“我的眼睛……好像能看到更多东西了。但消耗很大。”
他没有详细解释傩瞳的新能力,有些底牌,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柳七点了点头,没有多问,只是递过来一小片能稍微缓解精神疲劳的草叶:“省着点用。”
张九斤拆完陷阱,心有余悸地跑回来:“还是渡哥你厉害!这都能发现!不然咱仨起码得折条腿!”
陈渡深吸一口气,将草叶含在口中,一股清凉之意稍稍缓解了脑海的刺痛。
实力在生死间悄然增长,但前路依旧漫长。
他看了一眼远方连绵的山峦。
长安,还在很远的地方。
而协会的网,恐怕已经张得更开了。
拾骨团的旅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