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渡猛地抬头!
只见停尸间天花板的通风管道盖板“哐当”一声被掀开,一道纤细灵活的身影如同狸猫般轻盈落下,稳稳地落在陈渡和黄三爷之间。
正是苗疆蛊女柳七。
她依旧穿着五彩的苗衣,腕间银铃叮当作响,脸上带着天真又残忍的笑意,指尖萦绕着一缕缕淡绿色的,散发着甜腻腥气的毒雾。
“陈渡小哥,”柳七笑吟吟地看着陈渡,仿佛刚才的血腥搏杀只是一场闹剧。
“黄三这废物点心看来是靠不住了。怎么样,跟姐姐合作一把?一起拆了这破宴席,找到尸王真身,姐姐帮你解了身上的‘囍’字咒,还帮你救回你那小相好的,如何?”
她口中的“小相好”,显然指的是被尸王盯上的陈渡自己。
她的提议充满诱惑,眼神也显得真诚。
但就在她说话间,身体微微侧转的刹那,陈渡傩瞳深处幽蓝光芒一闪。
柳七腰间悬挂的那枚小巧精致的银铃,在昏暗的光线下,其表面雕刻的繁复花纹——那扭曲缠绕的藤蔓和狰狞的兽首图案。
竟与之前电梯镜中看到的尸王腰间那枚银铃,分毫不差。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攫住了陈渡的心脏。
背叛?内应?还是更深的陷阱?
“合作?”陈渡的声音冷得像冰,身体紧绷,戒备提升到极致。
“可以。先把你的诚意拿出来看看。你的本命金蚕蛊呢?尸王不是拿它当阵眼了吗?”
柳七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随即又绽开更灿烂的笑容,带着一丝嗔怪:“哎呀,小哥你疑心真重。我的小宝贝当然……”
她的话音未落。
陈渡眼中寒光暴射。
他左手一直紧握着的那把锋利的手术刀,毫无征兆地脱手甩出。
刀锋撕裂空气,化作一道冰冷的银线,目标并非柳七的要害,而是她那只缠绕着淡绿色毒雾的右臂衣袖。
“嗤啦!”
布料撕裂的声音清脆响起。
柳七反应极快,身体诡异地向后一折,躲开了致命部位,但右臂的衣袖却被手术刀精准地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
衣袖滑落,露出了柳七白皙的小臂。
然而,那手臂上盘绕的,并非陈渡想象中的空荡,或者被夺走本命蛊的虚弱印记。
一条通体鎏金、如同最上等黄金雕琢而成的蚕虫,正死死地缠绕在她的小臂之上。
蚕虫的头部镶嵌着两颗细小的、如同红宝石般的复眼,闪烁着冰冷邪恶的光泽。
无数根比发丝还细的、近乎透明的金色丝线从蚕虫身体各处延伸出来,深深扎入柳七的皮肉之中,与她血脉相连。
这哪里是被夺走?
分明是她的本命金蚕蛊,正处于一种极其活跃、甚至可以说是被强化的状态!
“金蚕蛊…就在你身上!”陈渡的指控如同惊雷。
“哼!找死!”柳七脸上的天真甜美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被戳穿后的恼羞成怒和狰狞杀意。
她猛地一抖手臂,那条鎏金的金蚕蛊昂起头,发出一声尖锐到几乎刺破耳膜的嘶鸣。
“嘶——!!!”
这嘶鸣仿佛一个引爆的信号。
整个停尸间,剩下的七根尸桩,连同中心那根巨大的图腾柱,在嘶鸣响起的瞬间,如同被通了高压电般,开始疯狂地、剧烈地震动。
刻在木桩上的蝌蚪符咒亮起猩红的光芒。
托盘里的“祭品”器官随之疯狂跳动、抽搐。
那连接地底庞大存在的暗红血管状触须瞬间变得粗壮、鼓胀,如同吸饱了鲜血。
一股令人窒息的恐怖威压如同实质的海啸般从地底汹涌而出,瞬间席卷了整个空间。
柳七眼中杀机毕露,缠绕着金蚕蛊的手臂抬起,指尖的绿色毒雾瞬间变得浓郁如墨,眼看就要向陈渡挥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陈渡掌心的“囍”字烙印如同被浇上了滚油,爆发出灼穿灵魂的剧痛。
这股剧痛如同引信,瞬间点燃了他左眼空洞深处那股沉寂已久的、源自傩戏之瞳的洪荒之力。
“嗡——!!!”
一道前所未有的、凝练到如同实质的幽蓝色光束,猛地从陈渡那空洞的左眼眶中爆发出来。
光束并不粗大,却带着一种洞穿虚妄、直抵本质的恐怖威能。
在这道蓝光的照射下,整个血腥宴席的幻象如同劣质的幕布般被瞬间撕裂、剥落。
覆盖着人皮的圆桌褪去伪装,露出了下面冰冷的水磨石地面。
那些蠕动的血管状触须变得清晰可见,它们在地底深处汇聚的核心,正是一颗庞大、漆黑、不断搏动的心脏。
而中心那根最大的尸桩,正是刺入这颗心脏的巨大导管。
柳七身上那密密麻麻连接着金蚕蛊的金色丝线,与地底心脏延伸出的黑色丝线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巨大的能量网络。
甚至黄三爷萎顿的身体上,也缠绕着几根黯淡的黑色丝线,正试图将他残存的力量拖入地底。
整个宴席,就是一个由尸王心脏驱动的、汲取所有代理人力量的巨大分身网络。
“破!!!”
陈渡发出一声源自灵魂深处的怒吼。
他强忍着傩瞳力量爆发带来的、几乎要撕裂头颅的剧痛,右手猛地抓起掉落在脚边的手术刀。
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捅进了离他最近的一根,属于某个不知名代理人的尸桩之中!
“吱嘎——!!!”
一声尖锐刺耳、如同生锈的金属齿轮被强行扭转、撕裂的摩擦声,猛地响彻整个停尸间。
这声音仿佛直接作用于灵魂,让所有听到的人都头痛欲裂。
被手术刀插入的尸桩剧烈颤抖,猩红的符咒光芒疯狂闪烁,如同垂死的挣扎。
以此为起点,整个由暗红血管触须构成的邪恶网络,如同被投入石子的蛛网,剧烈的波动瞬间蔓延开来。
“啊——!”
“不——!”
黄三爷和柳七同时发出惊恐的尖叫。
他们脚下的地面仿佛瞬间变成了粘稠的泥沼。
无数条由阴影和黑气构成的触手猛地从地底窜出,如同捕食的巨蟒,死死缠住他们的身体,疯狂地将他们拖向地底。
柳七腕间的银铃疯狂摇动,金蚕蛊发出愤怒的嘶鸣,却无法阻止她被迅速拉入那蠕动的黑暗之中。
黄三爷更是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瞬间就被吞噬。
震动平息,地面恢复了冰冷坚硬的水磨石,仿佛刚才的吞噬只是幻觉。
但黄三爷和柳七,连同他们守护的尸桩,已经彻底消失无踪。
陈渡单膝跪地,右手撑着插在尸桩上的手术刀,大口喘息。
左眼空洞中爆发的蓝光缓缓收敛,只留下深入骨髓的剧痛和灼热。
他抬起左手,掌心那个血红的“囍”字烙印,此刻正如同破裂的伤口,不断渗出粘稠的、散发着阴冷气息的黑血,滴落在地面上。
“啧,动静闹得可真不小。”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几分戏谑,从停尸间入口的阴影里传来。
张九斤慢悠悠地踱步出来,手里把玩着一个古旧的青铜罗盘。
罗盘的指针如同疯了一般,疯狂地旋转着,最终死死地指向地下深处。
“小子,干得漂亮,省得老头子我动手清理门户了。”
张九斤走到陈渡身边,浑浊的老眼瞥了一眼他流血的手掌和空洞的左眼,罗盘稳稳地指向脚下。
“瞧见没?指针定坤位,直指地脉阴煞之眼。那老僵尸的真身,就在这破殡仪馆的地下三层!这宴席,不过是它隔着棺材板伸出来的爪子罢了。”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仿佛在陈述一个早已确定的事实。
然而,就在陈渡喘息着抬头,想要询问地下三层入口的刹那,他的目光无意间对上了张九斤低垂下来的眼睛。
傩瞳的力量尚未完全消退,幽蓝的余光在陈渡的视野边缘闪烁。
在那一闪而逝的幽蓝视野中,张九斤那双原本浑浊却透着市侩精明的老眼里,此刻竟布满了密密麻麻、如同活物般蠕动的暗红色蝌蚪状咒文。
那咒文的形态、散发的气息,与之前钉在红衣女尸天灵盖上的棺材钉咒文,如出一辙。
陈渡的心脏猛地一沉!
就在这时!
“嗡——!!!”
口袋里的手机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如同防空警报般的尖锐蜂鸣。
刺目的血光瞬间照亮了陈渡惨白的脸和张九斤面无表情的侧脸。
手机屏幕被强制占据,巨大的、如同用鲜血书写的全服公告疯狂闪烁:
【全服紧急通告!】
【A级代理人:‘湘西尸王’已突破最终封印!】
【最终决战区域:‘胤城殡仪馆’已锁定!】
【所有存活代理人,立即进入战备状态!】
【目标:生存,或…成为新神!】
冰冷的文字带着毁灭性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陈渡心头。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陈渡的傩瞳再次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溶解。
冰冷的停尸间墙壁如同融化的蜡像般剥落,显露出其后无穷无尽的黑暗。
在那黑暗中,无数个穿着素色旧式旗袍的、没有五官的女人,如同从墙壁中生长出来般,一个接一个地浮现。
她们的身形窈窕,姿态却僵硬如同提线木偶。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每一个旗袍女人的脖颈上,都紧紧缠绕着一圈暗红色的、浸透尸血的缝尸线。
那线的另一端,消失在她们身后的无边黑暗里,与之前红衣女尸双手的缝合线,一模一样。
她们静静地、无声地“站”在扭曲的虚空中,无数张空白的面孔,齐刷刷地“望”向陈渡。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瞬间冻结了陈渡的血液。
“该…去见你的新娘了。”
一个冰冷、僵硬、带着浓重湘西土腔的声音,如同贴着陈渡的耳廓响起。
陈渡猛地回神。
只见站在他身边的张九斤,不知何时已经转过了身。
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只有眼白里蠕动的蝌蚪咒文散发着不祥的红光。
一只如同枯枝般干瘦、却蕴含着恐怖力量的手,如同铁钳般,死死地、毫无征兆地掐住了陈渡的脖子。
“嗬…”陈渡的呼吸瞬间被扼断,脸涨得通红,双手本能地去掰那只铁钳般的手,却纹丝不动。
在傩瞳那残留的幽蓝视野中,陈渡清晰地看到:
张九斤的身体内部,他那原本属于人类的、微弱的灵魂光晕,此刻正被无数条漆黑如墨、散发着浓烈尸臭的丝线死死缠绕、包裹。
那些丝线如同最恶毒的寄生虫,深深勒进他的灵魂,操控着他的躯壳。
而所有丝线的源头,如同无数条汇聚的毒蛇,穿透地板,笔直地刺向地下深处——指向那口散发着无垠恶意的雕花黑棺。
张九斤空洞的嘴巴开合着,用那不属于他的、阴冷的湘西口音,重复着如同诅咒的话语:
“吉时已到…该去见…你的新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