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阴姥山地界的瞬间,一股远比忘川河畔更加浓郁、更加精纯、仿佛源自万物终焉的九幽之气便如同潮水般涌来,渗透进每一寸肌肤,试图冻结血液,侵蚀神魂。天空在这里失去了色彩,只剩下永恒的灰暗,怪石嶙峋的山体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紫黑色,寸草不生,唯有某些背阴处生长着散发幽幽磷光的诡异苔藓。
李不凡一行人不敢停留,借着山石掩护,迅速向深处潜行。身后,幽冥鬼使那如同跗骨之蛆的阴冷气息已然再次锁定他们,并且正在快速接近。
“他追来了!速度好快!”黄小跑紧张地传音。
“必须找个地方暂避,阿月姑娘需要时间恢复,我们也需要调息。”白小莹看着李不凡背上气息愈发微弱的阿月,语气凝重。刚才强行渡河以及兽皮图引动异象,似乎对阿月造成了额外的负担。
李不凡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险恶的环境,灵觉在九幽之气的压制下艰难地延伸。忽然,他指向左前方一处不起眼的、被两块巨大黑石夹峙的狭窄裂缝:“那里!气息相对内敛,或许是一处天然形成的避阴之所!”
众人不及细想,迅速钻入那裂缝之中。裂缝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个小小的、不足十丈方圆的天然石洞。洞内虽然依旧弥漫着九幽之气,但比之外面却淡薄了许多,而且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将大部分阴气阻隔在外,形成了一片相对“安全”的真空地带。
“奇怪,这阴姥山核心区域,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地方?”灰十八打量着石洞,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李不凡将阿月轻轻放下,由白小莹继续为她渡气疗伤。他则走到石洞中央,蹲下身,手指触摸地面,感受到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温润气息,与周遭的九幽死气格格不入。
“这里……似乎残留着某种古老的封印之力,或者……是某种强大存在曾经驻足留下的痕迹,暂时抵御了九幽之气的侵蚀。”李不凡推测道。这无疑是雪中送炭,给了他们一个宝贵的喘息之机。
他立刻取出几面阵旗,在洞口布下一个小型的隐匿阵法,虽然知道可能瞒不过元婴老怪的神识,但至少能起到预警和拖延的作用。
“抓紧时间恢复!”李不凡沉声道,自己率先盘膝坐下,运转《九转裂海诀》,引导体内那丝融合力量快速周天循环,炼化丹药,恢复着渡河和接连战斗带来的巨大消耗与暗伤。黄小跑、常小莽也各自趴伏下来,吞吐着洞内稀薄的灵气(更多的是李不凡散发出的堂口清光)进行调息。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洞口隐匿阵法传来一阵轻微的波动。
“他到了。”白小莹睁开眼,低声道。
众人瞬间警惕起来,收敛气息,透过阵法的缝隙向外望去。
只见幽冥鬼使那高瘦的身影,已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裂缝之外。他并未立刻强攻,纯白面具后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扫视着裂缝入口以及李不凡布下的隐匿阵法。
“桀桀……倒是会找地方。”幽冥鬼使发出沙哑的冷笑,“可惜,不过是瓮中之鳖。”
他并未急着破阵,反而好整以暇地在外踱步,声音透过阵法传入洞内:“李不凡,本使承认,你和你这九山堂,确实给了本使不少‘惊喜’。能走到这里,毁我祭坛,夺我祭品,甚至引动九幽之门提前显化……你身上秘密不少。”
他话锋一转,带着诱惑与威胁:“不过,也到此为止了。将这太阴之女和寒荒古兽精魄交出,再奉上你那张能引动门扉的古图,本使可以做主,饶你们不死,甚至……允你加入圣教,共参大道,岂不比你们这般东躲西藏、负隅顽抗要强上百倍?”
洞内无人回应,只有沉重的呼吸声。
幽冥鬼使等了几息,不见回应,语气转冷:“冥顽不灵!既然如此,那便休怪本使无情了!这区区隐匿阵法,能挡我几时?”
他抬起哭丧棒,正要强行破阵——
突然,整个阴姥山猛地一震!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庞大的古老气息,自山脉深处轰然爆发!天空中,那道布满符文的半透明光门虚影再次显现,虽然依旧模糊,却凝实了许多,并且持续了足足三息时间才缓缓淡去!
九幽之门的波动更加强烈了!
幽冥鬼使动作一滞,猛地扭头看向山脉深处,纯白面具下发出意义不明的低语:“频率加快了……看来仪式必须提前了……没时间在这里浪费。”
他收回目光,再次看向裂缝,语气变得急促而森然:“李不凡,这是最后的机会!交出东西,否则,本使便强行破阵,将你们尽数炼魂,一样能拿到所需!”
洞内,李不凡缓缓睁开双眼,经过短暂的调息,他恢复了几分气力,眼神沉静如渊。他看了一眼仍在昏迷的阿月,又看了看身边伤痕累累却眼神坚定的伙伴。
交出阿月和精魄?绝无可能!
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走到了洞口阵法之后,朗声开口,声音透过阵法传出:“幽冥鬼使,你想要太阴之体和古兽精魄,无非是为了开启九幽之门,完成归墟仪式。”
外面的幽冥鬼使闻言,冷哼一声:“是又如何?”
“但你可曾想过,”李不凡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一丝奇异的意味,“若没有正确的‘钥匙’和‘方法’,强行血祭,引来的恐怕并非你们想要的九幽之力,而是……彻底的毁灭与反噬?”
他这话并非完全虚张声势。结合落霞潭祭坛的“沟通天外意志”,葬星谷精魄的“古兽本源”,以及兽皮图、阿月太阴之体与九幽之门的共鸣,他隐隐感觉到,这所谓的“开启”,绝非简单的血祭就能成功,其中必然涉及更深层次的因果与规则。永生教或许掌握了部分方法,但绝非全部,否则也不会如此大费周章。
幽冥鬼使沉默了片刻,随即冷笑道:“哼,危言耸听!圣教秘法,岂是你能揣度?”
“是吗?”李不凡继续施压,同时暗中对白小莹打了个手势,“那为何我仅凭一张残图,便能引动门扉显化?而你们,准备了这么久,却依旧需要特定的体质和精魄,进行复杂的血祭?究竟谁才更接近‘正确’的方法?”
这话似乎戳中了幽冥鬼使的某些疑虑,他再次沉默,气息出现了细微的波动。
就在这时,得到李不凡暗示的白小莹,双手悄然结印,将一丝精纯的、模拟九幽引力的阴气,混合着阿月身上散发出的、被刻意引导的一缕太阴气息,透过阵法的微小缝隙,极其隐晦地传递了出去,指向山脉深处某个特定的方向。
与此同时,李不凡怀中的寒荒古兽精魄,也被他暗中催动,散发出一缕与之前共鸣时相似的、却更加微弱的冰蓝波动。
这三股气息(模拟的九幽引力、太阴之气、古兽精魄波动)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道极其隐晦、却带着某种“正确”意味的指引信号,射向阴姥山深处,与那刚刚平息下去的九幽之门波动产生了微弱的、仿佛“认证”般的呼应!
这一下,外面的幽冥鬼使彻底不淡定了!
他清晰地感知到了那股混合气息的特殊,以及其与九幽之门波动的微妙联系!这与他所知的圣教秘法记载,似乎有某种不同,却又隐隐符合某些更深层的描述!
“你……你们做了什么?!”幽冥鬼使的声音带着一丝惊疑。
李不凡把握住这稍纵即逝的心理优势,声音带着一种高深莫测的平静:“没什么,只是向这九幽之门,证明了谁才更有资格‘开启’它而已。鬼使阁下,若你执意要战,我九山堂奉陪到底!只是不知,耽误了时辰,引错了力量,这责任……你是否承担得起?”
攻心为上!李不凡在赌,赌幽冥鬼使对归墟仪式的重视,赌他对“正确”开启方法的未知与忌惮!
裂缝之外,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幽冥鬼使周身气息翻腾,显然内心在进行着激烈的挣扎。强攻,有把握拿下,但可能会毁掉关键的“钥匙”或者引发不可预知的后果,尤其是对方似乎真的掌握着某种更接近核心的方法。不攻,难道真要受此胁迫?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洞内的众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终于,幽冥鬼使周身的翻腾气息缓缓平复,他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哼:“哼,牙尖嘴利!本使便容你们多活片刻!待仪式准备就绪,再看你还有何话说!”
话音落下,那股锁定石洞的恐怖气息骤然消失。显然,幽冥鬼使暂时退去了,他需要时间去确认、去准备,或者向更高层请示。李不凡的攻心之计,险之又险地成功了!
感受不到外面的威胁,众人这才长长松了口气,几乎虚脱。
“好险……差点就真要拼命了。”黄小跑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他只是暂时退去,绝不会放弃。”白小莹冷静地分析道,“我们必须在他下次到来之前,恢复状态,并想出对策。”
李不凡点了点头,眉头紧锁。缓兵之计只能拖延一时,真正的危机并未解除。他看向山脉深处,那里,九幽之门的气息如同沉睡的凶兽,随时可能彻底苏醒。
他们必须尽快弄清这九幽之门的真相,找到破坏永生教仪式的方法。而唯一的线索,似乎都指向了那三样东西——阿月的太阴之体、寒荒古兽精魄,以及那张神秘的兽皮图。
绝境之中的短暂喘息,是为了迎接接下来更加凶险的风暴。
(第92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