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草原的太阳像个烧红的铁球,把地面烤得滚烫。江宇他们换乘的越野车在土路上颠簸,车窗外掠过成片的金合欢树,树冠像撑开的绿色小伞,树下偶尔能看到几头悠闲甩着尾巴的长颈鹿,长长的睫毛在阳光下投下细碎的阴影。
“还有半小时就到象群的活动范围了。”驯风叼着根草茎,指着车载导航上的红点,“老向导说,那头藏着星核的老象叫‘长牙’,是这片草原上最老的象王,耳朵上有个月牙形的疤。”
阿雅扒着车窗,看着远处迁徙的角马群像流动的褐色河流,兴奋得脸颊通红:“它们要跑到什么时候呀?”
“跑到雨季的湖边去。”驯风咧嘴笑,露出两排白牙,“跟我们一样,都是追着水和草跑的命。”
越野车在一处干涸的河床前停下,老向导早已牵着两头骆驼等在那里。他皮肤黝黑,皱纹像刀刻一样深,看到江宇手里的木盒,浑浊的眼睛亮了亮:“你们真要找‘长牙’?它最近不太对劲,老待在骨头湖那边,不跟象群走了。”
“骨头湖?”江宇皱眉。
“就是个死火山口,湖里全是动物的白骨,阴气重得很。”老向导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上个月有个科考队去那边,再也没出来过。”
阿雅抓紧了江宇的衣角,江宇拍了拍她的手背,转向老向导:“麻烦带我们去。”
骑上骆驼走进草原深处,才真正感受到这片土地的辽阔。风里混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远处传来狮群的低吼,若有若无,像大地在打哈欠。骆驼的蹄子踩在地上,发出“噗嗤噗嗤”的声响,背上的驼铃随着步伐轻轻摇晃,叮铃叮铃的,倒冲淡了几分紧张。
走了约莫两个时辰,老向导突然勒住骆驼:“到了。”
江宇抬头望去,前方果然有个巨大的环形洼地,边缘长着稀疏的灌木,洼地中央的湖水里泛着诡异的乳白色,湖边堆积着层层叠叠的白骨,阳光照在上面,反射出冰冷的光——这就是骨头湖。
而湖边的泥地上,孤零零站着一头大象。
它的身躯像座小山,象牙粗得快赶上江宇的胳膊,左边的象牙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痕迹,右边的耳朵上,赫然有个月牙形的疤痕。
“是长牙!”驯风压低声音,握紧了腰间的猎刀。
长牙正低着头,用鼻子卷起湖边的白骨,轻轻放在一堆新的骨堆上,动作迟缓而郑重,像在进行某种仪式。江宇注意到,它左边的象牙上,那些刻痕并非天然形成,更像是用尖锐的东西一点点凿出来的,歪歪扭扭,却透着股说不出的认真。
“它在做什么?”阿雅的声音发颤。
老向导叹了口气:“听说它在记东西,每道刻痕,就是一个跟它走散的家人。这头老象啊,记仇,更记情。”
江宇心里一动,想起木盒里的牛宿星核——那些藏在星核里的光,不也是另一种刻痕吗?刻在时光里,刻在彼此的命里。
就在这时,长牙突然抬起头,巨大的耳朵扇了扇,目光精准地锁定了他们。它没有冲过来,只是用鼻子对着他们发出一声悠长的低吼,声音里没有愤怒,反倒像声叹息。
“它知道我们来了。”江宇翻身下骆驼,慢慢往前走,“我去跟它谈谈。”
“别傻了!”驯风想拉住他,却被江宇躲开。
江宇一步步靠近长牙,草原的风掀起他的衣角,远处的角马群还在迁徙,天上的云走得飞快,只有他和这头老象,在骨头湖边对峙,又不像对峙。
走到离长牙十步远的地方,江宇停下脚步,从怀里掏出那个刻着星星的木雕——这是他在路上刻的,上面有七颗星星,代表着他们一路遇到的人。
长牙的目光落在木雕上,突然缓缓跪下前腿,庞大的身躯矮了半截。江宇这才发现,它的左前腿上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还在渗血,想必是最近才被什么东西伤的。
“你在等谁?”江宇轻声问,虽然知道动物听不懂人话,却还是说了出来。
长牙没有回答,只是用鼻子卷起左边的象牙,往江宇面前送了送。那些密密麻麻的刻痕在阳光下清晰无比,江宇凑近了才看清,每道刻痕旁边,都用更小的刻痕标注着日期,最近的一道,就在昨天。
而象牙的最顶端,刻着一个极小的“女”字,刻痕很深,像是用尽了力气。
江宇的心猛地一跳——女宿星核!
他刚想伸手去触碰那个“女”字,长牙突然收回象牙,用鼻子指向自己的伤口,又指向骨头湖中心。湖水的乳白色似乎更浓了,隐约能看到湖底沉着个东西,反射出微弱的光芒。
“星核在湖里?”江宇回头喊,“驯风,带工具了吗?”
驯风赶紧从骆驼背上卸下水桶和绳索,老向导却突然开口:“别碰那湖水,里面的东西会缠人。”
“什么意思?”
“去年有个年轻人,想捡湖里的宝石,一碰到水就像中了邪,自己走进湖里淹死了。”老向导的声音发颤,“他的骨头现在就在湖边堆着。”
江宇看向长牙,老象正用鼻子轻轻推他的后背,力道不大,却很坚持。
“它想让我们拿出来。”阿雅跑过来,指着湖底的光芒,“它在帮我们。”
长牙听到阿雅的声音,巨大的头颅轻轻蹭了蹭她的头发,像在安抚。阿雅吓得僵住,随即又放松下来,伸手摸了摸它粗糙的皮肤:“我们会小心的。”
驯风把绳索绑在江宇腰上,又在自己腰上绕了两圈:“我拉着你,你速去速回。”江宇点点头,深吸一口气,踩着湖边的白骨走进浅水区。
湖水凉得刺骨,不像草原的太阳该有的温度。刚没过膝盖,就觉得有什么东西顺着小腿往上爬,滑腻腻的,像水草,又不像。江宇咬紧牙,盯着湖底的光芒一点点靠近,那光芒越来越亮,终于看清是块嵌在象牙里的绿色晶石——正是女宿星核!
他伸手去摘,指尖刚碰到星核,就听到无数细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像有很多人在哭,又像在笑。眼前突然闪过好多画面:科考队的人在湖里挣扎,一个年轻人举着宝石狂笑,还有长牙年轻时带着象群迁徙的样子……
“江宇!快上来!”驯风的吼声把他拽回现实,江宇一把将星核攥在手里,转身往回走。那些声音和画面立刻消失了,湖水变得安安静静,只有他的脚步声在骨头湖上空回荡。
爬上湖岸,长牙用鼻子卷来干净的草,示意江宇擦脚。江宇照做了,把星核从象牙里取出来——原来这象牙是空心的,刚好能嵌住星核。他将星核放进木盒,和牛宿星核并排放在一起,两颗绿色的晶石相互映照,光芒柔和得像草原的黄昏。
长牙看着木盒,发出一声悠长的低吼,像是松了口气。它慢慢站起身,往草原深处走去,步伐依旧迟缓,却不再像刚才那样孤零零的。江宇知道,它还要继续用象牙刻下新的痕迹,等待或许永远不会回来的家人,就像他们还要继续往前走,寻找剩下的星核。
“下一站去哪?”阿雅把星核的光芒映在脸上,笑得像颗小太阳。
江宇看着地图上的标记,指尖划过一片蓝色的区域:“去冰岛,找虚宿星核。听说那里的冰川下,藏着会说话的冰。”
驯风把驼铃摇得叮当作响:“管它什么冰,有我在,啥都不怕!”
老向导站在骨头湖边,看着长牙远去的背影,喃喃自语:“走了好,走了好……”
江宇回头望了一眼骨头湖,湖水依旧泛着乳白色,湖边的白骨沉默地堆着,却好像没那么阴森了。或许每个地方的故事,都得有人接过去,才能慢慢变得温柔吧。
越野车重新驶上土路,驼铃被扔在后备箱,换成了更响亮的汽车喇叭,却还是赶不上草原的心跳——那藏在风里,藏在蹄声里,藏在象牙刻痕里的,一下,又一下,跟他们的脚步,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