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场春雨过后,黑风坳的泥土变得酥软。江宇清晨去看那片播种的空地时,突然被一抹新绿晃了眼——阿雅埋甜薯干的地方,竟冒出了两瓣嫩绿的芽,像两只张开的小手掌,怯生生地顶着泥土探出头来。
“阿雅!快来看!”江宇的声音里带着难得的雀跃,惊飞了枝头的几只麻雀。
阿雅抱着刚摘的野草莓跑过来,看到那两瓣绿芽时,眼睛瞬间亮成了星星:“它长出来了!哥哥的甜薯长出来了!”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拂去芽边的碎土,鼻尖几乎要碰到嫩叶,“我就知道它会活的!”
老张拄着锄头站在旁边,眯着眼睛笑:“这孩子的心诚,连土都偏疼她。甜薯本不是这时候发芽的,怕是被你的念想催醒了。”
正说着,山路那头又传来熟悉的铃铛声。这次陈默带来的帆布包比往常更鼓,还额外多了个竹筐,里面用棉布盖着什么,隐隐透出香气。
“江兄弟,这次有好东西!”陈默把竹筐递过来,掀开棉布——里面是满满一筐刚出炉的馕,还带着余温,表面撒着芝麻和洋葱碎,“这是木沙托人从草原捎来的,说让你们尝尝新麦子磨的面,还说等秋天下了新粮,要亲自送一麻袋过来。”
阿雅拿起一块馕,掰了半块递给江宇,自己捧着另一半小口啃着,眼睛弯成了月牙:“比镇上的馒头香!有太阳的味道!”
江宇咬了一口,麦香混着洋葱的辛辣在舌尖散开,确实带着股草原的爽朗劲儿。他拆开帆布包里的信,最上面一封是艾琳娜写的,信纸边缘画着海浪的波纹。
“……沉船附近的珊瑚丛里,发现了一窝小海马,总在星核留下的光痕里转圈。阿雅要的贝壳串好了,用红绳穿着,海水泡得越久越亮。对了,让江宇别总盯着星图发呆,多陪阿雅去海边捡捡贝壳,沙子踩起来比观星台的石头软和……”
阿雅凑过来看画,指着海马的简笔画咯咯笑:“它们是不是把光痕当成家了?”
还有一封是西格德尔松的,字还是歪歪扭扭的,说那株耐寒草在黑风坳长得比在冰岛旺,让江宇多拍几张照片寄过去,他要贴在冰原的小屋里当装饰。信末附了张冰原的照片,白茫茫的雪地上,孤零零立着个红色小木屋,屋顶插着面小小的星旗——那是他们“观星者”的标志。
最厚的一封信来自老槐树,里面夹着张孩子们画的星图,歪歪扭扭的线条里,北斗七星被涂成了七种颜色。“孩子们说,这是‘彩虹北斗’,比天上的好看。木沙现在能认出二十颗星了,还说要跟阿雅比谁认得快……”
江宇把信折好放进木盒,抬头看见阿雅正蹲在甜薯芽旁边,用小树枝给它画圈,嘴里念念有词:“快快长,等长了甜薯,分一半给草原的木沙,一半给冰岛的西格德尔松……”
陈默收拾帆布包时,忽然想起什么,从兜里掏出个小小的布包:“差点忘了,这是镇上书店老板托我带的,说你们上次要的星图册到了新版,加了南半球的星空。”
江宇接过布包,指尖触到书脊的纹路,心里泛起一阵暖意。他想起上个月写信问书店老板有没有新版星图,没想到对方一直记着。
“对了,”陈默翻身上马时,忽然回头笑,“镇上那个想来学观星的学生,自己找来了,就在山下等着呢,说不要工钱,管饭就行,让我问问你们收不收?”
江宇和阿雅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笑意。阿雅抢先喊:“收!让他上来吧!我们教他认彩虹北斗!”
陈默笑着挥挥手,枣红马踏着轻快的步子下山了,铃铛声在山谷里荡出很远。江宇低头看向那两瓣甜薯芽,阳光落在嫩叶上,折射出细碎的光。他突然觉得,黑风坳的春天,好像比往年热闹了许多,那些从远方赶来的种子、信件、甚至人,都在悄悄把这里织成一张温暖的网,网住了风,网住了光,也网住了无数个小心翼翼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