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坳的夏末,星种坪的空气里飘着甜薯花的香气。江宇正帮老张给星种浇水,忽然看见阿雅举着红绳在坳口挥手,身后跟着个背着帆布包的少年,正是从东海赶来的石砚。
“江先生!林先生!”石砚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帆布包的带子勒得肩膀发红,里面却鼓鼓囊囊的,“我带了海种石的拓片,还有……还有银鱼的鳞片,周爷爷说星种可能会喜欢。”
他刚把拓片铺开在石碾上,星种的叶片突然轻轻晃动,顶端的星星果发出细碎的“叮咚”声,像串挂在枝头的小铃铛。石砚惊讶地瞪圆了眼睛:“它……它在打招呼?”
林小满笑着递给他一杯星种井水:“星种能感知到同源的气息。你带的海种石拓片,纹路里还留着海脉的灵气呢。”
石砚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星种的叶片,指尖刚触到叶面,就感觉一股暖流顺着指尖往上爬,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串画面——三石礁的潮起潮落,灯塔的紫光映海,银鱼群拼出的星图……像是星种在“看”他带来的故事。
“它在说……海水是甜的。”石砚喃喃道,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还说……海种石总在夜里发光,像在等它回应。”
老槐树拄着拐杖走过来,捋着胡须笑:“星种通了灵,能跟懂脉的人说话。你这孩子能听懂海浪,自然也能听懂它的话。”他指着星种的根须,“你看这些扎进土里的根,有几根特别粗,那是往东边伸的,一直通到山外的溪流,说不定早就跟东海的水脉接上了。”
石砚趴在地上,耳朵贴着泥土,果然听到微弱的“汩汩”声,像有水流在地下悄悄流动。他掏出帆布包里的银鱼鳞片,轻轻埋在根须旁:“这是银鱼留给星种的信,说海里的星图总留着一块空,等它的纹路补上去。”
星种的叶片晃得更欢了,根须周围的泥土冒出细密的小水泡,像是在“点头”。石砚突然跳起来,从包里翻出个小木盒,里面装着块半透明的晶体,是用海种石的粉末和树脂混合制成的:“我照着海种石的样子做了个小玩意儿,您看能不能嵌在星种旁边的石座上?就像……就像给它找个能说话的伴儿。”
江宇接过晶体,发现它的纹路与星种根部的星纹完美契合。当他把晶体嵌进石座的凹槽,星种突然爆发出柔和的绿光,与晶体的蓝光交织在一起,在星种坪上织成道彩色的光带,一直延伸到山外的方向。
“通了!通了!”阿雅拍着小手欢呼,“小熊说,它好像听到很远的地方有水声!”
石砚的帆布包里,还装着本新画的日志,里面记满了他对陆海脉连接的猜想。其中一页画着个大胆的设计:在黑风坳和东海之间,找几处山涧溪流,埋下刻有星纹的石碑,让陆脉的灵气顺着水流往海里走,海脉的灵气顺着水汽往山里来,像给两条脉搭座“桥”。
“周爷爷说这叫‘脉桥’。”石砚指着图纸上的星纹,“就像人走的桥,左栏是山,右栏是海,中间的石板就是星种和海种石的呼应。”
江宇看着图纸,又看了看星种旁发亮的晶体,突然想起老渔民临终前的话:“星脉从来不是孤立的,就像海连着天,天连着山,山连着海。”他拍了拍石砚的肩膀,“等秋收后,我们就去探探山外的溪流,看看这‘脉桥’能不能真的搭起来。”
傍晚的星种坪,石砚给大家讲灯塔的故事。他说青铜钟的星纹在潮湿的日子会变深,像在出汗;说海中石总在月圆时发烫,像揣了个小太阳;说银鱼群会跟着钟摆的节奏游动,像在跳一支古老的舞。
星种的叶片随着他的讲述轻轻摆动,星星果的“叮咚”声时快时慢,像在给故事伴奏。石砚越讲越兴奋,干脆掏出海螺吹了起来,浑厚的螺声在山谷里回荡,星中的绿光突然变得明亮,与远处溪流的水声产生了奇妙的共鸣。
“它在说……想听听海浪的声音。”石砚停下吹奏,眼睛亮晶晶的,“还说……等冬天结了新的星星果,要我带几颗回灯塔,埋在海种石旁边。”
林小满翻开《中国星图考》,新的一页上,自动浮现出星种与海种石的对峙图,旁边用娟秀的字迹写着:“山有语,海有答,脉相连,无天涯。”
夜深时,石砚躺在星种旁的草席上,帆布包就枕在头下。他梦见自己变成了一条银鱼,顺着地下的水流游啊游,游到星种的根须旁,根须突然化作水草,轻轻缠绕着他,带他往更深的地方去,那里有光,有声音,像两个老朋友终于在梦里碰了面。
星种的叶片在月光下轻轻晃动,为他挡去了夜露。远处的溪流潺潺作响,像在为这场跨越山海的相见,哼唱着温柔的调子。石砚知道,他的黑风坳之行才刚刚开始,而星种和海种石的故事,才正要写下最热闹的篇章。
石砚是被星种叶片上的露水惊醒的。晨曦透过薄雾洒在星种坪,他揉着眼睛坐起来,发现昨晚枕在头下的帆布包敞开着,里面的脉桥图纸上,多了几片带着星纹的嫩叶——是星种悄悄“放”进去的,叶片上的露水在图纸的溪流位置洇出淡淡的水痕,像在标记该从哪里起步。
“它帮我改图纸呢。”石砚捧着叶片轻笑,指尖抚过洇湿的痕迹,突然明白星种的意思,“山外的溪流有三段暗河,脉桥的石碑得埋在暗河出口,这样灵气才能顺着地下水流得更远!”
江宇和林小满刚走出石屋,就见石砚扛着工兵铲往山外跑,帆布包在他身后颠得老高。“我去探探暗河!”少年的声音在晨雾里飘得很远,“中午回来吃饭!”
星种的叶片对着他的背影晃了晃,顶端的星星果“叮咚”响了两声,像是在叮嘱“早去早回”。
山外的溪流藏在峡谷里,水流湍急,岸边长满了带刺的灌木丛。石砚挥舞着工兵铲开路,裤腿被划出道道口子,却浑然不觉。他沿着溪流往下走,每走一段就停下来,将耳朵贴在岩壁上听——老石匠教过他,暗河的水流声比明溪更闷,像隔着棉花说话。
走到峡谷中段,岩壁突然向内凹陷,形成个半人高的洞口,洞口的水迹泛着淡淡的蓝光,与星种旁的晶体光芒相似。石砚钻进去,手电筒的光柱照出条蜿蜒的暗河,水面平静如镜,倒映着洞顶的钟乳石,像倒挂的星子。
“找到了!”他兴奋地掏出拓片,将海种石的星纹贴在岩壁上,蓝光立刻顺着纹路蔓延,在暗河水面映出与三石礁相似的发光脚印,“原来暗河真的连着海!”
暗河的尽头是处开阔的溶洞,洞中央的石台上,竟天然形成个星纹凹陷,形状与石砚带来的晶体分毫不差。当他将晶体嵌进去,整个溶洞突然亮起,钟乳石滴下的水珠落在水面,激起的涟漪都带着星芒,与东海的海种石产生了清晰的共鸣。
“这里就是脉桥的第一块石碑该待的地方。”石砚在溶洞壁上刻下星标,又用带来的红绳系在钟乳石上,“等回去跟江先生说,让老张多烧些石灰,把石碑嵌得牢些。”
回程时,他在暗河的水里捡到块奇特的鹅卵石,石上天然带着半片星纹,另一半像是被水流磨掉了。“这是陆海星脉磨出的‘信物’吧?”石砚把鹅卵石揣进怀里,感觉它温温的,像揣了块小太阳。
回到星种坪时,午饭刚蒸好。石砚举着鹅卵石冲进厨房,正好撞见林小满在给星种浇水,星种的根须突然从土里探出来,轻轻卷住他手里的鹅卵石,石上的半片星纹竟与根须的纹路拼在了一起。
“它说……这石头在暗河里躺了百年,就等今天呢。”石砚的声音带着激动的颤音,“还说……溶洞的石台是‘脉桥’的桥桩,得用十二星石的粉末掺在石灰里,才能让桥桩立得稳。”
江宇看着被根须包裹的鹅卵石,突然想起锦盒里的十二星石——当年重铸星核炉时,星石表面磨掉的粉末都被林小满小心收着,装在个陶罐里,此刻正摆在石碾上,罐口的星标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看来星种早就想好了。”他笑着打开陶罐,里面的星石粉末泛着微光,“等秋收后,就让老张带着山民们来凿石碑,你负责画星纹,我和小满去东海那边,让石砚的渔民朋友帮忙在海底也立几块,咱们两头一起动手。”
石砚的帆布包又多了样宝贝——那块拼合了半片星纹的鹅卵石。他把它放在海种石拓片旁,看着两者的纹路慢慢呼应,突然觉得守护不是件苦差事,倒像在玩一场跨越山海的拼图,每找到一块碎片,心里就多一分踏实。
傍晚的星种坪,山民们聚在一起讨论脉桥的事。老张说他知道哪里的青石最硬,适合刻碑;阿雅说她要给石碑系上红绳,像给星种戴的那样;木沙说他可以编竹筏,运石碑去暗河。石砚蹲在中间,在地上画着脉桥的草图,星种的叶片时不时垂下来,在图上扫过,像在给他提意见。
林小满翻开《中国星图考》,新的一页上,暗河溶洞的轮廓渐渐清晰,旁边多了行小字:“桥非木石筑,乃心意连。”
石砚抬头望向东海的方向,仿佛能看到灯塔的紫光正在闪烁,海种石的蓝光顺着暗河往这边涌,星种的绿光则顺着溪流往那边去,两股光芒在看不见的地方交汇,像两只手,正慢慢握在一起。
他知道,脉桥的搭建才刚刚开始,但只要星种在、海种石在、愿意搭桥的人在,这条路就一定能走通。
帆布包里的鹅卵石微微发烫,像在说:别急,慢慢来,好戏还在后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