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握着刻刀的手微微发颤。古碑的石质比他想象中更坚硬,星纹的走向在岁月侵蚀下有些模糊,每一刀下去都要费极大的力气。老者坐在石屋门口抽着旱烟,烟杆上的星纹被摩挲得发亮。
“慢着点,”老者突然开口,烟锅在鞋底磕了磕,“星纹要顺着脉气走,你这刀歪了半分,就接不上雾隐岛的脉点了。”
陈默连忙收刀,额角渗出细汗。他看向碑上已刻好的部分,那些古老的刻痕里仿佛藏着气流,顺着指尖往上爬,与他怀里的脉向盘产生共鸣。苏晓正在拓印总脉碑的星图,纸页上的墨痕干得极快,边缘泛起淡淡的金光。
“您看!”苏晓举起拓片,“咱们搭的脉桥,正好把断了三百年的‘云断脉’连上了!”拓片上,新补的星纹像条银线,将两处孤立的脉点串了起来,原本黯淡的古碑突然亮了亮,碑顶的启明石光芒更盛。
老者眯眼笑了:“当年我师父说,云断脉要等‘双星汇’才能续上,原来说的是你们俩。”他指了指陈默和苏晓,“一个擅刻,一个通图,合在一起正好补全这脉理。”
江宇蹲在碑后研究石屋的结构,发现墙角藏着个暗格,里面堆满了泛黄的册子,最上面那本写着《续脉记》,扉页的字迹与总脉碑上的如出一辙。“这里记着每代守脉人的事,”他翻到其中一页,“您看,三十年前有人想在黑风坳修脉桥,没成。”
“那后生急功近利,用了蚀脉的法子,”老者叹了口气,“脉气讲究个‘顺’字,强扭的瓜不甜,强搭的脉桥要断。”他看向陈默手里的刻刀,“你们不一样,从脉桥选址到用料,都顺着自然的性子来,这才是续脉的正途。”
陈默的刻刀终于落定最后一笔,雾隐岛石碑的星纹在总脉碑上亮了起来,与相邻的“望月礁”星纹连成一片。他直起身,发现手心的茧子磨破了,血珠滴在碑上,被星纹瞬间吸收,古碑发出一阵轻微的嗡鸣,像在道谢。
“这就成了?”小石头扒着碑沿看,突然指着碑座,“这里有行小字!”
众人凑近一看,碑座的青苔下刻着行极浅的字:“脉不断,人不歇。”字迹稚嫩,像是孩童所书。老者摸了摸那行字,眼里泛起水光:“那是我小时候刻的,师父说,等我看懂这六个字,就算真正懂脉了。”
陈默突然想起黑风坳的老槐树,树干上也有类似的刻痕,是上辈人留下的。他掏出随身携带的脉点图谱,在空白处添上总脉碑的位置,笔尖顿了顿,又加上“脉不断,人不歇”六个字。
“该走了。”江宇合上《续脉记》,册子的纸页脆得像枯叶,“蚀星会的人说不定就在附近。”
老者站起身,将启明石从石雀嘴里取下来,塞进陈默手里:“这石头能引脉气护身,比你们的脉向盘好用。”他又指了指石屋的星种幼苗,“这些苗子你们也带上,种在脉桥经过的地方,能养脉气。”
陈默接过启明石,触手温润,像揣了块暖玉。他回头望了眼总脉碑,夕阳的金辉洒在碑上,新刻的星纹与古老的刻痕交相辉映,像一段正在续写的长卷。
“我们还会来的。”苏晓把拓片小心翼翼地折好,“等找到剩下的脉点,一定亲手刻上去。”
老者挥挥手,没说话,只是拄着木杖站在碑前,身影被拉得很长,与古碑融为一体。
走出密林时,雪羽雀突然从空中俯冲下来,衔走了陈默发间的一片落叶,往总脉碑的方向飞去。众人回头,只见老者正抬手抚摸碑上的刻痕,石屋的烟囱里升起袅袅炊烟,与密林的雾气缠在一起,像条柔软的脉带,将过去与现在连了起来。
陈默握紧启明石,感觉它在掌心微微发烫。他知道,这不是结束,是新的开始——那些刻在石碑上的星纹,会像种子一样生根发芽,在看不见的地方,织成一张更密、更暖的脉网。
船行至承脉河中段时,夜色已浓,两岸的芦苇荡像两道墨色的墙,风过时沙沙作响。陈默将那株星种幼苗从帆布包取出,借着船头的马灯光看——幼苗的茎秆泛着淡淡的荧光,叶片上的纹路竟与总脉碑上的星轨隐隐相合。
“得找处活水浅滩种下。”江宇用篙撑着船,目光在岸边扫过,“星种喜湿,又怕涝,得是那种潮而不淤的土。”
苏晓举着脉向盘,铜盘上的指针正微微颤动,指向左侧一片月牙形的浅滩。“那边脉气最足,指针都在跳呢。”
船刚泊稳,小石头就跳上岸,用工兵铲试了试土,扬起的泥块里混着细碎的贝壳。“这土带点沙,渗水快,正好!”他三下五除二挖好坑,陈默小心地将幼苗放入,培土时特意让根须舒展,又浇了些从承脉河舀的活水。
幼苗刚沾土,叶片上的荧光就亮了几分,仿佛在呼吸。苏晓掏出小刀,在滩涂边的青石上刻下记号:“记着这个位置,等来年开春,说不定能长到半人高。”
江宇突然按住腰间的刀,目光投向芦苇荡深处:“有动静。”
众人瞬间安静,只听见风扫芦苇的声音里,混着极轻的脚步声,像有人踩着草叶在靠近。陈默摸出启明石——那是离开总脉碑时,老者塞给他的,说能在暗处发光——往芦苇荡里一照,只见几道黑影在苇秆间一闪而过。
“是蚀星会的人!”小石头低喝一声,握紧了工兵铲。上次在黑风坳遇袭,他见过这种蒙着脸的装束。
苏晓迅速调整脉向盘,铜盘上的星轨突然乱了序:“他们带了扰脉器!想打乱咱们的脉气感应!”
黑影越来越近,借着月色能看清他们手里的短刃泛着蓝汪汪的光,显然淬了毒。江宇将陈默和苏晓护在身后,长刀出鞘时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响:“护住星种!别让他们靠近!”
陈默突然想起老者的话,将启明石按在星种幼苗旁的泥土里。石头接触到湿润的滩涂,瞬间爆发出柔和的白光,像一盏小灯笼,光芒所及之处,芦苇荡里的黑影动作明显迟滞了几分。
“这石头能克邪祟!”苏晓眼睛一亮,抽出腰间软剑,剑穗上的铜铃随着动作叮当作响,“陈默,跟我左路包抄!”
两人一左一右冲入芦苇荡,软剑与启明石的光相互配合,黑影的毒刃每次靠近,都会被白光弹开。陈默瞅准空隙,一记肘击撞在最前面那黑影的肋下,对方闷哼一声倒地,面罩被掀开,露出张带着刀疤的脸——竟是蚀星会的老三,半年前在青石镇被他们打跑的那个。
“还敢来?”陈默冷笑,脚踩在对方手腕上,“上次没打断你的腿,看来是留了后患。”
黑影们见头领被制,攻势更猛,却被江宇的长刀逼得无法靠近浅滩。小石头守在星种旁,工兵铲舞得虎虎生风,愣是没让任何人越雷池一步。
激战中,陈默突然发现黑影们的步法有些奇怪,像是在刻意避开星种周围的白光。他灵机一动,大喊:“往光里引!”
苏晓立刻会意,剑锋一转,将两个黑影逼向浅滩。白光触及他们的衣袍,立刻冒出黑烟,两人惨叫着滚倒在地,挣扎片刻便没了声息。
剩下的黑影见状慌了神,虚晃一招便要撤退。江宇哪肯放过,长刀如影随形,刀背敲在最后一个黑影的膝弯,对方踉跄跪地,被小石头一脚踩住后颈。
“说!你们怎么找到这儿的?”江宇的刀架在对方脖子上。
黑影哆嗦着,刚要开口,突然嘴角溢出黑血,竟是服毒自尽了。
滩涂恢复寂静时,启明石的光芒渐渐暗下去,星种幼苗的叶片却挺得更直了,像是吸足了刚才的血气。陈默蹲下身,发现幼苗的根须竟悄悄扎深了半寸。
“蚀星会跟了咱们一路。”江宇擦拭着刀上的血渍,“看来他们不止想要总脉碑的秘密,这星种,他们也盯上了。”
苏晓捡起黑影掉落的扰脉器,那是个刻着扭曲纹路的铜块:“这东西能扰乱脉气,难怪刚才脉向盘会失灵。”
小石头往黑影的尸体上泼了把火,火光映着浅滩上的星种幼苗,叶片的荧光与火焰的红光交织,竟有种奇异的安宁。
“得赶紧走。”陈默将启明石收好,“他们肯定还有后援。”
船再次启航时,陈默回头望了眼浅滩,月光下,那株幼苗的荧光像颗小小的星子,嵌在承脉河的岸边。他知道,这株苗不仅是老者的托付,更是他们在这暗夜里,必须护住的一点生机。
芦苇荡深处,一双眼睛透过苇叶的缝隙望着远去的船影,指尖在袖中捏碎了一枚传讯符。黑暗中,有人低声问:“要追吗?”
“不必。”那声音带着笑意,“让他们带着星种往前走,引咱们找到脉源,才是正事。”
风又起,芦苇沙沙,像是在应和这藏在暗处的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