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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鸣崖的风比想象中更烈,卷着碎石子打在脸上生疼。织锦上的第二颗星标在崖壁半腰,那里凿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石洞,洞口被风蚀得斑驳,隐约能看见里面泛着微光。

“我先上。”江宇将脉铁齿轮咬在嘴里,手脚并用攀着崖壁的凹痕往上爬。风太大,他每动一下,衣角就被吹得猎猎作响,像面小旗。爬到洞口时,他突然低骂一声——洞口卡着块松动的巨石,稍一碰触就往下滚。

“躲开!”陈默猛地将登山绳往前一抛,江宇拽着绳子借力侧身,巨石擦着他的靴底坠下山崖,砸在谷底发出沉闷的巨响。

“谢了。”江宇抹了把脸上的灰,钻进石洞。片刻后,他探出头招手,“星石在里面,拿布来垫着,烫得厉害。”

苏晓将织锦铺开,陈默小心地托着星石往外递。这颗星石是赤红色的,表面像裹着层流动的火焰,碰到织锦的瞬间,金线立刻窜出火苗似的光纹,与第一颗星石的青光交缠在一起,在锦面上织出半道星轨。

“快看!”小石头指着织锦边缘,那里新显露出一行小字,“‘月落潭藏第三星’,是下一处的线索!”

江宇正用布擦手,闻言挑眉:“月落潭?那地方去年刚塌了半边山,据说底下连通着暗河,进去容易被困住。”

“怕了?”苏晓将星石收进盒里,语气带着点调侃。

“怕?”江宇拍了拍崖壁,石屑簌簌往下掉,“我是在想,要不要多带两捆绳子。”

下山时,陈默突然停在崖底的巨石旁。那石头被刚才滚落的星石砸出个浅坑,坑里竟嵌着片碎布,布料上的纹路看着眼熟——和青溪镇老妇人织的星纹布一模一样。

“这是……”他捡起碎布,指尖抚过上面的星纹,“老妇人的布怎么会在这里?”

苏晓凑近一看,突然想起什么:“上次离开时,她塞给我个布包,说‘万一磕着碰着,这布能挡一下’,我随手塞进背包侧袋,难道是刚才爬崖时掉了?”她翻了翻背包,侧袋果然空着。

江宇捏起碎布对着光看:“这布纹里掺了脉丝,难怪能在石坑里留这么久。”他突然笑了,“老太太怕是早就料到我们会遇上麻烦,这哪是挡磕绊,分明是给星石铺路呢。”

小石头把碎布小心叠好放进贴身的口袋:“我替她收着,等回去还她。”风掀起他的衣角,口袋里的碎布轻轻颤动,像有生命似的。

往月落潭走的路上,织锦变得格外活跃。白天吸收的日光到了夜里会透出柔光,把周围照得像铺了层碎银。有次宿在破庙,陈默夜里醒来,看见织锦在背包里亮着,凑近了看,竟发现那些星纹在慢慢游动,像把夜空搬进了布面。

“在动。”他轻声说。苏晓被吵醒,凑过来看时,星纹刚好游到赤红星石的位置,像火苗在跳动。

“是在适应星石的脉气。”苏晓指尖跟着星纹划动,“等集齐所有星石,说不定能拼出完整的星图。”

江宇被吵醒,打了个哈欠:“拼不拼得成先不说,能不能活着到月落潭还是个问题。”他指着外面——破庙门被风撞得哐哐响,远处传来几声狼嚎,“这一带不太平。”

果然,天刚亮就撞见伙山匪。领头的看到苏晓怀里的盒子,眼睛直发亮:“那盒子里定是宝贝!兄弟们,抢过来!”

江宇将小石头往身后一护,陈默已经抽出了短刀。山匪人多,但哪里是他们的对手?江宇一脚踹翻两个,陈默的刀鞘敲在人关节上,脆响连连。苏晓更绝,扯下背包上的织锦一角挥了挥,星纹布在阳光下闪了下,山匪们突然捂着眼睛惨叫——那光虽不伤人,却能刺得人暂时失明。

“这布还能当武器?”小石头看得目瞪口呆。

“老妇人说过,‘织里藏脉气,遇恶自会护主’。”苏晓将布角塞回去,眼底闪过一丝暖意,“她哪是在织布,分明是在给我们铸盾。”

解决完山匪,织锦上的赤红星纹亮得更明显了。陈默看着那抹跳动的光,突然想起青溪镇的织机声——咔嗒,咔嗒,每一声都藏着句“平安”。

月落潭终于出现在眼前时,众人都愣了愣。哪是什么潭,分明是片被山崩拦出来的堰塞湖,湖水墨绿,像块浸了水的墨玉。湖中心有个小岛,织锦的光正对着那里。

“船呢?”小石头四处张望,岸边只有几艘烂木筏。

江宇踢了踢木筏:“凑合用吧,总不能游过去。”他试着往木筏上站,木板立刻发出吱呀的哀鸣,“轻点动,别把底踩穿了。”

陈默却盯着湖水皱眉:“水里有东西在动。”他将脉铁齿轮扔进水里,齿轮刚碰到水面就剧烈转动起来,带起一圈圈涟漪。

“是脉鱼!”苏晓认出涟漪里闪过的银影,“这种鱼专靠脉气活,聚集在这里,说明岛下的脉气浓得化不开——星石肯定在岛上!”

木筏慢悠悠划向湖心岛时,脉鱼一直在周围游弋,却不靠近,像是在护送。到了岛上才发现,这里的草木都长得格外茂盛,野花的花瓣上还沾着星粉似的光。星石就嵌在岛中央的老树根里,青绿色,摸上去凉丝丝的,和之前的赤红截然不同。

将星石放在织锦上,第三道星纹亮起时,整幅织锦突然剧烈抖动起来,布面浮现出半张人脸的轮廓,眉眼像极了阿禾。

“这是……”苏晓按住织锦,指尖有些发颤。

江宇凑近看了半晌,突然道:“像不像青溪镇老妇人年轻时的样子?”

陈默没说话,只是轻轻按了按织锦边缘——那里的线头,和他捡到的碎布上的线头,一模一样。

风从月落潭吹过,带着水汽的微凉。织锦上的星轨又完整了几分,像条正在慢慢舒展的龙。他们知道,这还不是终点,但每多一颗星石,每多一分线索,就离那些藏在布纹里的故事,更近了一步。而青溪镇的织机声,仿佛就在耳畔,跟着木筏划水的节奏,轻轻应和着。

月落潭的水波晃碎了夕阳,将湖心岛染成一片金红。陈默蹲在老树根旁,指尖抚过嵌着星石的凹痕——那里的树皮纹路与织锦上的人脸轮廓隐隐重合,像有人用岁月做刻刀,把秘密藏进了年轮里。

“这树至少活了五百年。”江宇用匕首挑开树根的腐叶,底下露出块青石板,石板上的星纹与星石同源,只是更古老,边缘都快被树根吞了进去,“星石是被人嵌进去的,不是天然长在这里。”

苏晓将织锦铺在石板上,布面的人脸轮廓突然清晰了些,眉眼间的愁绪看得真切。她取出脉向盘,铜盘悬在织锦上空,指针疯狂转动,最后定格在人脸的眉心处——那里的金线比别处更亮,像颗小小的痣。

“是阿禾的母亲。”陈默突然开口,声音有些发涩,“老妇人说过,阿禾的娘擅长脉绣,民国二十五年染病死的,死前把最后一幅织锦给了阿禾……”

话没说完,织锦突然无风自动,卷着星石的光芒腾空而起,贴向老树根。星石与石板的星纹同时亮起,树根竟像活了似的轻轻颤动,腐叶下露出个暗格,里面躺着个巴掌大的木盒,盒盖刻着朵半开的禾苗——与阿禾名字的“禾”字同形。

小石头伸手去拿,指尖刚触到木盒,织锦的人脸突然眨了眨眼,吓得他手一缩:“活、活了!”

江宇按住他的肩,将木盒取了出来。盒子没锁,打开一看,里面没有金银,只有缕灰白的头发,用红绳捆着,旁边压着张泛黄的药方,字迹娟秀,与阿禾的信如出一辙,只是更显苍老:“脉绣需以心头血混金粉,方能引脉气入布。吾女阿禾,性烈如火,若见此锦,当知为母未敢忘守脉之责……”

“心头血混金粉……”苏晓捂住嘴,难怪织锦的金线带着暖意,原来每一针都掺着人命,“阿禾的娘是用自己的命,绣成了这张脸。”

陈默将头发与药方小心收好,木盒的底层刻着行小字:“风鸣崖藏母绣,月落潭埋女织,三代人的事,该有个了结了。”

“三代人?”小石头挠头,“阿禾、阿禾娘,还有谁?”

江宇指着织锦的人脸:“这张脸的眉眼,像极了青溪镇的老妇人。”

这句话像道惊雷,炸得众人半天没说话。陈默猛地想起老妇人织布时的样子——她总是避开强光,说眼睛见不得亮,可绣织锦上的金线时,却从不出错;她的指尖有层厚厚的茧,不是织布磨出来的,更像常年握针绣金线的痕迹;还有她塞给苏晓的星纹布,布纹里的脉气流转,与织锦的频率分毫不差。

“她不是跟着阿禾学织布……”苏晓的声音发颤,“她就是阿禾。”

织锦仿佛听懂了这话,人脸的轮廓渐渐淡去,化作片流动的金光,融入星石的光芒里。老树根的暗格缓缓合上,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空气中还飘着淡淡的金粉味,与脉气的暖香缠在一起。

返程的木筏格外安静。陈默望着潭水倒映的织锦,突然明白老妇人为什么总说“等你们回来”——她等的不是客人,是能解开织锦秘密的人,是能让三代人守脉的故事,有个真正结局的人。

“她今年该九十多了吧。”小石头小声说,“染病死的是她娘,她自己……”

“她把名字给了母亲,把自己藏进了青溪镇。”江宇划着木桨,水波在船尾拖出长长的痕,“民国二十八年兵工厂被炸后,她就改了名字,守着织机过了一辈子,谁也没告诉。”

月落潭的水渐渐暗了,脉鱼还在木筏周围游弋,银鳞映着织锦的光,像撒了把会游的星星。陈默将第三颗星石放进盒子,与前两颗并排躺着,青、红、绿三色光芒交相辉映,在盒底投出个小小的星轨,正好是风鸣崖到月落潭的路线。

“下一颗在断云谷。”苏晓展开织锦,第四颗星标闪着蓝光,旁边绣着朵云纹,云纹里藏着行小字,“‘云断处,有脉龙’。”

江宇收起木桨,任由木筏顺着水流漂向岸边:“断云谷的脉气最凶,像条没驯服的龙,进去得格外小心。”

陈默摸了摸怀里的木盒,头发的触感粗糙而温暖。他突然想起老妇人织布时的侧脸,夕阳落在她的白发上,像撒了把碎金,当时只觉得慈祥,现在想来,那是历经沧桑后的平静,是把所有牵挂都织进布纹里的释然。

“回去后,给她带块断云谷的石头吧。”苏晓望着远处的岸,“织锦上的云纹,和断云谷的山形一模一样,她肯定没去过。”

“再带两匹新采的棉纱。”小石头接话,“她说今年的棉纱不够白,织不出星纹的亮。”

江宇笑了,将脉铁齿轮抛给陈默:“还得给她修修织机,脉铁齿轮转起来,比木头的省力。”

木筏靠岸时,夜色已经漫过潭面。陈默收起织锦,布面上的人脸彻底消失了,只剩下三颗亮着的星标,像三只悬在夜空的眼睛,静静望着他们。

他知道,这不是结束。阿禾的母亲用心头血绣下牵挂,阿禾用一辈子守着秘密,而他们,要带着这织锦和星石,把三代人的故事,续成能照亮前路的光。

断云谷的方向,风卷着云影掠过山尖,像条正在苏醒的龙。织锦的第四颗星标亮得更急了,仿佛在说:别急,我等了很久了。

陈默将木盒揣进怀里,与阿禾母亲的头发贴在一起。江宇已经背起行囊,脉铁齿轮在他掌心转了个圈,发出细碎的轻响。苏晓检查着脉向盘,铜盘的星轨与织锦同步,泛着淡淡的光。

“走了。”

“走了。”

脚步声踩碎了潭边的月光,这次格外沉,像踩着三代人的期盼。因为他们知道,青溪镇的织机还在转,老妇人的星纹布还在长,而断云谷的“脉龙”,正等着被温柔的丝线,慢慢缠成守护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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