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镇比想象中热闹。夯土砌成的房屋沿溪而建,门前挂着晒干的沙枣和红辣椒,穿羊皮袄的汉子牵着骆驼在石板路上走,驼铃“叮当”响,混着铁匠铺里“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像一首乱糟糟却透着生气的歌。
“先去李铁匠那儿。”陈默掂了掂手里的脉金沙布包,老马说过,沙镇只有李铁匠能把脉金沙融进铁器里,打出能稳脉气的物件。
铁匠铺在镇子东头,黑黢黢的门脸前堆着些铁坯,门口的梧桐树下坐着个穿蓝布衫的少年,正用石块磨一把小匕首。见他们过来,少年抬起头,眼睛亮得像沙地里的光:“找我爹?”
“是李铁匠家吗?”苏晓问。
“我爹在里头打铁呢。”少年站起身,引他们往里走,“你们是来打脉器的?最近好多人来打,说是沙脉不稳,得用脉铁镇着。”
铺子里热浪滚滚,一个赤着胳膊的壮汉正抡着大锤砸铁砧上的铁块,火星溅得老高,映红了他古铜色的脊梁。“爹,有客人。”少年喊了一声。
李铁匠停下锤,用搭在肩上的布擦了把汗,黝黑的脸上露出笑容:“是老马介绍来的吧?他早上让人捎了话,说有几位小友要过来。”他指了指旁边的长凳,“先坐,我把这活儿收个尾。”
铁砧上是块暗红色的铁块,被锤打得渐渐显出弯刀的形状,刀刃上隐约有金沙流动——竟是用脉金沙混着铁水打的。“这是给驼队打的‘破沙刀’,”李铁匠喘着气解释,“沙里有时候会蹿出沙蛇,这刀能引脉气,一砍一个准。”
等他把弯刀放进冷水里,“滋啦”一声腾起白雾,才坐下来问:“你们想打啥?脉金沙我这儿也有,不过你们带的这成色,可是上等货。”
陈默把布包递过去:“我们想打几块脉铁牌,能随身带着稳脉气的那种。”
“简单。”李铁匠掂量着脉金沙,眼睛发亮,“我给你们掺点玄铁,打成长牌,上面刻上镇脉纹,贴身戴在身上,走哪儿都不怕脉气乱蹿。”他指了指少年磨的匕首,“我儿子这把,就是用剩下的料打的,你看这纹路——”
少年把匕首递过来,刃身上果然有细密的金沙纹路,在光下闪着柔和的光。“这叫‘流金沙’,”少年得意地说,“我爹说比镇上王铁匠打的好看十倍。”
“别吹牛。”李铁匠拍了他一下,又转向陈默,“三天后来取货,保证合你们心意。”
出了铁匠铺,日头正烈,小石头拉着苏晓往溪边跑:“苏晓姐你看,那水里有鱼!”
溪边围了不少孩子,脱了鞋在浅水里摸鱼,溅起的水花映着阳光,像撒了把碎银子。小石头也脱了鞋跳进去,没一会儿就举着条巴掌大的沙鳅喊:“快看!我抓到了!”
江宇靠在柳树上笑,陈默则蹲在岸边,看着溪水底下的鹅卵石——那些石头被水流磨得溜圆,上面竟也有淡淡的脉气流动。“这溪水是活脉,”他对江宇说,“难怪沙镇能在流沙渡边上站稳脚跟。”
“水脉养人,也养镇子。”江宇捡起块扁石头,打了个水漂,石子在水面跳了五下才沉下去,“你看这镇子的房子,都沿着溪水建,是懂门道的。”
正说着,就见个戴头巾的大婶挎着竹篮往水里倒米糠,引得一群鱼围过来抢食。“大婶,您这是干啥?”苏晓好奇地问。
“喂溪神呢。”大婶笑得眼角堆起皱纹,“这溪水是咱沙镇的命根子,得天天供着。前阵子沙脉不稳,溪水都变浑了,好多人家都来这儿烧香,这不,刚清回来。”
小石头听见“溪神”,立刻凑过来:“溪神长啥样?有沙神厉害吗?”
“傻小子,”大婶被他逗乐了,“溪神就是这溪水的脉气,你敬着它,它就给你好水喝,给你鱼吃。”
陈默心里一动——不管是沙脉、水脉,还是青溪镇的树脉,说到底,都是人与自然的讲究。你对它用心,它就对你实在。
傍晚的沙镇另有一番光景。各家屋顶升起炊烟,混着烤肉的香气飘满街。他们找了家临溪的客栈住下,掌柜的是个瘸腿的老汉,拄着根脉木拐杖,说是年轻时赶驼队摔的。
“晚上别去镇西头的老磨坊,”掌柜的叮嘱他们,“那地方靠着沙坡,最近总出事,说是有沙鬼在那儿哭。”
“沙鬼?”小石头眼睛瞪得溜圆。
“瞎传的。”掌柜的摆摆手,“估计是风刮过磨坊的缝儿,听起来像哭。不过前几天有个外地客商不信邪,去那儿转了圈,回来就说撞见个穿白衣服的影子,吓病了。”
江宇和陈默对视一眼——多半是脉气紊乱闹出的幻象。“我们去看看。”陈默说。
入夜的镇西头果然静得吓人,老磨坊孤零零地立在沙坡下,木头轮子早就不转了,风从磨坊的破窗里灌进去,发出“呜呜”的声响,真像有人在哭。
“进去看看。”江宇推开门,里面积满了灰尘,墙角结着蛛网。陈默掏出火折子点亮,突然照见磨坊的梁上挂着个东西,飘来飘去的——竟是件白麻布衫,被风一吹,确实像个白影子。
“哪有什么沙鬼。”小石头松了口气,“就是件破衣服。”
陈默却皱起眉,火折子凑近地面照了照,只见磨坊的泥地上有不少杂乱的脚印,还有几块散落的锈铁——和吞驼谷里的废铁是一样的。“有人把这里当垃圾场了。”他捡起块锈铁,上面还沾着脉金沙,“这些东西堆在这儿,搅乱了水脉和沙脉的气,才会闹出幻象。”
“又是这些破铁。”江宇没好气地踢了踢旁边的铁屑,“得把它们清理出去。”
正说着,磨坊外突然传来响动,像是有人踩断了树枝。江宇立刻吹灭火折子,几人躲到磨盘后面。只见个黑影溜进磨坊,手里还拖着个麻袋,往墙角一倒,“哗啦”滚出一堆废铁。
“是王铁匠!”小石头认出那人的背影——下午在李铁匠铺外见过,穿件黑布褂子,总往这边瞟。
王铁匠啐了口唾沫:“姓李的老东西,抢我生意,我就让你这沙镇不得安生!脉气乱了,看谁还敢来打脉器!”
他刚要走,江宇突然从磨盘后走出来,沉声说:“把铁清走。”
王铁匠吓了一跳,看清是他们,色厉内荏地喊:“关你们屁事!滚开!”
陈默也走了出来,手里把玩着块脉铁石:“你往水里丢锈铁,搅浑水脉;往沙里埋废铁,惹恼沙脉,就为了抢生意?”
王铁匠脸色发白,还想嘴硬,却被赶过来的李铁匠堵住了去路。“王老三,我就知道是你!”李铁匠气得发抖,“你爹当年怎么教你的?脉匠要守心,你倒好,为了钱啥都敢干!”
原来李铁匠和王铁匠是师兄弟,当年王铁匠爹临终前把铺子交给李铁匠,让他多照看师弟,没成想王铁匠嫉妒师兄手艺好,竟想出这损招。
“把他送到镇公所去。”李铁匠对随后赶来的镇长说,“该咋罚咋罚,别坏了沙镇的规矩。”
清理完磨坊的废铁,已经是后半夜。走在回客栈的路上,沙镇的月光格外亮,照得溪水像条银带子。
“难怪老马说李铁匠靠谱。”苏晓望着铁匠铺的方向,那里还亮着灯——李铁匠估计又在赶工了。
陈默点头,心里突然明白:稳脉气不光是靠脉器,更得靠人心。人心正了,脉气自然就顺了。
三天后,李铁匠把打好的脉铁牌交给他们。四块长牌,上面刻着不同的纹路,陈默的是云纹,江宇的是山纹,苏晓的是水纹,小石头的则是只咧嘴笑的小老虎。
“这纹路能引对应地方的脉气,”李铁匠解释,“你们以后去山里、水边,戴着它都稳妥。”
小石头摸着牌上的老虎,笑得合不拢嘴。江宇掂了掂脉铁牌,沉甸甸的,却让人心里踏实。
离开沙镇时,老马的驼队正好也要出发,他们便又同路走了一段。走到吞驼谷口,见那里立了块木牌,上面写着“禁倒废铁,违者重罚”,是镇长让人立的。
“这下沙脉该安稳了。”老马笑着说。
陈默望着远处起伏的沙丘,手里的脉铁牌微微发烫——那是沙镇的脉气,在跟他们说再见呢。
下一站,该往南走了。苏晓翻着地图说:“前面是雾泽,听说那儿的脉气藏在雾里,得睁大眼睛才能找着。”
“再难也不怕。”小石头晃了晃手里的脉铁牌,“咱们有这宝贝呢!”
风又起了,这次不再是卷着沙砾的热风,而是带着点湿润的水汽——那是雾泽的方向,在招呼他们往前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