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哲猛地僵住,浑身血液似乎瞬间凝固。额头离开她冰凉的手背,他倏地抬起头,瞳孔紧缩,死死盯住两人交握的手——那只包裹在他掌心里、苍白纤细的手。是他的错觉吗?还是……刚才那极其微弱、几乎无法捕捉的、指尖的轻颤?不是错觉!他屏住呼吸,全身的感知都集中到掌心,像凝固的雕塑,连眼睫都不敢眨动。 时间在仪器单调的“嘀嘀”声中无限拉长。一秒,两秒……就在他快要被巨大的失落再次淹没时,指尖下,那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颤动,又一次清晰地传来!像一道微弱却真实的电流,猛地击中他濒临枯竭的心脏! “动……动了!”叶哲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更深的恐惧。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球死死锁住病床旁的心电监护仪。那原本规律却微弱的绿色波纹,在他抬头的瞬间,极其明显地向上跳动了一下!一个突兀的、有力的峰谷,紧接着又恢复了低缓的起伏。 “黄嫣?”他几乎是用气音呼唤她的名字,身体因激动和紧张而微微颤抖。他下意识地更紧地握住她的手,仿佛这样就能留住那丝微弱的生机,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嫣嫣?你听到我了?你再动一下?就一下!” 回应他的,是监护仪上再次出现的、一次更清晰的、幅度稍大的波动!那跳动的绿线,像黑暗中骤然点燃的火星,瞬间燎原,烧毁了他所有的绝望。 “医生!护士!她动了!她手动了!心跳也变了!”叶哲猛地转头,朝着病房门口嘶声大喊,声音里带着撕裂般的急切和狂喜,完全忘记了“保持安静”的规定。他松开黄嫣的手,跌跌撞撞地扑向监护仪,指着那跳跃的波形,手指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看!你们快看!” 厚重的电动门无声滑开,张医生和一名护士几乎是同时冲了进来。张医生眉头紧锁,快步走到床边,护士则迅速检查着仪器参数。 “什么情况?”张医生沉声问,目光锐利地扫过黄嫣的脸和监护屏幕。 “她的手!刚才她的手动了!两次!真的动了!”叶哲语无伦次,急切地指着黄嫣搁在被子外的手,又指向监护仪,“还有这个!刚才跳得很高!现在……现在好像又缓下来了……” 张医生没理会他,俯下身,动作迅速而专业。他用手指撑开黄嫣的眼睑,用手电筒的光束照射她的瞳孔,仔细地观察着反应。护士在一旁快速报告:“血压略有回升,心率刚才有短暂加速,现在稳定在稍高于之前的水平。血氧饱和度没变化。” 叶哲的心悬在嗓子眼,大气不敢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张医生的每一个动作,试图从他脸上捕捉到任何一丝能带来希望的讯息。 张医生检查完瞳孔,又拿起黄嫣的手,用指腹按压她的指甲盖,观察血液回流的速度。他的神情专注而凝重,看不出明显的情绪变化。几秒钟后,他放下黄嫣的手,站直身体,看向叶哲,语气比刚才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瞳孔对光反射……比之前稍微灵敏了一点点。”张医生斟酌着用词,目光再次扫过监护仪,“刚才的心率变化和血压回升,结合你感觉到的肢体微动,这可能是……”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最准确的表达,“……一种好的信号。说明她的脑干功能,她的自主意识,在尝试恢复连接。虽然极其微弱,但……是个迹象。” “迹象?好信号?那……那是不是……她要醒了?”叶哲的声音因为巨大的希望而发颤,每一个字都带着小心翼翼的求证。 “还不能完全确定。”张医生立刻给他泼了盆冷水,但语气并非全然的否定,“深度昏迷后的苏醒是一个极其复杂和漫长的过程,尤其她经历了严重的失血缺氧。这种微弱的、不稳定的反应,可能是苏醒的前兆,也可能……只是一种无意识的神经反射,就像膝跳反射一样,并不代表意识层面的恢复。两者都有可能。” “那……那怎么办?怎么才能知道?”叶哲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被这盆冷水浇得摇曳不定,心再次揪紧。 “观察。”张医生言简意赅,“持续密切观察。看她这种反应会不会重复出现,会不会变得更加规律和有目的性。看她对外界的刺激,比如你的呼唤、疼痛刺激,会不会有更明确的回应。这需要时间。”他看向叶哲,眼神里带着一种医生特有的冷静和告诫,“你要有心理准备。即使是最好的情况,苏醒过程也绝非一蹴而就。她可能挣扎着恢复一点意识,很快又陷入昏迷,反复多次。也可能……只是昙花一现。” 叶哲用力点头,眼神里的火焰并未完全熄灭,反而因为张医生没有彻底否定而添了几分执拗:“我明白!我明白!我能等!多久我都等!只要……只要还有一丝可能……”他重新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几乎是立刻又握住了黄嫣的手,这一次,他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他微微前倾身体,靠近她的脸庞,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从未有过的坚定: “黄嫣,我知道你听得见。我知道你在努力,我知道你很辛苦。”他的目光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毫无血色的脸,仿佛要穿透那层昏迷的屏障,“别怕。我就在这里,哪里都不去。这次,我一步都不会离开。我会一直看着你,陪着你。你慢慢来,不要急。累了就歇一会儿,但别忘了……要回来。我等你。”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穿透了仪器的低鸣,在安静的病房里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承诺。他不再流泪,只是紧握着她的手,用掌心的温度,固执地传递着他此刻唯一的信念。 张医生和护士交换了一个眼神,没再说什么。护士默默地调整了一下输液管的速度,张医生则再次仔细查看了各项数据,在病历夹上快速记录了几笔。 “有任何新的变化,立刻叫我们。”张医生离开前,再次叮嘱叶哲。 厚重的门无声地合拢,将病房内外的世界再次隔开。叶哲维持着那个前倾的姿势,像一座沉默的礁石,任凭时间的潮水冲刷。他的目光紧紧锁在黄嫣的脸上,捕捉着她每一次微弱的呼吸在氧气面罩上凝结的水雾。他的手指依旧包裹着她的,掌心因为长时间紧握而微微出汗,但他丝毫不敢放松,全部的注意力都凝聚在指尖,等待那不知何时会再次降临的、微弱的颤动。 病房里只剩下监护仪规律的“嘀嘀”声,和他压抑到极致的呼吸声。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汗水沿着他的鬓角滑落,他却浑然不觉。他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意志,都系于指尖那一点微弱的触感,系于床上那具苍白躯体里可能正在发生的、渺小却伟大的抗争。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眼睛因为长时间专注而开始酸涩发胀时—— 指尖下,那冰凉的手指,再次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蜷缩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