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哲的指尖停在那几点绒毛上。极细小的白点,蜷缩在信纸边缘,像被时光粘住的星屑。他捻了一下,绒毛纹丝不动,仿佛已在纸纤维里生了根。某种冰冷的战栗顺着指尖爬上来,瞬间冻结了血液。 十年前医务室的画面毫无预兆地撞进脑海。暴雨砸在铁皮屋顶上,声音震耳欲聋。浑身湿透的黄嫣抱着几株同样湿漉漉的蒲公英冲进来,白大褂紧贴在身上,口袋里露出一个小小的棕色玻璃药瓶。瓶身的标签一角,在医务室惨白的灯光下,正是这种冷冽的、带着消毒水气味的蓝色墨水字迹。 “那瓶药……”叶哲猛地抬头,声音嘶哑得厉害,目光像钉子一样扎在黄嫣脸上,“是不是你的?”他几乎是扑过去,一把攥住黄嫣的手腕,指甲几乎陷进她皮肤,“你胃出血那晚,为什么会在医务室?” 黄嫣的身体猛地一颤,如同被电流击中。她瞳孔骤然收缩,脸上最后一点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月光映照下的一片死灰。巨大的惊惶和某种更深沉的东西在她眼底炸开。她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可叶哲的手像铁钳。 “叶哲!你干什么!”陈叔端着保温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急得往前迈了一步。 黄嫣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她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按住腹部,像是那里有旧伤在隐隐作痛。这细微的动作让叶哲的心脏像被狠狠攥了一把。 “回答我!”叶哲逼视着她,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那个蓝色的标签!是不是你的药?你当时在那里做什么?” 巨大的压力和猝不及防的质问下,黄嫣的肩膀垮了下去。她另一只手里紧抓着的帆布包带子一松,敞口的帆布包歪斜着掉在地上,里面的东西哗啦散落出来。书本、笔袋、那个露出角的文件袋,还有一个白色的小塑料药盒,骨碌碌滚到叶哲脚边。 叶哲的目光瞬间被那个药盒攫住。白色的塑料盒,上面印着清晰的黑色字体——止痛药。盒子的边缘,沾着几点极其相似的、几乎看不见的白色蒲公英绒毛。和他信纸边缘的一模一样。 时间仿佛凝固了。医务室震耳欲聋的雨声,黄嫣惨白的脸,她口袋里那个药瓶的蓝色标签,还有此刻滚落脚边的止痛药盒……所有的碎片带着尖啸声呼啸而至,在他混乱的思绪里疯狂冲撞、拼接。 “胃出血……”叶哲喃喃道,攥着黄嫣手腕的力道不自觉地又重了几分,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那晚……是你?” 黄嫣的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仿佛再也承受不住。她猛地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那里面翻涌的痛苦几乎要溢出来。她不再挣扎,只是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唇色泛白。她看着叶哲,看着他眼底翻腾的惊涛骇浪,看着他因急切和某种可怕的猜测而扭曲的脸。 “叶哲,”陈叔的声音带着焦急和不解,“有话好好说,你先放开小黄……” 叶哲置若罔闻。他的全部心神都钉在黄嫣脸上,钉在她那双盛满了太多复杂情绪的眼睛里。那里面有深不见底的悲伤,有被猝然撕开伤疤的剧痛,还有一种……近乎绝望的荒凉。 “是不是你?”叶哲的声音低下去,带着一种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和祈求,重复着那个几乎要将他撕裂的问题,“那天晚上,医务室里……是你?你……怎么了?” 黄嫣的呼吸变得急促而浅薄,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她看着滚落在地的止痛药盒,又看看叶哲手里那张写着“给永远抓不住蒲公英的人”的信纸,最后,她的目光缓缓抬起,重新落回叶哲因激动而微微扭曲的脸上。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一点破碎的气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