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靠岸时,游轮甲板上人声渐密。黄嫣没动,手按在外套内袋上,信封轮廓隔着布料清晰可感。叶哲站在她身侧,没催,也没问,只是等她自己迈步。 她抬脚踏上舷梯,脚步不快,但没停。叶哲跟在后头,半步距离,像复读那年放学路上的习惯。甲板灯光亮得晃眼,有人举杯碰盏,有人倚栏谈笑,没人注意他们。 黄嫣走到栏杆边,背对人群,掏出信封。纸面泛黄,边角微卷,封口胶已干裂。她用指甲挑开封口,动作很轻,像怕惊动什么。叶哲站在她斜后方,视线落在她手上,没移开。 信纸抽出一半,风突然大了,纸页一抖,差点脱手。叶哲伸手压住,指尖擦过她手背。两人同时顿住,谁都没缩回。黄嫣低头看信,字迹熟悉,是她自己的。 “叶哲,如果你看到这封信,说明我没勇气亲手交给你。” 她念出第一句,声音不大,但足够近处的人听见。几个游客转头看她,又很快移开目光。叶哲没说话,只是把信纸往她方向推了推,让她抓稳。 第二段写的是复读班的事,写她每天偷偷看他吃药,写他发烧那晚她背他去医务室,写毕业前夜她在天台写了又撕、撕了又写的草稿。念到“我怕你拒绝,更怕你为难”,她声音发颤,没继续。 叶哲开口:“那天晚上,我在楼梯口站了很久。” 黄嫣抬头看他。 “听见你在哭。”他说,“但我没上去。” 她低下头,继续念。信末突然出现另一行字,笔迹不同,清秀利落——“替我道歉”。落款是罗薇。 黄嫣愣住,手指捏紧纸角。叶哲轻声说:“她高考完就去了国外,临走前把这封信交给林老师,说如果十年内我没找你,就让你知道真相。” “什么真相?”她问。 “她没喜欢过我。”他说,“蒲公英是她让我种的,因为她说你喜欢。她走之前跟我说,别耽误你。” 黄嫣盯着那行字,没说话。风又起,信纸被吹得哗啦作响。叶哲伸手按住,这次直接覆在她手背上,没松。 远处有人喊林老师的名字。黄嫣抬头,看见他站在船舱门口,手里端着茶杯,正朝这边看。她冲他点头,林老师笑了笑,转身进了舱。 “他一直都知道?”她问。 “知道你没送信,也知道我没追。”叶哲说,“他让我们今晚来这儿,不是偶然。” 黄嫣把信纸折好,没塞回信封,而是攥在手里。她转身面对甲板人群,声音比刚才稳了些:“当年我没送这封信,是因为我觉得配不上你。现在我知道,是你一直在等我开口。” 叶哲看着她,没接话。 “你说你怕拒绝,怕为难。”他终于开口,“我也一样。我怕你回头看我,发现我什么都没有。” 黄嫣走近一步,几乎贴着他:“现在呢?你还怕吗?” 他摇头:“不怕了。我有工作,有存款,能养活自己,也能照顾你。” 她笑了,眼角还挂着泪:“谁要你养。” 叶哲也笑了,伸手抹掉她脸上水痕:“那你要什么?” “要你陪我去趟观测台。”她说,“不是废墟,是中山大学那个。当年约好的,没去成。” “现在去?”他问。 “现在去。”她说,“船靠岸就走。” 叶哲点头,没犹豫。黄嫣把信纸重新展开,叠成小方块,放进钱包夹层。她拉上拉链,抬头看他:“走吧。” 两人转身往船舱走,没再回头。身后霓虹闪烁,倒影在江面碎成一片。没人注意到林老师站在窗边,手里捏着一张旧照片,照片背面印着一串数字,和观测台门牌号一模一样。 船缓缓靠岸,缆绳抛下,踏板放下。黄嫣第一个跳上码头,叶哲紧随其后。她没等他,径直往前走,脚步比上船时快。叶哲小跑两步追上,伸手握住她手腕。 “等等。”他说。 她停下,没挣开。 “观测台晚上关门。”他说,“明天一早去,我订票。” 黄嫣看着他,片刻后点头:“好。” 叶哲松开手,改牵她手指。她没甩开,反而回握了一下。两人并肩走向出口,背影被路灯拉长,重叠在一起。 林老师站在甲板上,目送他们走远。他掏出手机,发了条短信:“信拆了,人走了,观测台明天开门。” 对方秒回:“经纬度坐标发我,准备第二阶段。” 林老师收起手机,转身走进船舱。桌上放着另一封未拆的信,收件人写着“叶哲亲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