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你可能并不知道,从一开始,不论这一战的成败,你的消亡早已注定。”看到咒狂的脸色愈发苍白,我决定加大攻击他心理防线的力度。
“你在胡说些什么!如果不是剑势和剑意,谁占上风还不一定呢!”
“看来邪魔的确没有告诉你,诅咒秘法的最终结局,也是它最大的副作用。”
“你别再危言耸听了。纵观那段历史,都未曾说过什么诅咒秘法的副作用!”
“没有副作用?那你以为那些隐世不出的超然势力为何再也没有出现在世人眼前,时至今日他们还是否存在都成了一个问号?诅咒秘法,第一次被宣布为禁术,是因为耗光了太多人的神魂,有违天和。所以自诩为正派的他们并未使用。但第二次,则是因为那些邪修展现出的强大实力已经彻底影响了整个时代的平衡。原本还能抱团取暖的小型势力因他们的所作所为开始互相猜忌、彼此防备。看似联盟还在,实际上早已名存实亡。更因为他们对那些破限老祖的狩猎,让所有小势力的实力一降再降。虽然这些对大型势力没什么影响,更不可能波及到那些超然势力,但作为那个时代的巅峰团体,他们清楚,只有这些小势力抱团,才能对抗那些中型,甚至一些不入流的大型势力。”
“哼,那个时代早已过去,一切都已经成为无法改变的历史。我承认,今天的宇宙就是基于这样的历史演化的,但既然无法改变,这一切又与我何干?还是说,你认为这一切都是邪魔大人的谎言?可笑,历史从来都是真实的曾经,不是杜撰!”
“我并没有说这些历史是虚假的。只是,若你是那些超然势力的领军人,站在他们的角度试想一下,如果这些小势力的联盟崩溃,它们的结局会如何?只有两个结局——被更强的势力吞并,甚至覆灭。然而,如果一整个时代中不存在任何一个小型势力,那么这个时代就变成了群雄割据的局面。如此一来,任何一个雄霸一方的强大势力都将成为新的巅峰团体。宇宙中的资源虽然堪称取之不尽,但又有谁会嫌自己的资源多呢?为了拿到更多,战争和倾轧就在所难免。到时候,整个宇宙都将陷入战乱之中,而这些超然势力却已经没有了阻止战争的能力,即便他们联手,也很难对抗任何一个势力的霸主。能够搅动整个宇宙的风云,这些霸主,必然都是极其恐怖的存在。若历史真的按这个走向发展下去,这些惊天势力手中的底蕴将会越发深厚。未来的宇宙,所有人都将生活在他们的统治之下,再难有任何人成长起来。因为他们,那些雄主们,绝不允许有任何人能够威胁到他们的统治。这样一个扭曲的宇宙,其规则也会因此扭曲到极致。任何一个大的变化,都可能让这个已经用尽全力维持自身稳定的规则全面崩溃,反馈到秩序的崩坏也无法避免。整个宇宙的毁灭也不过在顷刻之间。但那些深刻接触到规则的超然势力中的强者们,都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个无垠寰宇的寿命还极其悠长,绝不应该步入如此的未来。所以,小型势力的存在是必须的,他们的抱团取暖也是必须的。联盟的崩溃绝不能展现出来,因为如果一切能够及时终结,已经崩溃的事实有可能因还存续的虚假而修复。”
“这就是那些超然势力选择出手的原因?那又如何,别说那些小型势力,就是大型势力时至今日不也都化作历史,再无一丝踪迹可寻?”
“没错,是他们出手的原因,但并不是决定彻底废除这个秘术的原因。你以为,那些邪修展现了如此恐怖的实力,让超然势力的强者都死伤殆尽的绝强实力,会让这些超然势力无动于衷?能够对抗邪修的恐怕也只有邪修吧。在深厚底蕴的支撑下,那些最终斩杀了所有邪修的守护者们,其实也是邪修!那些超然势力,早在发现秘法的后续和诅咒掠夺时就已经开始了尝试。他们底蕴深厚,门人众多,仅仅微不足道的集结力量就能超过任何一个小势力老祖悠长岁月的苦修。因此,他们没有牺牲任何一个人,就造就了一个超级强者。而恰好,自己势力的天骄和强者已所剩无几,新一代的天骄们还都没有成长起来,如此青黄不接的局面正是使用这个秘法的绝佳时机。然而,很快他们就发现了一个极其严重的问题。”说到这里,我看到咒狂的身体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显然,副作用已经出现,只是不知道他是否明白这就是副作用。
“那些进行了诅咒收回的强者们,在突破境界时都感受到了极大的阻碍,明明拥有了下一个境界的力量,却很难突破现有境界。当一个又一个使用了秘法的强者突破失败时,更恐怖的副作用出现了。那些本已消失不见的诅咒反噬,纷纷在他们身上出现,而且根本无法阻止甚至治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强者在极致的痛苦中逝去,强大的生命力在这样的结局下像是一个更为讽刺的笑话。他们是超然势力,为了更强的效果,给那些强者的诅咒又何止一种,本以为这是最好的资源,却没想到变成了致命的毒药。那些小势力中硕果仅存的老祖们命运却好得多,因为小势力的资源有限,那些老祖们得到的诅咒反而只有寥寥两三种,虽然也在这样的副作用下痛苦不已,但却能够苟延残喘很久。不过也许死亡,反而是一种不用再承受痛苦的解脱呢?”
“胡说八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么?我根本没有进行突破!这样的现状完全是拜你所赐,拜你的剑势和剑意所赐!”咒狂依旧在怒吼。但嘴角溢出的鲜血和身上的痛苦,让他的声音没有了先前的从容和笃定。
但我却没有做出任何回应,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不过他们并没有时间去考虑这一切,因为他们紧接着想到了那些用了诅咒掠夺的守护者们。因为他们发现,那些被掠夺的赐予者,他们的反噬并不严重,甚至有不少人反而突破成功,在造化之力的赐福下彻底治愈了反噬,虽然也失去了诅咒收回的种种增强,但更高的境界,又岂是那些增强可比的?没错,这的确算是不错的结果,可是他们却因此更加担心那些守护者们。而事实,却让他们更加难以接受,因为他们和你咒狂一样,根本没有等到突破,诅咒反噬瞬间爆发,包括那些掠夺来的诅咒的反噬之力!在这样的侵蚀下,那些守护者不出几日就纷纷陨落,没有一个人能逃过这悲惨的结局。就是因此,他们才决定彻底废除这个秘法,列为绝对不能触碰的禁术!”
“不可能,这一定是你的杜撰,邪魔大人不可能这样对我!”咒狂的声音终于不再平静,心神巨震让他的这种否定听起来异常地苍白无力。
“没什么不可能,这就是邪魔的谋划,他没有告诉你这个致命的结果,就是想要亲眼看到这个结果并进行验证。如果我没猜错,这个秘术,也是邪魔给你的吧?”
“不,这是我的研究成果,邪魔大人只是给了我一个猜想……”他的那个“想”字刚刚说出一半,就生生卡在了喉咙里。没错,他已经明白,这一切,都是邪魔的计划。那猜想,邪魔给他的猜想,就是引导他走向死亡的陷阱!因为邪魔清楚,对于这样一个为咒文痴狂到几乎不顾自身安危的人,绝对无法拒绝这样的诱惑!
“其实你并不糊涂,只是醉心于咒文的你没有意识到这是个陷阱。邪魔能够提出这个猜想,而你发现的确可以实现,你不觉得这一切太过巧合了么?以我对邪魔的了解,他应该只给了你这一个猜想吧。因为他想要的结果就是完全反噬的情况,所以他没有给你其他的选项。而你,却以为这是恩赐,步入了这个他看似精心设计,但实际上漏洞百出的陷阱。”
我相信,他的心理防线已经被彻底攻破。为了防止剑势和剑意继续侵蚀下去可能导致的失控,我开始减弱剑招的力量和出剑的速度。然而,他身上的伤口增加的速度不仅丝毫不见减慢,反而更快。此刻的咒狂,俨然变成了一个血人。
“彻底放弃了么?”我轻声自语。虽然我想过他的心理防线被攻破会对他造成极大的影响,但我并未想到他会彻底放弃抵抗。
“呵呵,呵呵……”不仅剑势和剑意消失不见,就连长剑我也已经收起,弑神残月的姿态我也不再维持。已经转过身准备就此离去时,却听到了他有些自嘲,又有些释然的笑声。
“够了,我这一生,也够了。压抑过,辉煌过,疯狂过,最后又成功过。邪魔大人,我知道您一定在看着这一切,不知道这个结果是否达成了您的预期。虽然我可能已经无法阻止他们前进,就允许我在生命最后一刻再度尝试。对不起,没能让您看到我因诅咒反噬导致的死亡。”似祈祷,似忏悔。说完这一切,我感觉到他不惜燃烧生命力,开始凝聚最后的力量。
“即使这样也不改自己的忠诚么?“邪魔啊邪魔,你到底是怎样一个邪神?一路走来,我已经看过太多这样的守卫将领。他们即便死亡也不曾后悔自己的选择,甚至不惜以生命为代价向你献上最后的忠诚。我曾疑惑过你究竟给了他们怎样的承诺?恩赐,绝对无法满足那些欲壑难填的凶恶之人。今天,我终于明白了。不论那些人是怎样的大慝巨奸,既然是人,就都有着自己的执念。邪魔,没有给他们任何承诺,也没有给他们任何可以满足他们的恩赐,只是根据每个人,或多或少地了却了他们的一些执念。对于到了一定境界的强者,权势、金钱都是唾手可得,更高的境界、更强的力量,是他们的追求,也是他们的贪婪。但这并非执念。如果说还有什么能够打动他们,也唯有他们的执念,那些或来自记忆;或来自灵魂;或来自血脉,不论后天所得还是与生俱来的执念。这些执念,哪怕是一丝丝的了却,对于那些强者来说,都是天大的恩情,足以用生命去偿还的恩情。我轻合双眼,扬起脸庞。
“孤云,我记得你曾问过我为什么不使用《凡尘卷》的同名招数吧?”
“是的,你说那一招太过残酷了。”
“是啊,太过残酷。只希望,这样的惩罚能让咒狂的灵魂幡然醒悟吧。《凡尘卷》?凡尘爪。”没有任何耀眼的光华,只有一种似有似无,晦涩难明的气息,随着我回身漫不经心的一爪击出,没有针对冲来的咒狂,甚至完全错开。但我的双眼,却将战场的一切映照给了天地公理。
似乎一阵轻风拂过,咒狂的身体竟然被吹拂而起,身上的血肉,却在那阵风中不断剥离,化作尘埃。当他的尸骸落地之时,已经变成一具似乎已经风化了千万年的枯骨!随着枯骨的落地,正在围攻凌枫的那些咒狂的人造人分身,全部动作一顿。被一道伴随着惑音的刀光尽数泯灭。那轻风,才终于带来一丝似乎来自远古的遥远气息。
“凡尘爪,风化的枯骨,这真的……”孤云捂住了自己因难以自持而张开的嘴巴,双目圆睁地看着那一具枯骨。枯骨那空洞的眼窝似乎还在诉说着它对咒文一道的无限憧憬。
“……”凌枫也沉默无言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太残酷了……”持续许久的静谧,终于被孤云微弱的声音打破,似乎大声一点,都是对那个逝去的咒文师的不敬。
“是啊,相比《亡灵卷》的那一滩血水,这风化的枯骨才是更残酷的刑罚。”
“如果说那血肉剥离直到落地的过程不过短短一瞬,但对咒狂的灵魂来说已经经历了千万年的忏悔呢?”
“千万年的忏悔……风化的枯骨……原来如此。”孤云虽然恍然大悟,却眼神黯淡,“只是,这千万年的忏悔,可曾真的让它幡然醒悟,不再相信邪魔?”
“不,相比之下我更相信它已经回到了它对邪魔这个邪神的信仰怀抱。信仰,即便是千万年的忏悔,只要不去否定,根本不可能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