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裹挟着血腥味在格斗场中盘旋,破碎的砖石缝隙间还残留着未散尽的能量波动。魔风终于无处可逃,被刀魂彻底击溃,化作漫天血雨消散在烟尘中。我右手倒握着冰岩刀,刀身上的寒焰已然熄灭,月光穿过尘埃,在坑洼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正面对着凌雪,却感觉到背后有个身影正在逐渐凝聚——刚刚死去的魔风竟然再次出现了。
果然如此。这就是你的秘密吧?我平静地问道,同时暗暗调整呼吸,感受着体内的能量流动。
说来听听,我倒好奇你猜到了多少。魔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那语调中带着几分戏谑,却又隐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我缓缓转身,看到魔风的新身体正从虚空中浮现。他的衣袍无风自动,脸上依旧挂着那标志性的微笑。你有三个身体,分别掌管恢复、力量和灵魂。但为了唤醒圣冥刀,你耗尽了灵魂身体的全部力量。所以你一直将它藏在地下,想在最后关头给我致命一击。我注意到每次你使用圣冥刀时,地面都会出现细微的震动。但当你发现我的心觉能感应到千年冰岩刀的存在后,就不得不放弃这个计划。
魔风的笑意凝固了一瞬,这个细微的表情变化证实了我的猜测。我继续道:这三个身体的产生,是因为邪魔强行灌输给你的强大气力超出了承受极限。我能想象那种痛苦——就像往皮囊里硬塞进三倍的水,皮肤被撑得几近透明。这股力量不仅焚烧了你的记忆,还迫使你分裂出更多身体。记忆被分离后变得过于脆弱,很容易被力量吞噬。不过,由于都是你的身体,三个身体之间的记忆可以自由转换。就像把一本书拆成三册,虽然分开放置,但内容仍是连贯的。正因如此,你才能封闭灵魂保存记忆,让一个身体的错误记忆代替原本的记忆被焚毁。
但为了保命,这场战斗你只动用了两个身体。现在站在我面前的,应该就是掌管力量的身体了。我说得对吗,魔风?我的手指在刀柄上轻轻敲击,这个习惯性动作能帮助我集中精神。
魔风沉默片刻,他的目光在我和凌雪之间游移,最后定格在我握刀的手上。突然说道:旷宇,刚才你赢了。但是......话音未落,他手中的圣冥刀骤然消失。
闪逝银虹?你也学会了这招?可惜没用。我的肌肉记忆比思维更快,右手猛然挥动,手中已经失去刀魂的长刀应声折断。碎片在空中划出数道银线,从虚空中射向凌雪的圣冥刀被击回,反而将魔风拦腰斩断。他的上半身悬浮在空中,断裂处没有流血,只有黑色的能量丝线像蛛网般拉扯着。
呵呵,虽然没能用闪逝银虹杀掉凌雪,但你给了我凝聚灵魂力量的时间。魔风的上半身诡异地旋转着,断裂的腰部开始生长出新的能量脉络。你太小看这个力量身体了,就算被腰斩,我依然能重生!
我感觉到周围的空气变得粘稠,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手在拉扯我的衣角。是吗?我冷笑道,既然我给了你凝聚力量的时间,又怎会毫无准备?而且看到这样恢复,想必你已经将三具身体的力量凝聚在了一起吧?看似趋近完美,但实际上远远不够。
什么?魔风的上半身突然僵住,他新生的能量脉络像触电般剧烈颤抖起来。脸上露出惊恐之色。紧接着他还没有完全恢复的身影骤然消失。
你虽然凝聚了力量,但无法改变你的灵魂力量早已接近油尽灯枯的事实。没察觉到圣冥刀上的灵魂冲击也很正常。我闭上眼睛,用心觉感知着能量的流动轨迹。感受到魔风下一次出现的位置,我毫不犹豫地祭出秋剑,一记应天绝剑结果了他这具趋近完美的身体。这个本该最强的身体,就这样被击败。
秋剑归鞘时发出清脆的鸣响,我的膝盖突然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多次使用灵魂力量也让我消耗巨大。视野边缘开始出现黑点,耳中的血流声大得像擂鼓。确认魔风的气息彻底消失后,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我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再次睁开眼时,从窗户斜射进来的阳光刺目得让我下意识抬手遮挡。
你终于醒了。凌雪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疲惫。从声音和指缝间看到的轮廓,我知道是凌雪站在床边。她换下了战斗服,穿着一件素色长衫,袖口还沾着药草的痕迹。
我昏迷了多久?我的喉咙干得发疼,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三天。她递来一杯水,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滑落到我手上。
三天......看来消耗确实严重。我试着活动手指,关节像是生锈的机械般僵硬。
消耗......你到底和几个魔风交手了?我在屏障外看得不太清楚。她拉过椅子坐下,衣袖带起一阵淡淡的药香。
我回忆起那场战斗,破碎的画面在脑海中闪回。真正交手的只有两个,但击败的有三个。
三个?这简直是不死之身......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剑鞘上的纹路。
是啊,不死。包括现在。我望向窗外,看见几只飞鸟掠过天空。
什么?凌雪立刻警觉起来,她的手瞬间按在了剑柄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别紧张。我试图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但脸颊的肌肉酸痛不已。吃力地坐起身。虽然过了三天,身体依然虚弱。在成为不死的怪物前,他是个出色的流浪剑客。后来邪魔通过三个身体焚烧了他的记忆。但他做了些手脚,瞒天过海地保留了全部记忆。今天是第三天,明天夜里,他的三个残魂将带着记忆重新凝聚。所以明晚我们再去一趟格斗场,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凌雪的表情变得复杂,她走到窗前,阳光给她镀上一层金边。等等,你还没解释他为什么还活着。凌雪困惑地问。
他的三个身体虽然都被我消灭,但记忆之烬已经完全实体化。就像烧完的篝火,看似熄灭,其实灰烬深处还藏着火星。失去身体的记忆之烬会将剩余力量作用于灵魂,让残魂带着记忆继续存活一段时间。以魔风的情况来看,明天夜里灵魂力量就会耗尽,那之前我们应该能得到些有用信息。
也就是说,现在活着的只是魔风的灵魂?她转过身,逆光中看不清表情。
不,是三个残魂。就像一面镜子摔成三块,每块都能映出完整的影像,但终究只是碎片。虽然已经不是人类,但他的灵魂只是扭曲的产物。三个身体以这些扭曲灵魂为外壳,包裹着自身部分灵魂。为了不被邪魔发现,他在包裹的同时对三部分灵魂做了补全。直到成为怪物前的记忆完全恢复,外壳才会连同补全部分一起破碎,三部分残魂彻底暴露,这也意味着他的手段被邪魔知晓。
这么说,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真可悲。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可悲?从他成为怪物那一刻起,死亡就已经被邪魔设定好了。就像一个被设定好自毁程序的傀儡。被焚烧的记忆、扭曲的人格、不断消耗的灵魂力量、完全实体化的记忆之烬,还有不断增长的毁灭力量,任何一点都能致命。所以他的使命就是取你性命。
但以邪魔的手段,他应该还有其他作用吧?她走回床边,阴影重新笼罩她的面容。
没错,但那是在他没有保留记忆的前提下。就像一把刀,本来只是用来切割的工具,但如果刀有了自我意识...实际上,从他来到这里开始,我们就落入了邪魔的圈套。所谓的蓝玉守卫比试是个双向陷阱。他赢了,可以借口失手杀我并威胁你;他败了,就会转入暗处,伺机偷袭。
那岂不是无论如何我们都没有胜算?她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我说过,邪魔没料到他的选择。战斗中他仍有内心的致命弱点。就像最坚固的堡垒,往往是从内部攻破的。这说明邪魔虽然精于算计,但并非全知全能。事情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如果邪魔能未卜先知......
不,我也不确定。我望向天花板,那里有一道裂缝,像闪电的形状。但我总觉得,邪魔是你我无法理解的存在......
我们陷入沉默,只有窗外树叶的沙沙声填补着空白。
第二天午夜,乌云遮住了月亮,格斗场笼罩在深沉的黑暗中。我和凌雪来到大格斗场。周围只有虫鸣和风吹树叶的声音,偶尔传来夜枭的啼叫,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但我还是坐了下来,闭上眼睛。
凌雪的衣角擦过地面的碎石,发出细微的声响。用眼睛是看不见的。坐下来,用心觉,隔绝所有感官,让心觉完全暴露地感知,你就能看见他。我轻声指导,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凌雪迟疑片刻,最终在我身旁盘腿而坐。我听见她调整呼吸的节奏,渐渐与夜风同步。
不久,一阵淡淡烟雾从地面升起,带着腐朽纸张的气味。伴随着悠长的呼吸声,一个人形身影在我们的感知中逐渐成形。
你来了,旷宇。哦,凌雪也在。那个身影说道,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在耳边低语。
醒了吗,魔风?我问话的同时,那道身影变得清晰起来。那几乎一成不变的微笑,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哀伤——笑面游魂魔风。
嗯,我完全醒了,但时间也不多了。”他低头看着自己半透明的手掌,“没想到当初约定的切磋会变成生死之战。我的强大反而成了被邪魔利用的弱点。旷宇,我被邪魔利用的过程就不必说了吧?
和其他坚守信念的流浪剑客没什么不同。我的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没错。我要说的是邪魔。实际上,我见到的究竟是不是邪魔,我也不清楚。”他的身影波动了一下,像被风吹皱的水中倒影。“我只听到一个声音,感受到一种无法抗拒的压力和力量。也就是说,不仅仅是单单这两个字所象征的一类存在,而是特指某个远超我们理解的存在。就连它的存在方式和生命概念,恐怕都超出我们的想象。他苦笑着摇头,我知道的只有这些,但你们应该早有猜测。我只是证实了你们的想法。记住,前路必有难以想象的阻碍。保重了,旷宇、凌雪。我魔风,先走一步!声音渐渐远去,魔风的身影重新化作烟雾,在空中盘旋、升腾、扩散,直至消失。
一缕带着紫光的烟尘飘落在我掌心,温暖得像活物的呼吸,随后彻底冷却。
那就是魔风三魂合一的灵魂?凌雪睁开眼,她的睫毛上挂着细小的水珠。
呼......我长舒一口气,简短回应后,我从怀中取出那本已经泛黄的流浪剑客手册,书脊处的线装部分已经松散。食指轻抚过页面,一缕紫色粉尘随风飘散。魔风——这个曾经守护大片宇域的名字,从此不复存在。
我们静立许久,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
好了,他已经安息。凌雪拍拍我的肩膀,她的手掌比平时更加温暖。但从他的话来看,像他这样的可怜人还有很多......
晨光中,我看到她眼中闪烁的泪光。
可怜?我们又何尝不是?”我合上册子,皮革封面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你和魔风一样被邪魔操控;我不可能放弃反抗却要暂时停滞。所有与邪魔有关联的人,甚至整个宇宙的生命,都是同样可怜可悲。
唉......凌雪长叹一声。她转身走向城堡,背影在晨曦中显得格外单薄。此刻心中充满疑虑的她,除了叹息还能说什么?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背叛邪魔阵营。
我站在原地,看着阳光逐渐驱散阴影。格斗场角落的一株野草上,露珠正缓缓滑落。
师父的手札上有一段话:很多情况下,记忆可以被制造或抹去。但无论如何彻底,原本的记忆都不会消失。在特定刺激下,受控制的人可能重新想起,从而引发变化。我记得那天下午,阳光斜斜地照进书房,尘埃在光柱中飞舞。师父去世后,我翻阅了他留下的所有武学书籍。当初看到这段话时,我就怀疑自己的记忆是否会被重拾。但当时毫无征兆,这个念头很快被淡忘。现在,我的记忆正一点点恢复,但想起的越多,对过去的印象反而越模糊。就像拼图,收集的碎片越多,越看不清完整的图案。同样,我对邪魔了解得越多,越觉得它神秘莫测。自从反抗邪魔以来,每当静心思考,我都隐隐感觉一切都会归结到同一个根本问题上,仿佛冥冥中自有指引......
我抬手挡住刺眼的阳光,望向城堡的方向。”也该回去了。“
生活仍在继续,一切重归平静。我还是那个只负责凌雪安全的蓝玉守卫,士兵们也依旧每日操练。但我察觉到孤云和幽魂已经开始注意这里。很多眼线最近频繁出现在附近星球的集市上,向商贩打听我的消息。邪魔能够通过凌雪得知我的大致情况,能这样打探的只有孤云和凌枫。看来该重新踏上反抗之路了。在凌雪这里得到的已经够多,继续下去恐生变数。既然铺垫已经完成,就让这首战歌走向高潮吧!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开始更加注意凌雪的作息规律。
经过一周休整,我去凌雪房间的次数变多了。每次都以讨论武学为借口,实则暗中观察房间布局。虽然她有所察觉,但除了把东西藏得更隐秘外别无他法。她的眼神越来越警惕,泡茶时手指会不自觉地颤抖。被我找到线索只是时间问题。终于,在一次实战考核中,我假装被她的虚招迷惑,故意失手击晕凌雪,趁她昏迷时仔细搜查房间。她的发丝散落在枕上,像黑色的溪流。我不是找墨玉断龙令——她应该已经将它融入身体。但如果她无意中透露的信息属实,关于水晶断龙令的线索一定存在。
我轻手轻脚地翻检书架、抽屉,甚至检查了每块地砖的缝隙。
所有可能藏东西的地方都找遍了,只剩......我的目光落在房间角落重新生长的醉香花上。那株植物在我上次破坏后竟然长得更加茂盛,紫色的花朵散发着淡淡的迷香。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她大概想不到我会再次检查花土。在这个阻隔心觉的房间里,在我的再次突破前,还是靠双手更实在。但凌雪快醒了,她的眼皮已经开始轻微颤动,必须加快速度。
我站在花盆前,手指插入冰冷的泥土。
花土的坚硬程度超出预期。指甲缝里塞满了泥土,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终于,在我坚持不懈下,手指碰到了什么东西。那感觉像是包裹在丝绸中的硬物。就在这时,床上的凌雪突然睁开了眼睛......
一道寒光闪过,我急忙后仰,几缕被削断的发丝缓缓飘落。
一阵清风拂过,那个曾让我困惑的气息又回到凌雪手中。但我清楚看到了——那是一块封印着不明气体或液体的蓝色晶体。晶体内部有星云般的物质缓缓旋转。她的动作突然定格,像是被无形的丝线牵住的木偶。
终于能看到你的真实力量了。
你看到的不只是我的力量吧?她嘴角抽动,试图挤出一个笑容却失败了。事已至此,凌雪反而平静下来,不再收起晶体,只是看了看手腕。
没错,还有所有你不希望我知道的秘密......断龙令和断龙星辰的真相。我向前一步,靴子踩碎了地上的一片花瓣。她战服的束腕已在战斗中被斩断,但因她刻意遮掩,我一直没发现。此刻情急之下的补救反而让一切明朗。战服内的护腕上绘着整个断龙星辰的星球分布。那些星辰用银线绣成,在烛光下闪闪发亮。而在原本空白处,是一柄由三颗星辰组成的长刀,刀身花纹是一条臣服的龙,龙头就在刀尖的星球上——那里就是水晶断龙令的所在。原来她早就知道真正的断龙三星位置。
凌雪的肩膀垮了下来,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虽然料到你这几天会发现秘密,没想到竟是以这种方式告诉你。凌雪苦笑,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晶体表面。我想过放出假线索,但以你的头脑不会轻易上当。过多阻碍反而可能过早激发你的最强力量。到那时,已到崩溃边缘的断龙星辰真会分崩离析。”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我就成了一场灾难的始作俑者。就连它,她看了看晶体,也迷惑不了你多久了。虽然劝阻没用,但我还是要说,那里的守卫将领非同寻常。我没能得到水晶断龙令,就是因为没通过守护者的考验。
晶体在她手中发出微弱的嗡鸣,像是在抗议被忽视。
你是说我的实力不够?凌雪,你被断龙令和自己的畏惧打败了。我解开袖口的扣子,露出手臂上密密麻麻的战斗疤痕。我们氏族人的力量,只有在战斗中才能提升。修炼对我们来说反而是最愚蠢的做法。真正的战士要在血与火中淬炼。战斗,是我们每个氏族人出生就被注定的使命和存在意义。绳锯木断,水滴石穿,也许一点点消耗邪魔的力量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既然我的所作所为不违背断龙令,就别再阻拦我了。
窗外突然刮起一阵大风,吹灭了屋内的蜡烛。在黑暗中,她的眼睛像两团幽火。
氏族人的使命么?你的存在,就是为了反抗邪魔......她的声音融入夜色,轻得几乎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