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大殿浸在墨色的光阴里,玄黑古木梁柱刻着缠枝云纹,纹路间积着岁月的沉郁,顶端悬着盏泛着冷辉的幽冥灯,光线柔和却散不去分毫阴翳,反倒让殿内的暗影愈发浓重。阎罗天子身着暗朱色朝服,袖口绣着鎏金缠枝莲,金线在微光中流转,他坐在案前揉着太阳穴,指腹按压着眉心的褶皱,语气里满是熟稔的无奈,像对着总闯祸的晚辈:“你咋又来了呢?这才多久光景,地府的门槛都快被你踏平了。”
林清沅扶着冰凉的殿柱,指尖触到木头上凹凸的纹路,带着沁骨的凉。胸口还在剧烈起伏,像揣了只乱撞的小鹿,呼吸都带着颤抖。额角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滴在青灰色的地砖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未散尽的眩晕感,还有点懵懂无措:“我……我不是故意的,是跟他们……跟跑道上的风,一起来的。”
清沅内心:怎么又到地府了?刚才还在跑道上跑着,怎么突然就来了这里?头好晕,胸口还有点闷,燕晨和浩然会不会很担心我?
她还没从操场晕倒的天旋地转里缓过来,视线昏沉地扫过空荡荡的殿角,那里只有几株不开花的幽冥草,墨绿的叶片在暗风中轻轻摇曳,散发着淡淡的阴寒气息。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猛地亮了亮,像暗夜里燃起的星火,随即染上急切,朝着阎罗天子伸出手,声音带着几分执拗:“我的树,我的狗,你赔我的树和狗!”
清沅内心:对了!上次来的时候,阎罗天子答应过要还给我树和狗的!上次被大圣拉走没来得及要,这次一定要讨回来,那是我最珍贵的念想。
她清晰地记得,上次无意间闯入这地府时,阎罗天子曾笑着答应,要还给她——她的树,她的狗。可当时话还没说完,就被大圣带回了人间,如今重逢,自然要讨回这份承诺。
“别急着要东西。”
一道清亮如玉石相击的声音突然落下,像清泉砸在青石上,脆生生的。林清沅手腕猛地一紧,被人牢牢拽住,力道温和却不容挣脱。她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转头望去,就看见大圣站在身边。他身披的红披风在幽暗大殿里格外夺目,边缘绣着细密的金线,扫过地面时带起一阵风,拂动了她额前的碎发。
“哥哥,我们走了。”大圣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果决,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往外走,脚步又快又稳,掌心的力道温暖而坚定,驱散了她指尖的寒凉。
“我还没要回我的树和狗!”林清沅踮着脚回头,视线越过大圣的肩头,望向案前的阎罗天子,语气里满是不甘,眼眶都微微泛红。可大圣拽得更紧了,红披风猎猎作响,像一团燃烧的火焰,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再不走,你那俩朋友快哭断气了。”
清沅内心:燕晨和浩然……他们肯定急坏了!我晕倒在跑道上,他们一定吓得不轻。可是树和狗……下次再来,阎罗天子还会认账吗?
林清沅愣了愣,脑海里瞬间闪过燕晨焦急的脸,还有浩然慌乱的神情——燕晨肯定会掉眼泪,浩然也会自责不已。是啊,她在跑道上晕倒了,他们一定急坏了。这样想着,她挣扎的力道渐渐小了,任由大圣拉着,一步步朝着大殿外走去,心里的不甘被对朋友的牵挂悄悄取代。
身后,地府的朱红大门缓缓合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像光阴流转的回声,在空旷的廊道里久久回荡。最后一眼,她瞥见阎罗天子坐在案前,挥了挥手,嘴上喊着“下次别来了,地府不缺你这讨债的”,声音被门缝里的风卷得越来越远,渐渐消散在幽暗的廊道里,带着几分哭笑不得的纵容。
祥云载着两人穿行在幽冥与人间的交界,周围是朦胧的光影,像被揉碎的月光,温柔地包裹着他们。林清沅只觉得耳边风声呼啸,身体轻飘飘的,像一片被风托起的羽毛,之前胸口的憋闷感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轻松,连呼吸都变得顺畅起来。
清沅内心:还是人间好,有燕晨和浩然,有爷爷和姥姥,还有阳光和花草。地府再神秘,也没有朋友的牵挂暖人。
不知过了多久,大圣的脚步停了下来,松开了她的手腕,指尖的温度还残留在她的皮肤上。“回去吧,记得少逞强。”他的声音依旧清亮,带着兄长般的叮嘱,话音未落,身影便化作一道红光,消散在光影里,只留下一缕淡淡的祥云气息,清甜而干净。
林清沅眨了眨眼,眼前的朦胧光影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刺眼的白。她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医院惨白的天花板,灯管发出柔和的光,却依旧让她有些不适应,下意识地眯了眯眼。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消毒水味,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花香,是病房里摆放的粉色康乃馨散发的,甜润而清雅。
“清沅!你醒了!”
趴在床边的燕晨猛地抬起头,眼睛肿得像两颗饱满的核桃,眼周还带着未干的泪痕,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见她睁开眼,他先是愣了愣,随即“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声音里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有抑制不住的后怕:“你吓死我了!医生说你心脏差点骤停,要不是送来得及时,后果不堪设想!我还以为……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燕晨内心:太好了!清沅终于醒了!吓死我了,刚才医生说情况危险的时候,我心脏都快停了。以后再也不能让她做危险的事了,就算她想试,我也得拦住她。
燕晨一边哭,一边伸手想去碰她的额头,又怕弄疼她,动作轻轻的,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他的声音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诉说着她晕倒后的情形:“浩然把你抱到医务室,校医都吓慌了,赶紧叫了救护车。路上你一直没醒,脸色白得像纸,我和浩然都快吓死了,紧紧握着你的手,生怕你醒不过来……到了医院,医生抢救的时候,我在外面一直哭,浩然也没好到哪去,眼眶红得吓人。”
林清沅眨了眨眼,眼眶微微发热,温热的液体在眼眶里打转。她动了动手指,想安慰一下哭得伤心的燕晨,却发现手臂有些无力,只能轻轻勾了勾他的指尖。胸口还有点淡淡的闷,但比起晕倒前的窒息感,已经好了太多。她望着燕晨红肿的眼睛,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声音还有点沙哑,却透着莫名的轻松:“我没事了,你别哭了,眼睛都哭肿了,不好看了。”
原来,她又回来了。
回来了,回到了这个有喧闹,有担忧,有真切牵挂的人间。地府的幽冥再神秘,也抵不过朋友眼角的泪水;未得到的树与狗再牵挂,也不如眼前这份实实在在的温暖。
清沅内心:有朋友真好,被人这样惦记着,真好。以后我再也不逞强了,不能让他们这么担心。
她侧过头,看向窗外。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照进来,落在白色的床单上,映出细碎的光斑,像撒了一把碎钻。窗外的杨柳树叶已经染上了秋意,一片片金黄,在风里轻轻晃动,像跳动的火焰,充满了生机与暖意。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浩然端着一个保温桶走了进来。他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显然是一夜没睡,下巴上还冒出了些青茬,整个人显得有些憔悴。看到醒着的林清沅,他愣在门口,手里的保温桶差点掉在地上,眼里满是难以置信。随即,他脸上露出又喜又愧的神情,快步走到床边,声音有些干涩,带着浓浓的愧疚:“清沅,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让你跑5000米,更不该不知道你的身体情况,害你受了这么大的罪。”
浩然内心:清沅醒了!太好了!都是我的错,我要是没拉她去跑5000米,她就不会受这份苦了。以后我一定要好好了解她的情况,再也不瞎出主意了,还要好好保护她。
林清沅摇了摇头,打断了他的道歉,眼神认真而温和:“不怪你,我自己也想试试。”她顿了顿,想起跑道上的风拂过脸颊的感觉,想起那种自由奔跑的畅快,眼底闪过一丝光亮,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其实,跑步的感觉还不错,风很舒服,跑道也软软的,只是我身体不争气,没能跑完。”
“还不错?你都差点没命了!”燕晨立刻瞪了她一眼,带着哭腔说,语气里满是嗔怪与担忧,“以后再也不许做这种傻事了!你的身体最重要,什么跑步、比赛,都比不上你平平安安的!”
浩然也连忙点头,眼神坚定:“对,以后不管什么事,我都先问清楚你的情况,再也不瞎出主意了。你要是想运动,我们可以陪你慢慢散步,绝对不做剧烈运动了。”
林清沅看着两人紧张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眼角的泪珠终于滑落,却不是因为难过,而是因为感动。阳光落在她的脸上,驱散了眉宇间的苍白,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像染上了胭脂。她忽然觉得,这次晕倒虽然惊险,却也让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是朋友毫无保留的牵挂,是那种愿意为你担忧、为你流泪的真挚情谊。
清沅内心:有他们在,真好。这份温暖,比地府的承诺、比我牵挂的树和狗,都更珍贵。人间的烟火气,原来这么动人。
病房里的阳光越来越暖,粉色的康乃馨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散发着淡淡的香气。燕晨擦干眼泪,开始絮絮叨叨地给她讲学校里的事,说老师和同学们都很担心她,还托他带了祝福;浩然打开保温桶,里面是温热的小米粥,他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勺,吹凉了才递到她嘴边:“这是我妈妈早上熬的,说小米粥养胃,你喝点垫垫肚子。”
林清沅顺从地喝下小米粥,温热的粥水滑过喉咙,暖了胃,也暖了心。她闭上眼睛,感受着阳光的温暖,听着身边熟悉的声音,心里满是踏实与安宁。
地府的承诺或许还在,树与狗的执念也未曾消散,但此刻,躺在病床上,被朋友的牵挂包围着,听着他们絮絮叨叨的叮嘱,林清沅的心里满是踏实。那些未完成的期待,那些没得到的承诺,都比不上此刻的平安与陪伴。
清沅内心:幽庭一遭,归来便是晓光。这人间的温暖,足以抵过所有幽冥的神秘与诱惑,让我满心欢喜地留在这烟火红尘里,感受每一份真切的牵挂与美好。
她再次睁开眼,望向窗外的秋阳与金黄的柳叶,眼底闪烁着明亮的光。以后,她会好好照顾自己,不再逞强,珍惜身边的每一个人,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人间烟火。因为她知道,最动人的风景,从来都不在遥远的幽冥,而在这充满牵挂与温暖的红尘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