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修见乌雅氏被带了下去,整个大殿就只剩下她和康熙……气氛当真是诡异。
莫明地感受到一股摄人的压迫气息,完全不敢抬头,跟鹌鹑似的满头啜泣。
“哼,你倒是挺为胤禛着想的。”康熙这一声冷哼,惊出了宜修一身冷汗。
“若没有你姐姐跳舞这一出,老四的嫡福晋之位还不知花落谁家。”
宜修闻言更慌了,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儿。
康熙纵横朝堂四十年,什么人没见过,什么样的事儿没听过。
柔则起舞,赶巧永谦这个未婚夫在场……若说背后无人刻意为之,康熙一百个不信。
料理了臣子、妾妃,可不就调转枪口,好好和宜修掰扯掰扯!
宜修明白撒谎是没用的,对康熙这类人而言,在他面前耍心眼,犹如关公面前耍大刀。
一边抽泣,一边把她想着永谦和柔则定了亲,想为腹中孩子聘一个好的武学师父一事给抖露了。
言语里丝毫没有掩盖对胤禛“四力半”的嫌弃,反倒是令康熙眼神微闪,饶有兴致地看向宜修,捋了捋胡须,“你觉得朕的儿子,教养不好朕的孙子?”
宜修摇头又点头,怯弱地缩了缩脖子,“论才学,我们爷乃天之骄子,自幼受您教导,教养个孩子有何难?可,可要说武艺……马术也就罢了,弓射、拳脚功夫,委实是、是强人所难!”
“……”如此直白?一点都不委婉下?
康熙眉心皱得能夹死苍蝇,但略略一想,也没过多纠结:若是不直白,如何敢来告御状?
眼前这女人对老四,确确实实痴心一片,连家族都不顾……还怀着朕的孙子,多少应当宽容一二,但该敲打还是得敲打,不然还不得尾巴翘上天!!
“朕的处置如何?”
宜修被康熙冷漠的口吻吓了一跳,绝对是又一波试探,可这话她不好回。
被责罚的不是亲阿玛,就是姑母,她要说罚的好,那就是冷漠无情、枉顾孝道,难免被猜忌;
若是罚的不好,帝王金口玉言已下,你敢置喙,不要命了?何况,她什么身份,也配说这个?
宜修略微迟疑地抚摸了下肚子,斟酌地开口答话,“奴才知晓自己庶出的身份,跌了我们爷的脸面,可万岁爷,爷、爷只是疼惜孩子,兄弟家或多或少有动静,偏偏我们府上……请万岁爷恕罪,奴才实在是、实在是替爷觉得委屈。”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如泣如诉地低头垂泪。
眼见宜修这般示弱,康熙内心那股无名邪火消散了不少。
老四受委屈不假,但眼前这个贝勒府的侧福晋,算什么东西。
在朕的乾清宫唱念打坐一番,就把朕的大臣、爱妃给作没了。
诉苦的话一套接一套,就跟往日朕是个瞎子一般,完全看不到老四的委屈;
或是跟心被蒙蔽了老头子一样,由着枕边人与底下的臣子糊弄,当朕听不出言外之音?
康熙吹胡子瞪眼睛,眼神凌厉又戏谑:迁怒,是帝王的特权,你奈我何!
宜修当然没法反抗,只能被迫接受帝王威慑的“凌迟”。
“嘶儿~疼!”
就在康熙想要明着呵斥,实则提点两句之际,宜修的肚子动了。
许是被康熙那威严的帝王之气吓着了,或是替额娘、阿玛叫屈,亦是不忍额娘宜跪。
宜修的肚子,对着康熙凸出了好几下,仔细一看,明显能瞧出小小的手掌状凸起。
一干奴才都惊呆了,这位侧福晋肚子的皇孙,还真不是一般的……康健,对,姑且算康健!
此时,胤禛“噗”的一口吐出淤血,不顾满头的金针,连滚带爬、跌跌撞撞地窜到康熙跟前,“皇阿玛,皇阿玛,宜修都是为了我,请皇阿玛宽恕她僭越之罪!她不顾体统、规矩顶撞额……不,乌雅贵人和皇阿玛,都是为了儿子,求皇阿玛宽恕。”
康熙怔怔看着眼前的四儿子,一时间五味杂陈,多少年了,这孩子多少年没在朕跟前这般哭诉求情了。
幼时的胤禛,可不是如今的冷面皇子,而是个异常活泼又话痨、爱到处溜达的混世小魔王。
养在表妹(孝懿皇后)处,一天到晚地折腾这儿,折腾那儿,干了坏事被抓包,就往乾清宫跑。
不是躲御案底下求庇佑,就是揪着保成的衣袖求相护,气的表妹隔三差五数落他和保成过于溺爱老四……实际上最疼老四的还不是她。
要不是她刻意放水,满宫的奴才还抓不住一个小不点?说到底,是表妹自己不舍得罚,由着他和保成当挡箭牌而已。
那时候,除了太子保成,胤禛是他最费心照顾的儿子。
一晃,表妹也去了十二年,胤禛竟被人欺落至此……康熙内心那点子火气又冒了出来,打定主意要给乌雅氏、乌拉那拉氏好看,还有觉罗氏所在的镇国公府,也得好生收拾一番!
“好了,朕还能罚自己的孙子不成。”康熙抚摸着胤禛的额头,难得在太子之外的人面前露出慈父的神情:“是你额娘的错,朕已经罚了她,你也安安心,都要做阿玛了,还这般沉不住气,被女人的谋算给气到了,真是没出息!”
胤禛怔愣许久,还是宜修掐了下他的后腰肉,才一脸孺慕地抱着康熙大腿哭,“子不嫌母丑,儿子从没觉得额娘不好,只是、只是额娘眼里从来没有儿子,儿子真的,真的好想佟额娘,佟额娘最疼儿子了,呜呜呜……”
时隔多年,胤禛久违地哭诉,康熙难免又软了几分心肠,“好了,不哭了,都多大的人了。”
胤禛听这话,也明白不宜再深说,过犹不及,再诉苦难免有做戏的嫌疑,话锋一转,满脸悲戚道:“皇阿玛,佟额娘的冥寿将至,皇阿玛既成全了儿子和佟额娘的母子情深,请准许儿子去佟额娘牌位前告信。”
“应该的。”康熙垂了眸子,与赫舍里不同,他和表妹之间从不是单纯的男女之情。
有兄妹相伴的情谊,也有夫妻相处的情分,更有亲人的守护。
康熙自己都说不清,到底是拿表妹当妻子多一点,还是当妹妹多一些。
无论定位如何,表妹在他心里,和早逝的额娘、皇玛嬷(孝庄)、赫舍里(仁孝皇后,太子的生母)是一样重要的。
胤禛觑着康熙的神色,临走前权衡利弊,求了个扶正宜修的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