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剪秋端上茶,胤禛捧着温热的茶盏喝了半盏,宜修才抬眼。
指尖在隆起的小腹上轻轻拍了拍:“爷这火气,当心惊着孩子们。是谁惹着您了?”
胤禛把茶盏重重一搁,茶水溅出些在案上:“年遐龄养的好儿子!年羹尧那狗奴才 ——”
“爷让人带话请他见一面,他倒好,在翰林院对富察?福敏说‘雍郡王不配做我主公’,转头就钻进了老九府里!”
宜修一顿,随即故作惊讶地挑眉:“年羹尧?他不是年希尧的弟弟?前几日杨氏还说他在翰林院‘前程正好’呢。”
“前程?” 胤禛冷笑,“老九是什么货色?日日领着人逛青楼的主儿,他跟着老九,能有什么好前程!”
宜修忽然用帕子按了按眼角,声音软下来:“说起这个,前几日五弟妹还写信来诉苦,说九弟又带着人去了‘倚红楼’,她正愁没法跟宜妃娘娘交代呢。”
胤禛一愣,刚想吐槽 “这有什么关联”,脑子里却 “咔嚓” 一声 ——
年羹尧娶的是纳兰明珠的孙女,老九与明珠府往来密切,而老九又是老八的人。
年羹尧敢拒他,未必是真瞧不上他,怕是老九借着明珠府的名头,许了什么好处。
“老八……” 胤禛指尖掐进掌心,“他定是让老九打着大哥的旗号拉拢人!大哥以为老八是帮他,实则老八在暗地里挖他的根基!”
他越想越心惊,老八名声好、人脉广,原来竟是这般 “借壳生蛋” 的法子。
宜修适时添了把火:“爷旗下好不容易有个能拿得出手的,就这么被老九撬走,传出去怕是要被人笑‘留不住人’。”
“再说年希尧还在府里做事,瞧见弟弟这么折腾,心里怕是也不安稳。”
这话戳中了胤禛的痛处,猛地起身,暖靴在青砖上踏出闷响。
“想让爷吃暗亏?没那么容易!年羹尧背主求荣,老八要是真敢收,就是打旗主的脸。爷倒要看看,他敢不敢接这个烫手山芋!”
宜修看着他眼里的厉色,嘴角悄悄勾了勾:“爷说得是。不过老八素来会装‘礼贤下士’,咱们得让旁人都看清 ,不是爷留不住人,是年羹尧眼瞎,老九带坏了人。”
胤禛顿住脚步,回头看她时,眼里的火气已变成了清明:“你是说……”
“三嫂、五弟妹前日还来信说闷得慌,” 宜修点了点炕几,奉上一碟瓜果。
“年羹尧在翰林院说‘旗主不配做主公’,这话要是传到宗亲耳朵里,再配上老九带他逛青楼的由头 。”
“您说,大家会赞年羹尧‘有骨气’,还是笑他‘攀高枝还眼瞎’?”
胤禛豁然开朗,刚要说话,却见宜修揉了揉腰,忙上前扶着:“累着了?我不该在你面前说这些。”
“不妨事。” 宜修靠在他手臂上,声音轻下来,“爷以前总爱憋着,可有些事,就得摆在明面上。您是旗主,是皇阿玛的儿子,该硬气的时候,就得让所有人都瞧见。”
胤禛心口一热,低头在她发顶按了按:“听你的。”
胤禛回前院时,戴铎、邬思道等人已候在书房。
他没绕弯子,直接把年羹尧拒见、转投老九的事撂在桌上:“老九敢挖爷的人,爷就敢让他挖得烫手。”
戴铎眉头一挑:“爷想如何做?”
“两步走。” 胤禛手在舆图上敲着,“一是让人把年羹尧在翰林院说的‘狂言’透出去,尤其要让大哥府上的人听见, 就说他嫌爷‘不配’,转投老九,是因老九许了他‘明珠府的门路’。”
邬思道立刻会意:“大爷最恨八爷借他名头行事,这话传到大爷耳里,保管要查九爷。”
“二是让顺天府的人‘不经意’查到,九爷昨日带年羹尧去了倚红楼,还替他赎了个清倌人。”
胤禛嘴角冷下来,邬思道继续道:“五福晋正愁没由头告九爷的状。四爷,还得请您出马,请福晋把这消息送过去,有五福晋出马,九爷可不止要挨顿罚。”
戴铎窃笑着拱手,“这法子妙!既打了年羹尧的脸,又泼了九爷脏水,还能挑动大爷与八爷的嫌隙。”
胤禛却想起宜修的话“这不难,但您差遣我,总得给我些好处”……爱财的把家虎!!!
无奈地补了句:“另外,让人把年希尧近日监工回廊的账册整理出来,送一份到吏部 。他做得好,爷就得让所有人知道,爷旗下的人,多年羹尧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也不少。”
书房里的烛火燃到半夜,消息已顺着暗线往各处递。
长乐苑内,宜修刚让染冬把两封书信送出去 ——
给三福晋的信里,她笑着说 “年羹尧竟嫌四王爷不配,转头跟老九逛青楼,当真是妙人”。
给五福晋的信里,又添了句 “妹妹要是气不过,不妨在宜妃娘娘跟前‘无意’提一句,老九带的人,原是四王爷旗下的”。
次日晌午,消息就有了回响。
先是胤禔在朝堂上 “无意” 问起翰林院近况,目光扫过胤禩时,冷得像冰。
显然是听见了 “嫌旗主不配” 的话。
年父知晓消息,后背的汗把官袍都浸湿了,回府就压着孽子抽了一顿。
再是五福晋入宫探望宜妃,没半个时辰,就传出老九被宜妃罚抄《论语》的消息。
理由是 “私带外臣逛青楼,有失宗室体面”。
也是疼儿子,在皇上发作前先罚一顿,皇上就是再生气,也只得轻拿轻放。
胤禟刚抄完书,又被五福晋好一顿揍,九福晋暗暗鼓舞,兴高采烈看着老九挨抽。
老八府里,胤禩捏着刚收到的消息,原想让老九借着明珠府的关系拉拢年羹尧。
没料到四哥竟反应这么快,还直接把火烧到了大哥和宜妃那里。
“四哥这是转了性子?” 胤禟咋咋呼呼闯进来,脸上还有被五福晋打的红印,“他以前不都憋吗?这次怎么敢这么明着来?”
胤禩没说话,暗自思忖的来龙去脉,权衡一番后发话,“到此为止。”
一个年羹尧,不值得他和四哥开战。
年府里,年遐龄正把年羹尧骂得抬不起头。“孽障!”年遐龄手里的藤条抽在年羹尧背上,声响脆得吓人,“我簪缨世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年羹尧疼得龇牙咧嘴,却还梗着脖子犟:“他胤禛算什么?直郡王、诚郡王哪个不比他强?八阿哥都比他名声好!”
“还敢说!”年遐龄气得发抖,藤条落得更狠,“你能耐,你有本事,有种别大庭广众下说,将全家人带上啊!我年家若有一日遭逢大难,必定是你小子嚣张跋扈、不知轻重导致的。”
“你大哥刚在郡王府站稳脚,你就去攀九爷?” 他把手里的茶盏往桌上一摔,“现在满京城都知道你嫌旗主不配,还跟着老九逛青楼!你让你大哥往后怎么在郡王府待?”
年羹尧脖子梗着:“我凭本事做官,何必看他脸色?”
“本事?” 年遐龄气得发抖,“没旗主举荐,你以为翰林院的位置能坐稳?”
“你大哥刚从郡王府回来,说王爷已把他监工的账册递到吏部。你再闹,往后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没人敢用你!”
这话戳中了年羹尧的软肋,他攥着拳,终是没再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