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宜修依旧带着八福晋往五、七贝勒府去,京中“皇子宠妾灭妻”的流言渐渐平息,反倒传开“皇家妯娌和睦”的佳话,又为皇室博了波美名。
八福晋越发得意,盛气凌人得厉害,连雍郡王府的猫狗见了她都得退避三舍。
一次宜修逗百福误了出门,八福晋眼一横,瞪得小奶狗匍匐在地“嗷嗷”直叫。
宜修眼角抽抽,冷冷道:“要不再尝尝‘鸡蛋茶’?”
八福晋想起满嘴蛋液的狼狈,讪讪一笑,转身候着了。
这股气焰镇住了京中想上位的侧室小妾,一时间竟让贵胄圈规矩了不少,正室福晋们私下都称八福晋“有外祖岳乐之风”。
宜修听了差点笑出声——这话是夸是骂,还真不好说。
远在西巡的康熙听着汇报,脸上却没半分笑意,召来太子、胤禔和胤祉,右手随意搭在案几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桌面,蹙眉沉声道:“老四传来信,江宁府出现了疑似朱三太子的人。”
朱三太子,康熙朝的心头大患。
康熙一朝,以朱三太子名义起事的案子多达十起,哪怕都是冒名,也足以让康熙忌惮。
说句不夸张的话,若康熙有生之年抓不到朱三太子,死前一定会将天下朱、杨、王、周、广、东六姓屠绝,绝不会给后代留因坏——传闻这些是明室后裔改姓的姓氏。
太子皱眉:“此时冒出,怕是声东击西,想转移视线。”
浙江有念一和尚始终以反清复明为志,若得知朱三太子在世,定会再起波澜。
“朕五年前就说过,若找到朱三太子,要带他回京谒明思陵、登景山。”康熙指尖叩着案几,“可京城局势……”
简亲王府的账本牵扯江南贪污、漕运、织造,那些深陷其中的官员,到底心向大清还是明室?
简亲王身为舒尔哈齐后裔,竟被明室余孽掌控,谁能保证其他王府干净?
进,怕官员为自保反噬;退,帝王金口玉言,朱三太子之事不能不理。
太子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皇阿玛,社稷为重,管他真假,都得是假的!”
胤祉点头附和。
胤禔一看太子抢了风口,急了:“儿臣愿去江宁,除了这隐患!”
康熙抄起手边茶杯就砸了过去:“蠢货!你去了直接弄死他,朕食言背信,大清颜面何存?”
太子与胤祉默默后退三步——这场景,太熟悉了。
康熙骂够了,指着胤禔:“滚去塞外找你端敏姑母,告诉她,朕绝不会让带前朝血统的人占着简亲王府。她幼子策旺多尔济不是像她弟弟塞德么?只要她点头,朕就让简亲王正房续香火。”
胤禔这才明白,是要借端敏公主的身份堵住宗室的悠悠众口,一溜烟跑了。
太子道:“朱三太子必须死,但必得死得其所。反贼敢让他现身,定是算准了咱们会除他,想逼您回京兑现承诺。”
“江宁文人多,若被煽动着要见证‘大清善待明室’,南方官员怕是要被渗透。”胤祉补充道。
“哼,”康熙气极反笑,“这是把朕逼到悬崖上了!不愧是隐在皇室的明室余孽,一出手就打七寸!”他看向太子,“老四在江南苦撑,江南官场怕是烂透了。”
太子请缨:“儿臣去江宁,探探深浅?”
康熙摇头:“朱三太子是朕的心病,这一次,朕要亲自会会他。传旨,转道江宁府!”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天子怎么能涉险呢?
太子与老三拦不住,只得另想办法——世上能劝动康熙的,唯有孝庄(已逝)、苏麻喇姑与贵妃。
苏麻喇姑未随驾,太后不善言辞,最终还是太子与胤祉请来了贵妃。
为让贵妃开口,两人苦着一张脸揽下了哄弘晖午睡的差事。
“玛嬷呢?我要春,要听儿歌!”弘晖揪着太子的衣角不放。
胤祉窘得满头汗,推给太子:“二哥哄孩子最拿手。”说完溜之大吉。
太子被弘晖的“一百个为什么”问得头大,好不容易才哄睡这小祖宗,额角都见了汗。
天可怜见,他连亲儿子都没抱过几次,别说哄睡午觉了,就是问一问功课,都算尽心了。
别说,醒着的时候跟个小魔星似得,睡着了,肥嘟嘟的小脸戳着很舒服。
贵妃带着宫妃们赶来,以太后与皇子皇孙安危为由,软磨硬泡,总算让康熙松了口——继续西巡,江宁之事由老三胤祉代劳。
劝说过程之惨烈,从康熙衣角泪痕就能看出,肯定是哭求的。
哭求不奇怪,但一群女人哭求……那场景,耳朵不得嗡嗡作响?
康熙心烦的要死,越看太子、胤祉越不顺眼。
胤祉喜提差事后,亲了亲弘春,跟荣妃道别,快马加鞭往江宁去,妥妥的溜之大吉。
太子……呵呵,亲爹的怒火和爱是对等的。
更可悲的是,太子还被弘晖、弘春缠上,喜提一个月“带娃”苦差,望着胤祉的背影欲哭无泪。
他也想去,三弟,带我一个……
小人精弘晖、弘春都有点胤禛早年的性子,话痨不认生,活泼可爱但调皮捣蛋不断,太子直掉发……
康熙斜眼瞅着太子被俩孙子拽着大腿的模样,嘴角不可抑制地上扬,面上故作冷酷地哼一声——活该!谁让你用贵妃压朕?
大孙子,上,给朕好生收拾这个不孝子!
胤祉虽偏爱文事,本质上却是文武双全,完全没有胤禔、胤禛的偏科,甚至文学造诣比胤礽有过之无不及。
康熙选他去,除却胤祉在文人中名声好外,就是这孩子鬼精鬼精的,绝对能让朱三太子“死得其所”,不让皇家被百姓非议。
十日后,胤祉抵达江宁,第一件事便是以盛大仪式迎接自称朱三太子之人。
人群中,一个白发老翁为首,身后跟着二子与一众学子。
胤祉初见便觉不凡,这人举止间的皇家礼仪与威严,绝非寻常人能伪装。
“草民朱慈炯携二子见过诚郡王。”老翁声音虽哑,却透着傲骨。
胤祉坦然受礼,心中感慨,有些飘飘然:前朝皇子跪拜当朝皇子,这一幕必载入史册。
可他更清楚,此人活不成了。
为大清安稳,为解皇阿玛心病,这人必须死。
“本王代天巡视,转呈圣上三问。”胤祉目光扫过众学子,“一,朕有疑,冒充朱三太子之人层出不穷,阁下可有证据自证?”苏杭文脉要断了,五十年内别想再出状元、榜眼和探花。
一群学子,凑什么热闹,生怕朝廷不迁怒?都是大清朝了,你还站明朝,屁股决定脑袋知不知道?
朱慈炯说起身世:“老朽十二岁封定王,十三岁李自成入京,与大皇兄被俘。清军入关后流落民间,五弟病亡,幸得前朝官员庇佑,娶妻生子……五年前身份暴露,只得继续逃亡。”他取出块泛黄的布,“这是父皇册封我的圣旨。”
五弟当时才九岁,沿街乞讨能住什么地方,一场风寒活生生病死了……他也一度饿晕在寺庙门口,最初他以为是太祖显灵,让他有了容身之所,结果呢?
收留他的主持是竟然是一念僧人,能够光复明朝,他还是很开心的,直到他看破了僧人的可怕……什么光复明朝,让汉人再掌江山,不过是找个由头杀人作恶、作奸犯科,满足自身的恶念而已。
大清没被推翻,倒是那些曾接济过他的无辜百姓却被霍霍的够呛,所以他跑了,跑到了江宁,隐姓埋名过起了平凡的日子。直到大哥的人来见他,拿出信物,希望他能探一探大清皇室是否言而有信,为前明血脉谋一条生路。
朱慈炯回忆往昔,他都这把年纪了,还有什么豁不出去的,就算他真的没了,小儿子一家也早就安顿好了,照样香火不绝。
布料确是御用品,加上他对旧事的详述,众人多半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