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府衙正堂,瓜尔佳·陶岱等人面面相觑。胤禛这三令,分明是把他们架在火上烤。
“往哪儿跳?”陶岱苦笑。
“选四爷。”高永爵道,“他虽扣押犬子,却也算有担当。”
张四教叹气:“就怕他顶不住圣上怒火。”
宋荦冷笑:“当初被盐商拉拢时,怎不想今日?”
正争执间,衙内们闯了进来,张口就骂:“老东西,赶紧好酒好菜伺候!”
瓜尔佳?继祖嘴里还叼着个鸡腿,含糊不清地喊:“老东西,赶紧画押!四爷说了,听话有活路,不听话……”
往江福海那边努努嘴,“让他给你剃腿毛!”
瓜尔佳·陶岱气得发抖:“孽障!满嘴胡吣什么!”
“我胡吣?” 继祖把啃剩的骨头一扔,“上次盐商账本上,你和前两任总督贪的二百五十七万两,要不要我给你念念明细?”
张添云也帮腔:“爹,你就认了吧!四爷说了,只要把漕运的窟窿堵上,之前的事儿能揭过去。你要是硬扛,我这小命……” 他夸张地捂着脸,“江公公的刀可不长眼!”
高天达更绝,直接掏出个小本子:“爹,我把你藏的银票都记下来了,共三万七千两,全给四爷充公行不行?求你别折腾了,我还想留着这二两肉娶媳妇呢!”
大堂里顿时鸡飞狗跳。陶岱追着儿子打,高永爵抢过小本子气得手抖,张云翼被儿子说得老脸通红。
唯有江苏巡抚宋荦端坐着,看着这场闹剧,忽然叹气:“罢了,四爷,老夫愿带头自查。”
江福海挑眉:“宋大人想通了?”
“不是想通,是看透了。” 宋荦苦笑,“与其被杭氏当棋子,不如跟着四爷搏一把。好歹,四爷做事磊落。”
陶岱等人一听,也泄了气。陶岱指着儿子骂:“混小子,记着今日的话,将来要是敢贪墨,老子先打断你的腿!”
继祖嬉皮笑脸地凑上去:“那你得先把贪的吐出来 —— 四爷说,退赃能减罪。”
看着这幕,江福海嘴角微不可查地扬了扬,转向众人,声音沉稳:“既如此,明日起:一,漕运由张云翼提督亲自督查,每艘船都得搜三遍;二,户籍由宋巡抚牵头,漏报一人,摘顶戴;三,自查账本三日内交上来,谁敢瞒,九族一块走。杂家提醒下诸位,四爷有金牌在手,代天巡视,谁敢不从?”
当然,甜枣也是要给到位的。
照旧是“一成半”。
官员们被儿子\/侄子气得胡子直翘,却也被点醒——四爷有金牌,能调动八旗兵,杀他们比捏死蚂蚁还容易;跟着四爷,至少能保香火。
一阵鸡飞狗跳后,陶岱等人终是下定决心。他们当着江宁府众官的面,写下自首信投入官房,然后脱靴赤脚走向码头,向胤禛请罪。
胤禛明知是作秀,却也配合——这姿态至少能安抚百姓。果不其然,江南百姓见官员“知错能改”,又目睹朱三太子行刺、悍匪作乱,对反清复明渐渐失了热情。
“还是大清好啊,至少不随便杀人。”有百姓感叹。
胤禛趁热打铁,又出三策:延续靳辅治水之法,确保漕运畅通;加大赈济山东力度,灾民可参与水利换粮食,募捐最多者荐后代科举;清查商会、勋贵、帮派,除恶务尽。
江南官场不敢怠慢,往日作威作福的帮派、商会、勋贵纷纷倒台。行刑台上,百姓看着仇人伏法,高呼“大清万岁”,积压多年的怨恨终于得以宣泄。
民心,悄然转向。
半个月后,江宁府恢复了生机。
百姓敢上街采买,孩子们在路边嬉闹,连胤禛偶尔露出的笑容,都能让街市热闹几分——尽管有时会吓哭小孩。
“四哥,你还是冷着脸。”胤?笑得直不起腰。
胤禛瞪他一眼,转而对胤祥与年希尧道:“漕运才是关键。”
“封锁这么久,不怕朝堂非议?”十三担忧。
“此时正是整治漕运的最佳时机。”胤禛道,“河道淤堵、河工废弛、旱涝频发、官绅渔利……江南官场一心,灾民可用,梅先生与年希尧能算清账目,盐商粮商愿捐钱,百姓民心所向,不趁此时解决,更待何时?”
胤祥越听越怕:“可漕运牵扯甚广,四哥你……”
靳辅与陈潢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
胤禛仰头望天,语气淡然:“来都来了,索性弄好再回去。”
他没说的是,封闭漕运,也是为切断京城与江南的联系,让胤禩能专心清理杭氏。
江南稳了,皇阿玛才能安心回京,了断这一切。
康熙四十二年腊月初六,西安行宫的鎏金铜炉正燃着上好的银骨炭。
太子胤礽玄色蟒袍纹在烛火下流转,躬身回话,腰间玉佩轻撞金砖:“皇阿玛,八弟传回消息,十二弟已寻回,现安置京城休养。”
康熙执杯的手指微微一顿,茶沫在碧色盏中漾开。“老四既已得手,咱们也该回程。”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杭氏阴鸷,胤禩恐难独支。”
退出殿外时,胤禔忙不迭搭上太子肩头,呵出的白气混着笑意:“老二你说奇不奇?老简亲王竟迷上那杭氏,端的是朵毒马蹄莲!端敏姑母说她次次抢在嫡福晋前诞育,人前装得比白素贞还纯,背地里...”
话未说完,胤礽已甩脱他的手,玄色披风扫过雪地,留下一道冷硬的弧度。
胤禔这哪是说济度,分明在影射他宠过的李佳氏——那女人年宴上对弘晖的小动作,早已暴露其两面三刀的本性,若非碍着弘晳,他岂会容她到今日。
胤禔望着太子背影撇嘴:那李佳氏算什么东西,不过生了个被皇阿玛夸过的庶长孙,就敢嘲讽大福晋短命?真当自己是凤凰了?上不得台面就是上不得台面。
腊月初九,京城已雪覆三尺。
长乐苑的红梅冻在枝头,宜修抚着弘昕冰凉的小脸,指腹掠过他腿上渐硬的皮肤。
杨府医捧着脉案的手微微发颤:“福晋宽心,早产儿畏寒属常例,参附汤服下,硬肿自会消退。”
可宜修闭眼便是上一世弘晖断气时的模样,西巡的弘晖尚无音讯,眼前的弘昕又日渐孱弱。
宜修日渐消瘦,连八福晋都不敢上门,生怕触了她的霉头。
直到太子妃与三福晋联袂探望,说康熙十日便至,又见弘昕确有好转,才勉强打起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