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漱完,胤禛捧着一碗鸡丝粥,见剪秋给宜修递过参汤,随口问道:“府医怎么说?你身子啥时候能大好?”
“还不是月子里落下的老毛病。”宜修垂着眉,语气带着几分无奈,“这半年忧思多,又受了凉,内里的隐患都冒出来了,得静养些时日。”
胤禛喝粥的动作顿了顿,想起往日宜修犯头疼病时,总攥着帕子皱眉的模样,再想到她一个人操持王府、周旋各方、应付妯娌,眼底多了几分心疼:“委屈你了。”
宜修喝了参汤,脸颊泛开淡淡的粉,话锋忽然一转,问:“爷今日进宫吗?”
“怎么,有事儿要爷办?”胤禛放下粥碗。
宜修示意剪秋、绣夏退下,连苏培盛也被支到了外间。胤禛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坐直了些,两脚微微分开——这是他熟悉的“暴风雨前的姿势”。
没等他反应,宜修忽然伸手,指尖精准掐在他腰侧软肉上,语气带着埋怨:“让你进宫接孩子,你倒好,只去贵妃和二嫂那儿,宣妃宫里的弘皓、嘉瑗呢?你倒是忘了!”
“要不是我昨儿醒了,叮嘱剪秋送些玩具、厚礼进宫,你是不是打算一直不管?”她又加了一分力,“且不说萨仁娜、乌日娜心里怎么想,你这‘不在意蒙古血脉孩子’的做派,岂不是平白得罪宣妃和太后?!”
“我之前让甘侧福晋、李格格天天进宫陪太后、太妃打马吊,借她们的蒙古首饰讨欢心,好不容易拉近了关系,全被你这一茬给搅了!”
胤禛疼得龇牙,却不敢躲,他这才想起,竟把这茬忘了!江南的事还没收尾,他一门心思扑在政务上,竟忽略了这么重要的事。平白得罪太后和蒙古派系,这不是蠢吗?
他刚想辩解,宜修的手又掐了过来,力道更狠:“知道教弘昭、弘晗抓周,怎么不想抓周宴怎么办?贵妃娘娘的生辰就在月中,你有章程吗?就你这什么都不管的样子,我还想静养?不被你气死就不错了!”
“疼疼疼!轻点!”胤禛连连告饶,半点不敢反驳。
熟悉的痛感隔着半年再度袭来,瞬间唤醒了他的“求生本能”:
宜修掐人向来是“见好就收”,只要不反驳、不躲,掐完事儿就了;
可要是敢犟嘴,她能换个地方再掐,疼得更狠不说,还得听她念叨半宿。
想张嘴说“刚回府事多没顾上”,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敢垂着眼听训。
果然,宜修见他认怂,没再下狠手,手收了回去,语气也缓和了些,说起了正经安排:“你今儿进宫,带着剪秋——让她去宁寿宫跟宣妃娘娘回话,把弘皓、嘉瑗接回来,顺便提提咱们送东西的事,把这茬圆过去,别让娘娘心里存疙瘩。”
胤禛还捂着腰,眼神里带着点没缓过神的懵,跟听朝堂议事似的,机械点头:“好、好,都听你的,剪秋机灵,让她去准没错。”
宜修叹了口气,素手敲了敲桌面,说起了更棘手的事:“还有孩子们的周岁宴,大嫂身子弱,常年卧榻;我跟三嫂这阵子又都病着。弘昱、念佟、弘昭他们仨还都生在端午节,要是三家分开办,你说咱们跟大哥、三哥,谁先办谁后办?这不平白得罪人?”
“我跟三嫂商量着,端午节本就忌讳办宴席,不如像洗三、满月那样,三家一块办。再说马球宴时,孩子们不是喜欢城外那处乐园吗?干脆定在端午节翌日,在那儿办抓周宴,孩子们也高兴。”
胤禛点点头,心里却犯嘀咕:这事儿宜修定了不就完了?再说离周岁还有一个来月,犯得着这么急吗?他挠了挠头,忍不住问:“这事儿你拿主意就行,跟我说……是还有别的讲究?”
宜修嘴角抽了抽,没忍住又伸手掐了他胳膊一下,力道不大却够提醒:“讲究大了!本来我想让荣妃、二嫂去探探皇阿玛的口风,结果我一病,这事儿就搁下了。”
“你忘了?思泰、弘昭他们出生时还带着‘祥瑞’的名声,周岁宴这么大的事,没皇阿玛点头就办,传出去像话吗?你这半年在江南待的,家里的规矩都忘光了!”
胤禛“嘶”了一声,揉着胳膊,眼神里终于有了点慌神。
宜修看他这模样,深吸一口气压下火气,冷笑道:“你以为我们仨不想省事?大嫂风一吹就倒,三嫂被御史弹劾气得病了,我这刚从鬼门关爬回来,不早些定章程,难道等日子到了,让我们三个病妇带病上阵?这是办周岁宴,还是盼着我们死,给你们兄弟仨腾地方,应那句‘升官发财死老婆’的浑话?!”
“别胡说!”胤禛脸都白了,连连摆手,差点碰倒桌上的茶杯,“我心里只有你,哪有什么‘腾地方’的念头?你可别想歪了!”
宜修冷眼扫过他,轻哼一声:“没腾地方的念头,那是想让府里的侧福晋、庶福晋出面操持?你忘了外头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嫡子的周岁宴,让妾室掌事,这不是给人递话柄,让外头的脏水泼死咱们吗?”
胤禛这下彻底蔫了,低头噤声,自己如今在朝堂上本就被弹劾,要是家里再出这档子事,指不定被人说成“宠妾灭妻”,到时候皇阿玛那儿都没法交代。
宜修见他听进去了,才放缓语气:“你既知道这里头的厉害,那皇阿玛那儿……”
“我今儿就去请示!”胤禛立马表态,生怕再挨掐,“保证跟皇阿玛说清楚,把日子定下来!”
没成想宜修反倒更气了,声音都提了几分:“定日子就完了?你以为办宴就只是定日子?皇阿玛点头了,你跟大哥、三哥通了气,可女眷那边呢?宴席的菜式、宾客的安排、孩子们的礼服……谁来督办?难道让你跟大哥、三哥这三个大男人,去跟诰命夫人们打交道?你们懂女眷的规矩吗?”
胤禛彻底懵了,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弘晖周岁时,自己好像就只是抱孩子抓周,怎么到这仨孩子这儿,就这么多门道?
宜修看着他眼底的不解和尴尬,终是没再发火,叹了口气解释:“女眷那边才是关键!太子妃是宗妇,本是最合适的,可她不好出宫;
温宪性子软撑不起事,纯悫刚嫁过来还不熟;五福晋、七福晋要么怀孕要么家里乱,九、十福晋又太跳脱,十二福晋更是新妇——算来算去,只有八福晋最合适,她八面玲珑,跟京里的诰命夫人也都熟络。”
“八、八弟妹?”胤禛眼睛瞪得溜圆,嘴里的茶差点喷出来,“让她出面?这……这合适吗?咱们跟老八……”
“有什么不合适的?”宜修打断他,语气坚定,“办宴是为了孩子,不是为了朝堂派系。八福晋想拉拢京中女眷,咱们正好借她的手把宴办好,一举两得。你要是觉得不妥,那你倒是找个更合适的人来?”
胤禛张了张嘴,竟真的想不出第二个合适的人,挠了挠头,低声道:“还是你想得周全……听你的,我进宫跟皇阿玛请示时,顺便也跟老八提提这事儿。”
宜修见他终于开窍,才松了口气,端起参汤喝了一口:这半年的糟心事,总算有件能顺顺当当推进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