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五的晨光,刚漫过紫禁城的檐角,宫门前的石板路已被朝靴与马蹄踏得发烫。
数百道身影攒动,大清最有权势的勋贵、朝臣围作一团,目光齐齐锁在胤禛手中那只乌木匣子上。
里头装着江南亏空、漕运贪腐的暗册,是能掀翻半个朝堂的惊雷。
“四哥,这……这么多人,咱们要不先避避?”胤?咽了口唾沫,声音发紧,他胤裪、胤祥也攥着拳,眼底满是警惕。
人群中,永谦、赵御史眉头拧成结,隐在暗处的阿灵阿却勾着唇角,透着几分戏谑;胤禩、胤禟立在廊下,冷眼旁观这场闹剧,仿佛事不关己。
胤禛抬手按住匣子,目光扫过躁动的人群,朝乾清宫方向拱了拱手,声音不高却掷地有声:“本王受皇命追查江南亏空、贪污之事,此乃本案证物,在皇上圣断之前,绝不交予任何人。”
这话如同滴进滚油的水,瞬间炸了锅。几个穿着蟒袍的勋贵往前冲了两步,指着胤禛就要发作:“你这是要拿着私货要挟朝堂?!”
眼看场面要乱,人群后忽然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让一让,老夫等过去。”
众人回头,只见高士奇、李光地、明珠三位老相爷并肩而来,青袍上的补子在晨光里泛着暗纹。
原本聒噪的人群瞬间噤声,几个刚还捋着袖子的勋贵,忙不迭收了火气,躬身垂首:“高相、李相、明相。”
胤禛迎上前,坦然低头见礼:“见过三位老大人。”
明珠见他姿态恭谨,悄悄松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雍郡王,久违了。”
“郡王还认得出我等,没张口闭口‘皇命’,倒知宽严并济。”李光地微微一笑,目光落在那只匣子上,话里有话。
胤禛脸上没半分波澜,手指却悄悄松了松匣子的锁扣。高士奇转身,扫过身后的百官,语气陡然转厉:“人山人海堵在宫门前,想干什么?要造反不成!”
一个穿绯色官服的言官上前一步,硬着头皮道:“高相明见,我等只是怕郡王执拗,伤及社稷根本,才来劝解……”
话没说完,明珠扬手就是一耳光,清脆的响声在宫门前回荡。
言官踉跄着后退,嘴角渗出血丝。李光地冷冷瞥了他一眼,声音像淬了冰:“雍郡王如何行事,轮得到尔等置喙?全部退到三丈之外!我等要与郡王说话,滚!”
胤祥见三相围着胤禛,按捺不住要上前,却被胤禛厉声呵退:“十三,退下!没事。
”胤?虽怂,却也朝胤禛点了点头,拽着胤祥、胤裪往后退了几步,目光仍紧紧盯着这边。
宫门前只剩四人,风卷着纸灰掠过青砖。高士奇望着远处御书房的飞檐,久久未语;李光地、明珠也沉得住气,不催不逼。
胤禛早料到这场对峙,面对这三个“粘上毛比猴还精”的老狐狸,他知道谁先乱了阵脚,谁就输了——好在他素来冷脸惯了,倒不怕这沉默的较量。
一只苍蝇乱入,嗡嗡叫着惹人心烦。
高士奇挥挥手驱赶,先开了口,语气带着几分无奈:“世间苍蝇多了,人人皆习以为常,若偏要一只只抓尽,反倒落个‘刻薄寡恩’的名声,还可能搅得满朝不宁。”
“出现多少,便抓多少。”胤禛抬眼,语气冷硬,“大清别的不多,牢狱总有富余。抓干净了,自然清静,怎就不能存于世?”
李光地、明珠闻言,半张着嘴看着他,这性子,倒真像传闻中那般铁面。
高士奇却笑了,摇头道:“郡王戾气是重,可苍蝇太多,连世人都习惯了它们的存在。你紧咬着不放,吃亏的只会是自己。”
“再难听的话,本王也听过;背后骂我的人,也不少。”胤禛坦然迎上高士奇的目光,“本王何曾惧过?”
“郡王是皇子,自然无惧。”李光地往前一步,语气凝重,“可郡王别忘了,你得护着社稷安定。这册子若真见了光,朝堂怕是要翻过来,百姓对朝廷的那点信任,也得散了。好不容易稳下来的局面,值当吗?”
胤禛故作迟疑,眉头微蹙,片刻后才道:“本王也在斟酌,只是……暗册绝不会交给任何人。”
高士奇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追问:“您信任老臣一人?”
“不信。”胤禛别过头,语气慎重,“但三位老臣乃大清重臣,立场毋庸置疑。”
高士奇点点头,终于松了口:“既如此,江南、漕运的事,揪着不放于谁都无益。郡王,直接说条件。”
“本王是晚辈,还是三位老臣开口。”胤禛退了一步,垂眸道。
“江南任伯年一党,一律罢官;漕运、河道闹事的,全部法办。”高士奇语速极快,“阿灵阿煽动朝臣生事,还在弹劾郡王府一事上跳得最欢,可他身份特殊,便连降三级;那些弹劾得最积极的六科给事中、巡按御史,罢官发配宁古塔;黄体仁、司马尚、任季安等人,也降职,郡王以为如何?”
胤禛心里冷笑,高士奇这是把太子、胤禩的门人都算进去了,还借着“卖面子”撸了弹劾他的人,却对漕运、河道的核心问题避而不谈。
他没接话,高士奇见状,只得再退一步:“江南一切照旧,您看不惯漕运、河道糜烂,今后便让赵御史的弟子任巡按御史,负责巡查各地不法之事,维系您整顿后的局面。”
这话正合胤禛心意,他刚要开口,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太子、直郡王到!”
胤礽、胤禔骑马而来,朝靴落地时,百官纷纷避让。有个宗室多嘴:“相爷们说不让人过去……”
胤禔扬手就是一鞭子,抽在那宗室脚边:“本王与太子要过去,谁敢拦?”
胤礽则目不斜视,径直走到胤禛身边,指着三相喝道:“高相、李相、明相,宫门前威胁当朝皇子,是藐视天威吗?”
三相躬身行礼,却不反驳。胤礽、胤禔看向胤禛,目光落在他手中的匣子上:“他们在威胁你?”
胤禛有些尴尬,没应声。胤礽、胤禔顿觉兄长威严受了冒犯,背着手朝百官喝道:“看什么看?大朝会要开始了,还不赶紧退开!”又转头对胤禛道:“带着东西,跟哥哥们走。”
三相脸色铁青,却毫无办法。明珠想给胤禔使眼色,可胤禔压根不看他,只护着胤禛。
高士奇眯起眼,朝胤禛递了个“以社稷为重”的眼神,满朝百官的命运,都捏在他手里。
胤禛深吸一口气,想起与康熙定好的计策,一把扯下腰间的火折子,“咔”地吹亮,一把打开匣子,将火折子丢了进去。
“你!”胤礽、胤禔脸色骤变,却没上前阻拦。或许…烧了册子,才是最好的结局。
纸页遇火即燃,淡青色的烟裹着纸灰飘起。
永谦、胤祥等人看得目瞪口呆,远处的百官却齐齐松了口气:雍郡王,终究是拎得清大局的。
大朝会上,康熙早已知道宫门前的交易,却演得入木三分。
一听胤禛“下江南毫无所获,还引发弹劾”,当即拍着御案怒骂,赏了他二十杖,又罚了一年俸禄。
胤禛挨打的时候,死咬着衣领不肯喊痛,直到被胤祥等人抬回府。
长乐苑里,宜修正“咳咳”地咳嗽着,一见他被抬回来,立马扑上前,哭喊道:“怎么就不让人省心?才刚回来……爷,您这……呜呜呜……”
宜修故意吓手没轻没重,正正好按在胤禛刚挨打的腰上。
胤禛倒抽一口冷气,痛得眼前发黑:“痛……痛到没法呼吸!”这一局,怎么就忘了把家虎!!
宜修的哭声一顿,眼底飞快闪过一丝狡黠。这狗男人,总算让他尝尝“不听话”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