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修雪腕上的金镯子泛着暖光,刚掐完胤禛的腰,火气消得干净,指着桌上堆叠的朱漆箱子,语气里还带着点未散的娇俏。
“瓜尔佳氏这箱,是继祖他叔叔送的。谢咱们在接风宴上,把他和穆国公的孙女如筠牵了线;钮祜禄氏那箱更实在,你外祖母家送的,里头有两匹杭绸,说是给弘晖做新衣裳的。”
胤禛一手还按在腰上,指腹蹭着那片发烫的红印,龇牙咧嘴地听着,另一只手却忍不住去掀箱子盖:“穆国公府倒大方,除了谢媒礼,还附了两匹云锦……哎,你轻点,别碰倒了那匣子珠钗。”
“人家可不是只为谢媒。”宜修笑着拍开他的手,从穆国公府的箱子里抽出两张纸,“瞧见没?求咱们给平绶、常顺兄弟俩谋差——想进工部管水利,还说‘若郡王肯帮忙,将来江南的新茶先给您送一担’。”
又指向康亲王府的箱子,眼底闪着促狭,“还有这个,老福晋前几日在齐国公府宴上见了江琳,拉着我夸了半宿‘这姑娘有福气’,送礼来求牵线,顺带还提了句‘崇泰也该领个正经差事儿’。这是想‘一礼办两事’呢。”
胤禛的手指顿在箱沿,腰上的疼似也轻了些,皱着眉,手指抠着箱子角,“你觉得,爷该替他们谋差?”
宜修差点笑出声,伸手点了点他的额头:“爷的原则性倒是强,就是有时转不过弯来。谋不谋在您,但您想啊,他们儿孙因您得了差,将来混出头,第一个记的是谁?就算不投您门下,见了您也得躬身问安,总比朝堂上那些见了老八就点头哈腰的强。”
她拿起平绶兄弟的履历,语气软了些:“又不是让您假公济私,就像之前那样,给他们个员外郎的闲职,打发去江南监督水利。”
“您在江南不是还有人手?让他们帮着调教一二,人家爹还能忘了您的好?前儿平绶他爹不还送了您两坛陈年女儿红?”
胤禛猛地拍了下大腿,二伯的儿子常泰死磕老八,宗室里大半都围着老八转,年底京城大乱时,老八能借宗人府困简亲王,就知宗室的分量多重要。
康亲王、穆国公虽是中立,可哪有甘心退出权力中心的?这相看做媒、谋差事儿,看似是女眷间的琐碎,实则是拉宗室的好机会!
他看着宜修,眼神里多了几分柔和,连带着腰上的疼都觉得轻了:“还是你想得周全。”
宜修见他开窍,声音更软了些,素手绕着帕子角:“爷,各家这么热情,夏秋又是高门相看的高峰期,咱们可不能落了人后,总不能让八弟夫妻把风头都抢了去吧?”
“老八?”胤禛咳得差点呛着,手忙脚乱地扶了扶腰,“他们怎么掺和进来了?”
“马球盛宴虽完了,秋水居还是各家少爷格格散心的地方。”宜修慢悠悠道,“咱们商量着办些相看宴:五月底龙舟赛,六月赏荷,七月乞巧,八月桂花宴。”
“原是各家轮流办,可温宪、纯悫、九福晋十福晋镇不住场子;我、大嫂、三嫂要去郊外休养,五弟妹有孕,七弟妹家刚闹完宠妾灭妻的事儿,最后可不就落到八弟妹头上了?温宪她们不过是搭把手,真正说了算的还是她。”
胤禛瞬间明白,老八怎会放过这机会?八弟妹操办宴会,相看的人选、牵线的人脉,不都攥在她手里?
这是想借着女眷交际,悄无声息地把宗室人脉都薅走!
胤禛清了清嗓子,语气里带了点急切,连腰都忘了扶:“爷这边有几个人选,都是靠谱的,你……你可得安排妥当。”
宜修忍着哈欠,拿帕子挡了挡眼角,眼底却闪着笑:“爷放心,八弟妹想独美,也得问问我这‘牵线老手’答不答应。温宪、纯悫是咱们的人,再者,众妯娌也不是吃素的。总不能让她把好亲事都攥给老八的人,咱们喝西北风去。”
“如此甚好。”胤禛松了口气,目光又落回箱子上,语气里带了点不好意思,“这些谢礼……”
宜修立马接话,眼神亮晶晶的,像见了糖的孩子:“夫妻一体,自然是分了好。不过,爷刚见金箱就凶我,可得补偿我,谢媒礼五五分,如何?”
胤禛扶着腰,哭笑不得:“你倒会算账,以前也没见你这么‘把家’。”嘴上这么说,却还是点了头,“成,五五分。”
“放心,”宜修凑近了些,声音压得低,带着点促狭,“您那份就算藏起来当私房钱,我也不跟您要,总不能让您在朝堂上请人喝个茶,还得掏我的嫁妆钱。”
胤禛的眼睛瞬间亮了,像见了新递上来的奏折似的:“你这话可是真的?”
宜修管账严,连他想给苏培盛赏两银子都得报备,没想到还会给他留私房钱的余地。
“自然是真的。”宜修笑着推了他一把,“夜深了,您还是带着您的‘私房钱’回前院吧,再不走,苏培盛该在门外打地铺了。”
胤禛果然起身,让人搬了七八个箱子去书房,走时还不忘回头叮嘱:“郊外休养时,记得给爷捎信,弘晖的功课也得让先生按时报来。”
宜修点头应着,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廊下,脸上的笑意才淡了些。
肃目莲步走到窗边,宜修抬眸静静望向前院。胤禛爱权力,就让他去埋首奏折,忙到无暇顾及后院的小动作,一切自然掌握在自己手里!
他越勤政,将来弘晖上位就越稳,省得她动手清理。
转身走进小阁楼,宜修拿起线香,对着观音娘娘、痘疹娘娘的牌位躬身。
烛火映着她的侧脸,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求娘娘多护着弘晖,别像我小时候那样,连口热粥都喝不踏实。”上完香,她拿起案上的一叠策论,最上面那篇写着“经略蒙古之计”,署名“齐方起”,下面几篇依次是章佳·阿克敦、兆佳·德成、辉发那拉·诺岷的名字。
指尖轻轻划过工整的字迹,宜修嘴角弯了弯,这几人果然有真才实学,比那些只会拍马的酸儒强多了。
对着烛火发了会儿愣,宜修冷冷吩咐道:“把这些策论烧了,让强子搜罗些各地治理的章程、朝堂上关于蒙古的议论,送去给他们看,有真才实学不够,还得知道民间疾苦,别成了纸上谈兵的书呆子。”绣夏应声退下。
宜修坐在案前,手指敲着桌面,心里暗笑:胤禛还真以为她在帮他拉拢宗室、铺垫人脉,殊不知她是在给弘晖攒家底。这“借鸡生蛋”的法子,用着倒越来越顺手。
胤禛疑心再重,见她事事都往“帮他夺嫡”上靠,久而久之,也会信以为真。
毕竟,谎言听多了,假的也能变成真的。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在案上的空碟上,宜修端起茶杯抿了口,眼底闪着笃定:弘晖的路还长,但有这些人帮衬,总有一天能站在最高处,做个不受人拿捏的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