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这才顾上细细打量菀英和玉华,见俩孩子站姿端正,眼神干净,越看越喜欢。她早摘了手上的护甲,怕刮着孩子,这会儿笑着招手:“老四家的,把孩子带过来让本宫瞧瞧。”
宜修拉着菀英和玉华上前,贵妃先看向菀英,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指腹触到柔软的发顶:“你是岳兴阿的小女儿?”
菀英怯生生应了声“是”,抬头时圆眼亮晶晶的,脆生生喊:“姑奶奶安。”
这话听得贵妃心都化了,惠妃、宜妃却动了心思——岳兴阿在草原掌着兵权,佟佳氏又是大族,这姑娘瞧着灵秀,自家孙子、外孙要是能攀这门亲,可是天大的好处。惠妃端着茶盏慢悠悠问:“宜修啊,菀英这孩子瞧着好,家里还有姐妹吗?”
宜修早看穿她们的心思,笑着摆手:“几位娘娘来晚啦。菀英就一个亲姐姐,去年三嫂就托我打听了,说那姑娘性子稳,配她娘家侄子正合适,年底已经换了庚帖。”
荣妃在旁听得眉开眼笑,接过话头:“可不是?我那儿媳眼光准,去年就跟我念叨,说菀英姐姐是个持家的好料子。” 她这话既应了宜修,又堵了惠妃她们的嘴,得意得眼角都弯了。
太子妃故作嗔怪地拍了宜修一下:“你也太偏心,有这好人家不先想着我家儿郎,倒让三弟妹抢了先。” 这话半真半假,既凑了热闹,又暗里抬了太子府的身份。
贵妃笑着打圆场:“好了好了,都是自家姐妹,哪来的偏心?” 她从发髻上拔下两支嵌珍珠的海棠簪,分别插在菀英和玉华发间,“这两支簪子给你们,往后常跟着你额娘进宫来,本宫给你们做奶糕吃。”
菀英和玉华连忙福身谢恩,珠流苏晃出细碎的光。
宜修侧身坐在太子妃身侧,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的讥诮:“前儿我倒真动过心思,想把菀英姐姐说给察岱家的小子。爷听闻后连连摆手,说‘蒙策略刚定,二哥是储君,岳兴阿掌着草原兵权,这时候攀亲,不是给二哥招皇阿玛忌讳么’,硬是拦着我没敢开口。”
太子身为储君,与掌兵的岳兴阿过从甚密,康熙第一个容不下。
太子妃脸上掠过一丝歉意,忙端起茶盏递过去,眼尾扫过殿中众人,低声笑道:“是我失言了,给你解围呢,别往心里去。来,喝口热茶暖身子。”
宜修却没接茶,指尖轻轻叩着案沿,语气沉了下来:“弘晖一天比一天大,前儿想起三哥、五弟家那些种人痘没熬过来的孩子,我这心就揪着疼,哪有心思喝茶。”
太子妃端茶的手一顿,垂眸叹了口气,她家明德也到了该种痘的年纪,这事儿谁提谁揪心。
“你还不知道吧?你外家立了大功!太子昨儿跟我说,你大舅在承德发现了新痘种,叫‘牛痘’,比人痘安全百倍,皇阿玛都下旨抬孟佳氏入镶黄旗了!”
“什么?”宜修猛地抬眼,眼里满是茫然,“外家?是说二哥先前救了我三舅那回?”
太子妃被她这反应噎了一下,见贵妃正拉着菀英说闲话,惠妃几人也凑着看玉华的绣活,忙又凑近了些:“哪是那回事!是你大舅孟佳·阿尔泰,寻着了牛身上的痘种,试过之后十成十安全!皇阿玛还说,说不定要让弘晖、弘春头一批接种,让我务必提醒你们夫妻早做准备。”
宜修眉头紧锁,故作惊疑:“你怎会知晓?皇阿玛已然跟二哥商定了?”
“是太子琢磨的。”太子妃迟疑着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笃定,“皇阿玛素来主张‘身先士卒’,牛痘要推广,总得有皇家子弟带头。论年岁,弘晖、弘春、十八阿哥最是合适,连宁楚克恐怕都要跟上。”
“荒唐!”宜修猛地拍案而起,拍案的力道不大,却震得案上的茶盏微微晃荡,“那牛痘是什么旁门左道!连安全性都没定准,就敢让弘晖去当‘表率’?他才四岁!”
这话像颗炸雷,殿内瞬间鸦雀无声。
“弘晖?”“牛痘?”贵妃手里的银簪“嗒”地掉在锦垫上,也顾不上捡,快步走到宜修身边,抓着她的手腕追问,“你说弘晖要种痘?这牛痘到底是什么东西?”
荣妃脸色骤变,弘春是她的孙儿,忙凑过来:“娘娘,弘春也在里头?”惠妃更是急得站起身,宁楚克是她的心头肉,拉着宜妃的手直跺脚:“这可如何是好!人痘都折损了多少孩子,何况是牛身上的痘!”
宜妃也沉了脸,看向太子妃:“太子妃这话当真?皇阿玛真有此意?”
敏妃端坐在原位,眼神平静,她孙子刚出生,还没到种痘的时候。
太子妃被众人围在中间,苦笑着点头,把太子透露的消息和盘托出:“是真的。孟佳氏发现的牛痘,比人痘温和百倍,几乎无性命之忧。
皇阿玛要推广到民间,必得皇家子弟带头,弘晖、弘春、十八阿哥年岁最小,最是合适……连我的明德,恐怕也得跟着第二批接种。”
宜修早已敛了怒色,蜷在椅上像只受惊的鹌鹑,眼眶通红,泪珠顺着脸颊滚落,抓着贵妃的衣袖哽咽:“娘娘,就算牛痘比人痘好,可弘晖才四岁啊!万一、万一有个闪失……我这当额娘的,怎么活啊!”
荣妃、惠妃再也坐不住,“噗通”一声跪下:“娘娘,求您为皇孙们求个情!孩子们还小,经不起这般风险!”宜妃、敏妃见状,也跟着屈膝跪地,虽未开口,姿态却摆得十足,此事牵连甚广,她们不能置身事外。
贵妃看着哭得撕心裂肺的宜修,又低头摸了摸闻讯赶来、一脸懵懂的弘晖,心都揪成了一团。她猛地站起身,吩咐佟嬷嬷:“快!去乾清宫请皇上过来!就说本宫有要事相商,关乎皇孙性命!”
佟嬷嬷领命疾步而出,贵妃抱着弘晖不肯撒手,荣妃也忙遣宫女去钟粹宫接弘春。暖阁里一片死寂,只有宜修压抑的啜泣声,众妃垂着头,各怀心事地等着——这场关乎皇孙性命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不多时,殿外传来脚步声,康熙和胤禛并肩而立,父子俩都穿着常服,神色复杂地看着殿内的阵仗,脚步顿了顿。胤禛偷偷瞄了眼椅上哭红了眼的宜修,心里暗叫不好,却还是硬着头皮跟着康熙迈进了殿门。
贵妃根本没顾上君臣之礼,抱着弘晖迎上去,声音发颤:“皇上!您真要让弘晖种那牛痘?”
康熙目光扫过跪地的众妃,又落在弘晖那张酷似宜修的小脸上,语气平静却带着帝王的威严:“不错。弘晖、十八阿哥、弘春,还有宁楚克,一起接种。”
话音刚落,荣妃、惠妃哭得更凶了:“皇上!求您怜惜孩子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