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被晚风拂得微微晃动,映着四箱打开的银锭,泛着冷冽又诱人的光。
宜修端坐在主位,指尖捻着茶盏盖,轻笑两声:“第一桩差事,便是三月二十二的宴会,前院男宾的应酬,就交给你们俩了。”
话锋一转,眼神沉了沉,“第二桩,是替爷、替雍郡王府正名。外头总说爷冷脸寡言、严苛不近人情,这话得慢慢扭过来。”
福成和瓜尔佳·继祖盯着满箱银锭,眼睛都亮了。宜修继续道:“这里的银子你们一人一半,往后多跟亲友、同辈走动,潜移默化说说爷的好处。比如勤于公务、朴素节俭,还有……意志坚定。”
说到最后几个字,她声音渐小,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
实在是那狗男人的“优点”,掰着指头都数不全,倒不如儿子弘晖,聪明伶俐、人小鬼大,全是可取之处。
宜修用团扇敲了敲银箱边缘,声音轻却沉:“这银子分两份 。一份当‘茶钱’,跟表兄、族侄们聚时,多提提‘爷上个月查漕运,为了省国库银子,自己啃了三天麦饼’。”
“另一份当‘体面钱’,去钮祜禄家走时,别空手。”宜修顿了顿,瞥向福成:“你四姑的小儿子,听说在火器营当差?带两匹府里的冬绒布去,不是讨好,是‘亲戚间该有的体恤’,火器营的差事,冷得很。”
“奴才明白!”两人异口同声,脸上满是兴奋。
应酬交际本就是他们的长项,何况花销还能报销,比在衙门受气痛快多了。
如筠和珺瑶在一旁看着,也暗自点头:自家男人本就不是仕途深耕的料,在王府当差,有福晋和四爷照拂,安全又体面,再合适不过。
宜修端起茶盏抿了口,似是随口问道:“福成,我记得你有个姑姑,嫁进了钮祜禄氏?跟尹德、策定两位大人,可有牵扯?”
轻轻放下茶盏,宜修语气平淡,“之前弘晖种痘,多亏这两位大人在承德照应你大舅,我一直没来得及道谢,你们若认识,便替我跑一趟,花销去账房支取。”
福成愣了愣,脸上泛起尴尬:“回福晋,尹德是奴才姑父的弟弟,只是……两家关系素来不睦。”
瓜尔佳·继祖也挠着头尬笑:“奴才这边算起来,尹德是额娘的堂兄,策定是出了五服的表哥,只是额娘随阿玛外放多年,两家早断了往来。”
宜修心中了然,福成的四姑,正是钮祜禄家四太太佟佳氏,当年温僖贵妃丧礼上,阿灵阿诬陷法喀与她有染,不仅让法喀失势,也让佟佳氏成了八旗笑柄,丈夫颜珠抑郁而终,她守着儿女在钮祜禄氏艰难立足。
三十来岁便满头白发,晚景凄凉,唯有儿子哲尔金官至护军统领,算是一点慰藉。
今日提这茬,本就是冲着这剪不断的亲戚关系来的,尹德、策定是拉拢钮祜禄氏、制衡阿灵阿的关键。
“亲戚哪有隔夜仇,越走越亲罢了。”
“我回去约族兄聚,多去姻亲家走动。”福成搓着手笑,眼里闪着精明:“奴才今晚就约镶红旗的族兄 ,他在户部管粮册,前几日还抱怨‘八爷府的人总来查漕运旧账’。奴才陪他喝两盅,好好和他聊聊四爷的好。”
继祖不甘示弱,凑上前:“奴才明天去马球场,管事是镶黄旗的远亲,上月还说‘十四爷的人常去那儿聚’。奴才带几个学堂的学生去练骑射,让他瞧瞧‘咱们王府教出来的,比十四爷府的伴读稳当’!”
宜修淡淡道,“你们年轻,拉得下脸,正好趁这个机会多走动。不必太顾忌身份体面,还有外头的闲言碎语,就算是血亲,也只能‘对面相逢作不识,血溶于水莫相亲’了。”
说着,又揉了揉太阳穴,宜修抬眸吩咐描冬:“把给如筠、珺瑶准备的养胎补品抬上来。”
又看向两位孕妇,语气带着疲惫却恳切:“你们额娘定是给你们找了年长的嬷嬷,别嫌她们唠叨,怀胎本就辛苦,但看着孩子在腹中长大,也是桩乐事。”
宜修接过描冬递来的参汤,舀了一勺晾着:“你们都怀的是头胎,可得当心 。前几日听三福晋说,怀安的胎像不稳,全靠‘仁心堂’的老参吊着。” 她看向珺瑶,语气轻缓,“那家药铺的东家,是法喀大人的远亲,你们若去抓药,提‘雍郡王府’,他自然懂。”
“若实在熬不住,就出来走动走动,或是互相写信诉苦。”宜修话锋一转,眼底藏着暗示,“怀安、江琳也有了身孕,你们多来往,不光是为自己,也是为孩子、自幼一起长大的情分,将来才靠得住。”
如筠和珺瑶心头一凛,瞬间听懂了弦外之音,连忙应道:“谢福晋提点,妾身明白,为人父母,当为孩子多筹谋。”
“好了,你们住同一条街,一起回去吧。”宜修摆了摆手,满脸倦意,“我也乏了,想歇会儿。”
四人不敢多扰,齐齐行礼:“妾身\/奴才告退。”直到宜修的身影消失在内间,他们才转身离去。
刚走出长乐苑,福成便勾着继祖的肩膀,压低声音:“今晚约表兄们去勾栏听曲,好好放松下!”
“咳咳!”如筠和珺瑶同时轻咳,眼神冰冷地扫过来。
两人瞬间怂了,连忙松开手,各自扶着自家福晋,献殷勤道:“小心脚下,慢点走,我替你探探路!”
珺瑶冷笑一声:“勾栏听曲算什么?真要办差,就得请上七八个花魁作陪,才够体面。”
“不敢不敢!”两人连连摆手。
“有什么不敢的?”如筠瞥了眼丈夫,语气带着警示,“郡王府有长史、护卫,典仪不过是四五品的差事,你们好好干,将来咱们的孩子,才有机会给府里的小阿哥、小格格当哈哈珠子,这可是难得的机缘。”
“真、真的?”两人眼睛瞬间亮了,又想起宜修之前佯装暴怒的模样,心有余悸地确认。
“自然是真的。”珺瑶沉声道,“这差事,你们必须用心办,别辜负了福晋的提拔。”
“知道了知道了!”两人连连应声,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晚风卷着庭院里的花香,吹过四人的身影。
正厅内,宜修靠着软枕,眼底倦意褪去,只剩深谋远虑。